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至相比往年要冷上许多,石子文穿着厚厚的棕色羽绒服撮着手哈着气儿在站台等车。不一会,公交车就卷着一阵又瑟又急的冷风从远处驶来。上了车后石子文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等乘客都陆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后,发动机便轰鸣起来,公交车随着路段的不同颠簸不定,窗景一秒接着一秒切换着。
由于最近过于劳累,不知不觉中石子文靠着窗子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骑着一匹毛色黝黑的骏马驰骋在一片被绿色和蓝色渲染各半的世界里。正当石子文想要在梦境里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时,“哧~~哧~~”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使他从梦中惊醒。对于紧急刹车,石子文早已经司空见惯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车子又启动了,他向窗外望去,看到那些熟悉不过的风景,心里别有一番滋味。马上就要到站了,他起身走到车门边准备下车。车到了站台缓缓停下,石子文下了车向他的家走去。
家,其实是他在这个满是高楼大厦的城市里租的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子而已。里面陈设很粗糙,寒碜,但都是日常里必不可少的。一张电脑桌,上面放置一台陈旧的台式电脑,旁边还放着一盆鲜绿的仙人球,一看就是被石子文精心照料过的。桌子旁有一个木质且做工粗糙的凳子,一张用木板拼合出贴在角落的单人床。虽然简单,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没有几个打工者能像他一样有一个安定的居所,而且房租也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只要六十六块钱每个月。石子文的房东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细密的皱纹布满了她那张和蔼可亲的脸,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整天带着那副用了好些年的老花镜,穿着的衣裳朴素大方,整个人很干净清爽,像足了一个阅历丰富的作家,颇有文艺范。身子骨也都还结实,语言的谈吐也是从不脱离带水。因为老伴去世的早,儿女们也都忙于自己的生活不在她的身边,自己一个人就单靠这老房子的房租过日子。老太太姓李,她说一看见石子文就特别的喜欢,本来不要他的房租的,但是石子文也不是那种无功受禄的人,执意要求她接受这份理所应得的租金。老太太的房租每月就收六十六元,几年过去了,不管外面的物价,房租怎么涨,老太太从没涨过房租,所以她这里的租客的定期是最长的,几乎没变过。当租客期间石子文多次提醒她加房租的,这样一个月的收入会高些,生活的质量也会提升很多,但每次都被老太太婉言拒绝了,说什么我这把年纪需要什么生活质量啊!邋遢的习惯了。按她老人家的话说,六六大顺,图个吉祥,指不定哪天就盼出了好兆头来,所以持坚决不加租的态度。石子文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就此作罢了。
很快就来到了楼下那家他熟得不能再熟的面馆,随后坐在自己经常座的位置上,因为那里离老板的锅台近,说话方便。老板见有动静,急忙从里屋拿了需要的东西跑了出来,看到石子文坐在那里,便笑面而对的说:“是小文啊!今天想吃什么?外面冷,一定冻坏了吧!”子文回过头,对老板说了一句:“穿多都嫌热了,我着体质是好却命不好,来碗素汤面吧!”接着又说到:“你这几天生意忙不忙啊,要是忙的话叫我来帮忙,反正这几天我比较清闲。”此时,老板的面下好了,正在加料,笑着说:“我着也比较请闲的,拖这鬼天气的罪,大家都躲屋里过冬了,没什么客人,来的都是一些像你一样的老顾客,勉强过上日子,要不是老太太的房租低,我看我这面馆早就没有资金运作了。”说完,面料已经加好,正要端过去,却听见外面传来一个苍老又温和的声音:“嗨!谁说没客人啊,我不是吗?”听到外面的声音,老板说道:“哎呦!是老太太来了。”而石子文听到这个声音,忙起身向外走去,将老太太扶到自己的座位旁,而此时石子文的面已经端来了。老板对着老太说:“您老怎么下来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说道:“还不是在楼上闻到你的面香,正好肚子饿了,就想到你这的热干面,就下来了,也别说,这热干面的味也属你这儿最正宗了,吃了十几年都没变,还是那个味。”