书城武侠黑燕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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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尾声

(一)

莲花峰上,洪天赐和李大先生并肩而立。他们已经上来一些时间了。

“天赐,你想好了吗?”

“大先生,我想好了。虽然我个人的力量很单薄,但我也想用我的方式跟他们斗一斗”

“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真的想好了!”洪天赐回答的很坚定。“我这次出去,看到老百姓已经活的很艰难了,到处都有无家可归的人,每天都有人饿死,像我一样遭遇的人很多很多。可有权有势的人照样穷奢极欲,很多大户人家表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就是恶霸。官府里的那些当官的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老百姓。我虽然不敢说是为民请命,可是也不能让这些欺压百姓的恶人活的太自在。”

“你这样说也没错。可是走这条路是十分危险和艰难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大先生,这些我都想好了。”

“好吧。你的路你自己走,我也只能劝你多加小心了。”

“谢谢大先生。可惜我没办法像三位先生一样成为世外高人了。”

李大先生笑了一下,说道:“我们算什么高人,真正的高人是身在谷底,心如高山,虽处尘世但不受世俗的影响。我们三个来到深山修行,是因为厌烦那个世俗的世界,说的好听是清高,说的不好听是逃避,是怕抵挡不住世俗的影响。真正的高人不是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而是看你有没有内心的高度。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经过各种磨难,依然有坚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遇到困难不逃避,遇到诱惑不动摇,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

说到这里李大先生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在现在这个世道,只要你能坚持这个信念,凭良心做事,就能成为真正的高人。”

“大先生,我明白了。我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我相信你。”

“大先生,再过一些年我一定会回来。”

“是吗。”

“是。过去在这里没觉得多好,可是出去后才发现,这里虽然清苦一些,但是在这里生活的轻松,我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二)

八月末一天的晚上。

虽然没有了太阳的直晒,但是晚上的风不大,还是感觉有些闷热。

武昌城南面的一个村子里,有一座很大的三进宅院,宅院的主人姓田。此时田家老爷田守义正躺在里院大树下的一张藤椅上,一只手端着茶杯,正在悠闲的喝茶。一个老家人陪在旁边,一边帮着添茶倒水,一边帮老爷扇扇子乘凉。

藤椅的旁边是一张做工精致的红木小方桌,桌上放着一个粉彩瓷茶壶,茶杯和茶壶一看就不是出自普通民窑,显示出主人的地位和品味。

院子里几个小童正在嬉戏,田守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孙辈门无忧无虑地玩耍。

这时大门处传来敲门声,很快一个看门的家人过来通报,说有一个年轻人来访,带来一幅画请老爷看一下。

“来的是何人?”

“这年轻人没说。只说看到画老爷就知道了。”

“不见。”田老爷看天色已经晚了,让家人把来访者打发走。看门的家人回去了。

田老爷年纪大了,坐了一会有些累,让老家人掺扶着回到书房,准备先看两页书,然后睡觉休息。

就在田老爷合上书籍准备休息时,突然发现门前站着一个年轻人,把老爷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是怎么进来的?”

“你就是田守义?”

“不错,本人是田守义。年轻人,你有什么事?”田守义毕竟做过大官,见过世面,很快就镇静下来。

“田老爷,我拿来一幅画让你看一下。”

田守义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刚才要来拜访的年轻人,知道此人来者不善,马上心生警惕。“什么画?”

年轻人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画轴,打开后展示给田守义。

“田老爷,你还记得这幅画吗?”

田守义一看这幅画,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怎么会有这幅画?”

“看来田老爷还记得这幅画。”

“我虽然岁数大了,可还没糊涂。”

“太好了。田老爷,既然你说不糊涂,能不能跟我说一下这幅画的来历。”

“等一下,你还没说你是什么人。”

“田老爷,我姓洪,叫洪天赐。不过我只是一个小民,说了名字田老爷也不知道。”

确实,田守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就是洪天赐,来找田守义了结往事。

“田老爷,现在能告诉我这幅画的来历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一定要知道。”

“如果我不说,你能怎么样?来人呐!”

田老爷这一声喊,把老家人喊过来了,还没进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屋里,他急忙大声呼喊,马上跑过来几个家人,有人的手里还拿着木棒。

“小伙子,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马上离开,我就放过你,不把你送交官府。”

洪天赐走到田守义对面说:“田老爷,我不是来打架的,也不怕官府,你还是让他们离的远一些,否则伤了你就不好了。”

田老爷挥了挥手,几个家人站在门外没敢进来。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田老爷是从哪里得到这幅画的?”

“这幅画是别人送的。”

“什么人送的?”

“年轻人,你说的这件事时间太长,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刚说你自己不糊涂,现在就说记不起来了。好吧,既然你说忘了,就让我提示你一下。田老爷,你还记不记得四十年前,在南京城,一个人拿着这幅画去找你?”