老板听到她的话后,忙说:“别,别,您老别拿那顶高帽子给我戴,我承受不起,我看您是醉翁之意不在面,您是听见小文的声音才下来的吧。”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后,笑道:“哪里,哪里。”此时,老板已将面下好端了上来。见店里没有客人,便也找个就近二人位置坐了下来。石子文见老太太的面也端了上了,便动手吃了起来,刚吃几口,就看到碗底的牛肉,便对老板说道:“张伯,你怎么又给我加了牛肉啊?”老板笑着说道:“外面天冷,给你加了几片牛肉吃着暖暖身子。”石子文急道:每次都这么客气,不行,这次我一定要给钱。”老板依旧笑着说道:“真的不用了,小老儿我还不至于差你那点钱吧。”“可是。”没等石子文把话说完,老太太开口了:“别可是了,这也是老张的一点心意,你总这么倔强,加上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既然老张给你了,你就不要这啊那的,这孩子!”说完老太太笑了,张伯也跟着笑了,石子尘只好低头吃面,默认了。吃完面三人拉了些家常的话便散了。
石子文回到家,打开电脑,然后把被窝卷到自己身上坐在电脑前开始上网,刚登上QQ就有人找他。他点了一下闪亮的图标,打开了对话框,原来是网友“小四”,看到小四跟他说话,他就知道小四又要讲故事了,他就把QQ隐身,因为他不想在听故事的时候有人打扰他,这是对小四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以下便是他们的聊天内容(具体时间就省了):
小四:在吗?
六月(石子文的网名):在。
小四:你知道七月飞雪吗?
六月:知道啊,属于一种自然现象。
小四:我要讲的故事就发生七月飞雪这天。,前些天我去了一个偏僻的乡镇游玩,听说有一个老汉接连几日坐在那镇政府门槛上不肯离去,我因好奇心的驱使,就想去了解一下情况,在一个人好心人的带路下,很快就来到镇政府门前。
政府门前我看到了有毛老爷子当年提的“为人民服务”五个金色大字在那闪闪发光。而那老汉就坐在那金字下面,说是坐着还不如说是躺着的。那老汉躺在地面上,穿着一身轻薄的衣服,头发脏乱连油光都出来了,像乞丐一样紧曲着身体,萎缩成一团。看他一脸的倦容和怨气就知道事情对他的打击不小。应该是睡着了,他闭着眼睛。我走近前,轻轻拍了一下老汉,老汉慢慢睁开了眼睛,见他醒了,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告诉我说“家都没了,你要我回哪去?”语气带着无奈,忧伤,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我正要继续追问下去,旁边来了一个身材矮小,嘴脸不端正的中年人将我叫了过去。他问我是哪人,来做什么的。我就说我是外地的,来这做生意的,见到老汉在那好奇,便去看了一下。中年人就说既然是外地人,你就别管别人的闲事了。我看那人的说话的时候牙齿露了出来,有写泛黑且有浓重的烟味溢出,一猜就知道是个烟不离手的人,于是我便递了一根烟给他。他看了我的烟,知道是好烟,对我也颇有好感了。他点燃了烟,抽了一口,我也将烟点燃抽了起来。他问我是哪里人,我就随便说了一个地名,他就夸我说的地方人文环境好,人才辈出。我见他说的起劲,那地方的好处怕是一时半会都说不完,无奈下我打断了他的话,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告诉我是工地上的,我问他是不是本地的,他说是的。他抽烟极快,我的烟还没怎么动,他的烟都已经烧到烟嘴了,带着烧焦的味儿。我见他的烟已经完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给了他一根,他点燃了烟继续抽着。我问他既然是本地人一定知道老汉的事了,他就叫我到旁边的花坛边上坐着慢慢说。
原来老汉有一个儿子,孩子母亲在生完孩子不久后就病逝了,老汉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妈地将儿子拉扯大。儿子从小就懂事,成绩也好,这不,今年考上了大学,但是老汉无力交纳那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正在发愁着。儿子也长大了,明白了父亲的难处,这些年父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身体也快垮了,身体多处都烙下病疾,忙起农活来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孝子之心的愧疚感使他已经不想读书了。他说要到镇外郊地的煤矿上去做工,想赚点钱想让父亲过过好日子,巧合的是,矿上正在招员工。老汉怎么说也是死活不肯让儿子去哪里工作,因为老汉知道煤矿就像一座活坟墓,事故高发地带,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去了肯定是九死一生,但儿子执意要去,老汉没办法在家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儿子出门,老汉左叮嘱又叮嘱做事要小心,遇到情况要理智解决,不可胡乱而做。说完他儿子就离开了,看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老汉有说不出的罪恶感,就像是自己把儿子往火坑里推一样。世事难料,没过多久,儿子的骨灰被人带了回来,老汉见此当场就晕过去了。醒来之后,他像是被抽了灵魂的活死人一样,一路狂跑到矿上问他儿子是怎么死了,那里管事就说塌方了,儿子被埋在里面几天才挖出来,怕有病毒传染,就将儿子火化了。老汉问他为什么只有他儿子一个人,那人就说当时在维修遂道,他儿子没按规定擅自进去,所以才酿成这场悲剧。但老汉不信,几次跑到矿上讨说法,但都被赶了出来。
我听了后便问他难到就没人管这事吗,他说有人管的话老汉就不会坐那了,据说赔了一些钱。见他手中的烟又抽没了,我又给了他一根,他接了烟,点燃后继续讲了起来。
后来,老汉找到政府,政府里的工作人员说会尽快给他一个答复的。结过,等了好几天都不见答复,随后老汉又找了几次,但工作人员不是推辞说正在调查就是说现在很忙,后来就干脆闭门不见了。最后老汉拦在大门前,对他们说什么时候给个说法什么时候就走,就这样他在这坐了好几天,要不是附近的张婆婆好心,见他可怜,经常送来食物和水,要不然早死在那了,他哪知道那矿上和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本想问老汉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但他找了个借口说要开工了,我就把剩下的烟都给了他,他迟疑了一下收下就走了。我看了老汉一眼,然后找了个旅馆住下了。第二天,我起身出去,看到外面下起了雪,当时我整个人就呆住了,所有的房客看到后都跑出旅馆欣赏这独特的美景。六月末七月初竟然下起了雪,随后几天全国许多地方都下起了雪。我想,下起了雪那老汉应该走了吧,我就到政府门口看了一下,见那老汉昨天呆的地方没人也没雪,只剩下“为人民服务”几个金色大字还在那闪闪发光。我本以为他回去了,但后来听说他死了,全身被雪覆盖了,尸体被人弄走了,至于是谁弄走的,弄到哪去了,没人知道。
六月:又一个“窦娥冤”啊!那后来呢?
小四:什么后来啊?没啦。
六月:没了,就这样没了?
小四: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啊?
六月:我是说他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四:哦,我差点忘给你说了,后来我打听到原来他儿子刚到矿上,涉世未深,不谙人情世故,人又老实,没少被老工人和工头欺负。但为了他父亲能过上好日子还是委屈求全的坚持了下来,那天中午吃完中饭后本来是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的,但工头叫他下矿去检查遂道里的灯,由于连日的超负何工作导至他刚下去没多久就晕倒了,等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为了毁尸灭迹,他门竟将他就地火化了,带回去的不知道是骨灰还是煤渣。
六月:原来是这样的,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小四:是的,太没人性了,都应该捉去枪毙。
六月: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小四:问吧。
六月: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哪人,做什么的,连你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你就不能说吗?
小四:好,我今天就告诉你。
六月:真的?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老实了?
小四:我叫小四,网上的人,讲故事的,至于长什么样子,看到那闪着的企鹅了吗,那就是我的样子。
六月:.
小四:又被耍了吧,好了,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我累了要睡了,下了,拜拜。
六月:拜。
石子文关了电脑,拿出了记事本在上面写道:
为善的受贫穷更短命
为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他放下了笔,感觉有点累,打了点热水洗了脚睡了。第二天,他起床拉开了窗帘,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是下雪了,真的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