田守义没有回答。

洪天赐接着说:“如果你还想不起来,我再替你回想一下。嘉靖皇上后期不亲朝政,让严嵩这个败类把持朝政二十载,严家父子借机结党营私,残害忠良,致使官风腐败,引起朝野共愤。锦衣卫经炼沈练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但他身为人臣,不畏强权忧国忧民,上书控告奸人严嵩贪腐误国,结果反被严嵩迫害,被流放西北,后来又被严家害死,家里人也都遭到陷害。沈练的大儿子逃出来投奔他父亲当年好友和属下,随身就带着这幅画?”

田守义还是没有回答。

洪天赐继续往下说。

“沈家遭了大难,他儿子去投奔的一定是沈大人非常信任的人,但是他的大儿子却被人出卖,被打死在官府的大牢里,最后这幅画却跑到田大人的手里,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年轻人,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吗?”

“说完了。”

“我先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那是因为当年沈练的大儿子并不是一个人逃出来的,他还带着家里最小的弟弟。他大哥没有把弟弟说出来。”

“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沈练的后人。”

“真是一派胡言。沈大人受冤枉一事确实存在,可是当年在南京城只不过是抓了一个冒充沈大人儿子的一个骗子,打死也是应该的。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骗子。”

“你......你胡说。”洪天赐一下被憋住了,突然觉得一阵头晕。

“我胡说?这幅画是当年一个盗贼从府衙里偷走的,既然到了你的手里,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来人呀!把这个小贼抓住送交官府。”

田老爷一声喊,几个家人一起涌进书房,领头一个家人举起木棒向洪天赐当头砸下,洪天赐侧身一躲,木棒落空了,一下砸在书案上,把桌子上的笔墨砸的到处乱飞。

另一个家人也举棒过来了,也向洪天赐砸过来,洪天赐被激怒了,他身子一侧又躲过这一棒,紧接着向后一脚踹去,这个家人嚎叫一声向后摔去,把后面的椅子都撞飞了。洪天赐又急进一步,把先前打他的家人也踢倒了。可是其他家人又上来了,洪天赐见这样不是办法,一下跳上书案,纵身来到田守义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大声问道:“快说,当年你为什么出卖我大伯?不说我马上杀了你!”

田守义冷笑一声说:“小子,我田守义活了一辈子,早就活的够本了,你想杀就下手吧。我只知道当年杀了一个骗子,你说的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

“你以为狡辩就能躲过去吗?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当年你是七品官员,在南京城是个小官,什么人会送你这幅画?还有,这件事过去不久,你就得到了升迁,很快就升为五品,难道你敢说跟这件事无关?”

“既然这些你都打听到了,你怎么不打听一下,当年是不是抓了一个假冒沈大人儿子的骗子?”

“你,你还敢撒谎!”

“我不是撒谎,我说的都是实情。”

“你......”洪天赐心里虽然十分气氛,但是面对这个垂垂老人,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咱么,你下不了手?既然你下不了手,有些话我不妨再说一下。当年那个人别说是假的,就算他真的是沈练的儿子,也不应该过来找人帮忙,特别是以前受过他父亲恩情的人,他不知道没人愿意欠债这个道理吗?他老子对别人有恩,别人就欠了他的情,现在他老子得罪了当朝权臣,别人巴不得他全家都死了,才能和他家撇清关系,这人情债也就不用还了。可是他却偏偏跑过去求这些人帮忙,大家为了自保,除了报告官府还能怎么样,谁还敢包庇他吗?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来送死,这能怨别人吗。话我说完了,要打要杀就随便吧。”

洪天赐的手还举在空中,不知道该放下还是拍下去。虽然田守义的这番话让他很难接受,可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这又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他不知道该怪罪什么人?

就在洪天赐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天赐哥,他是我父亲,你放过他吧?”

洪天赐停下手抬头一看,田莲芯站在门前,还是一个流浪儿的打扮。

“什么,你父亲?”

“是,天赐哥。他就是我父亲。”

“芯儿,你怎么来了。”田守义说道。

“父亲......”就见田莲芯涨红了脸,眼角里还有一些泪花。

洪天赐彻底明白了。难怪从当铺里拿到东西后,田莲芯的举动就有些反常,原来她知道害死自己大伯的人就是她的父亲,所以才跑掉了。

洪天赐一下犹豫了。

“你们先出去!”

田莲芯说了一声,家人们乖乖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洪天赐、田莲芯和田守义三个人。

“父亲,当年是不是你害了天赐哥的大伯,你就快说吧?”

“芯儿,你来保护父亲,为父已经满足了。可为父是堂堂朝廷命官,岂能向一个小民低头,当年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

洪天赐又把手掌抬起来了。

“天赐哥。”田莲芯看向洪天赐,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

洪天赐脑子很乱,他看着田守义花白的头发和虚弱的身体,这一掌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可是......

洪天赐犹豫了半天,最后撇开田守义,向门外走去。门外一个家人上来阻拦,被洪天赐一脚踢飞,其他家人只能躲得远远的,乖乖的打开大门看着洪天赐走远了。

洪天赐听见后面田莲芯喊他,但是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消失在黑夜中。

洪天赐走在旷野上,心情非常复杂。如果真的像田守义那样说的,当年是抓了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那自己到底是谁?找了半天,最后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是谁了,真是万分恼怒,可又无可奈何。可是这件事应该去问谁呢?

还有,谁才是当年出卖大伯的人呢?

“啊!——”

洪天赐仰天大喊一声,声音传播的很远,可是他心中的怒气还是无法消散。

回想这些年来,先是自己的爸妈被林家人害死了,只好跟师父来到大巴山,可是师父也被董家和太平道长害死了,好不容易在柳家寨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一番寻找后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早被太平道人害死了,不由得在心里对苍天发出质问,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公,这到底是为什么?

洪天赐就这样在野外漫无目的的走着,在心里寻求着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走了一段时间,洪天赐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想起在竹林轩曾经跟李大先生有过的对话,知道从古至今,这样的问题就一直出现,要不然老子也不会写出《道德经》。再想起走出大巴山后这一路上的遭遇,他有些明白了,这并不是老天对他自己不公,而是这个世道对穷人不公。

“我要跟这个不公的世道抗争!”这个想法一下出现在脑中,而且非常强烈。可是马上一个问题也出现在脑中,如何才能抗争?这个世道不公是因为权贵欺压百姓,是因为他们有权有势,自己一个人身单力孤,如何才能跟这些势力抗争?

组织一伙人跟他们抗争吗?不行,龙大哥他们在武陵山跟他们抗争过几年,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抗争跑出来,这条路看来走不通。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慢慢地一个想法出现在洪天赐脑中,越来越清晰。

洪天赐想赶快回到莲花坪,到竹林轩跟李大先生好好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洪天赐停下脚步,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转身往回走。

正走着,前面出现一个身影,隐约看出是一个女人的身影,洪天赐感到很奇怪,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孤身女子在野外,还没等洪天赐弄明白,这个女子说话了。“天赐哥,是我。”

是田莲芯的声音,洪天赐先是站住了,然后继续向前走。

“天赐哥,我想跟你走,你还要我吗?”声音里听出有些胆怯。

洪天赐没有马上回答,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答案。

该怎么办呢?虽然田守义跟自己家有恩怨,但莲芯是无辜的,他脑子里想起田莲芯一路上跟自己冒险的经历,想到一个女孩子无数次为自己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心里涌起一股歉意。耳边好像想起汉口镇算卦先生袁半仙的话:“你小子命犯桃花,常常得到女人帮助,算是你的福气。你好好珍惜吧。”这样边想边走,已经走过田莲芯站立的地方。

洪天赐扭头看了田莲芯一眼,看见田莲芯一脸期盼的表情和以前从未见过的胆怯眼神,洪天赐有几分心疼,他扭回头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你还站着干吗?”

“天赐哥,你不恨我吗?”田莲芯跟着洪天赐的脚步,声音里听出一股惊喜。

“恨你什么?我早就说过了,你永远是我的小弟。”

如果是白天,洪天赐一定能看到田莲芯的眼睛里淌下的两行眼泪——真的眼泪。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洪天赐突然站住了。

“小弟,你父亲明明活着,为什么骗我说你是孤儿?”

“天赐哥,当初我是不想说。因为我和我妈在田家吃了不少苦,所以很早就离开了这个家。我恨这个家,根本就不想说他们,所以才说我是孤儿。后来知道我父亲可能就是陷害你大伯的人,我就更不敢说了。可是我的心里非常不安,常常谴责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家里?我没有信心继续跟你在一起,只好自己离开了。”

“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我就装扮成讨饭的,每天在附近转悠。我离开这个家好多年,模样有了变化,又装扮成讨饭的样子,家里没人能认出我。说实话天赐哥,如果真是我父亲陷害了你大伯,受到报复也是应该的,可他毕竟是我父亲,我又不希望你伤害他,所以......”

“小弟,你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我们?你要说实话。”

“天赐哥,这次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

“我发誓,真的没有了。”

“我再相信你一次。以后不论有什么事也不许再跑了。”

“知道了,天赐哥。”

田莲芯就像个小孩子,上前两步挽着洪天赐的手臂,一起向远方走去。

(三)

江南一带近来出现了几起引起轰动大案,涉及的都是平时欺压百姓、民愤极大的大户和江湖恶霸。这几起大案之所以引起轰动,不单是因为这些大户和江湖恶霸受到了损失,最主要的是因为作案的方法十分特别,都是事先贴出告示,历数这些人的罪恶,并说出惩治他们的方法,这些大户人家和江湖恶霸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都纷纷加派人手严加保护,但最后案件还是按告示上说的发生了,让这些大户和江湖恶霸颜面尽失,普通百姓却纷纷拍手称快。

这些案件有一个共同特点:在作案现场都留下了一个黑布剪成的小燕子,有知道内情的人出来说,这个黑燕子跟十几年黑燕盗的黑燕子一模一样。大家纷纷传言黑燕盗回来了,可是跟过去不同的是,黑燕子上面还用红线绣着三个字——“黑燕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