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笙用杨振东给他的五百元在公司附近一幢破旧的居民楼里租了间房,那是个叫做阳光路苑的小区,每月租金200,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来说,都堪称物美价廉。
房东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大妈,曾经当过上山下乡的知青,有年冬天睡在农家窝棚里冻了腿,留下后遗症。如今到了一定年纪,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
那天傍晚保姆推着她在楼下乘凉,孔笙焦急的从旁边楼道里出来,向他们打听哪里有便宜的出租房。
保姆指给他,让他去小区布告栏里看看,孔笙刚从那边过来,摇摇头说谢谢,就要转身离开。
刚走了没几步,老大妈喊住他:“小伙子,我们家有,你租不租啊?”
孔笙就是被这小区高昂的租金吓退的,听到喊声,他转过身去,笑笑说:“谢谢啊,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老人抬起眼皮,伸出食中二指,扯着嗓子喊:“一月二百,租不租啊?”
起先孔笙以为自己听错了,经再三确认后满心欢喜的看着坐在轮椅上暮年苍苍的老人,连连道:“租,租。”
保姆有些不乐意了,躲过孔笙,不悦的在老人耳边说:“孔妈,太便宜咯!”
不待她说完,老人举手拍在她后背上斜瞪了一眼。和颜悦色的招待孔笙说:“走,咱们去看看房子,家里啊,多一个人热闹。”
保姆不情不愿的推着轮椅,这种老小区没有电梯,不过好在老人住一楼,刚进楼道,孔笙就发现那两蹬台阶上放着块破旧的厚木板,保姆相当熟练的推着就上去了。打开门,一套大三居,装修的朴素而温馨,老人问他:“你看可不可以啊?”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老人在问,孔笙欢喜的随着老人转了转几间屋子,就会跟在后边点头,说:“行,行。”“可以,可以。”
老人带他来到一间屋前,让保姆开门。保姆说:“这.”
“开吧,让人家小伙子看看可不可以。”老人和蔼可亲的说道。
保姆从腰上摘下一串钥匙,打开屋门,屋内装修与外界无二,家具齐全,处处一尘不染,很显然是保姆经常打扫的缘故。这老人咂咂嘴,脸上皱纹横生的问孔笙:“你看,行不行啊?”
“行,行。就是,这.”孔笙疑惑不解,这般装横他住进来的话是否有些不妥。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叹气无奈道:“放心吧,三个儿子都在外成家立业了,我心说留间干净屋子,他们谁回来也有个地儿住。钱多钱少无所谓,热热闹闹的我就挺高兴!你说呢,李妈?”
保姆李妈跟了老人十几年,她亲眼看着老人的儿子们一个个长大,自然不是很情愿,但碍于面子还是不情不愿的笑笑,没多说话。老人坐在轮椅上唏嘘不已,道:“老头子去了以后啊,家里都多少年没阳气了,我看这小伙子行,长得正派!”
生活总有很多谜团让你疑惑不解,例如经历过人才市场洗礼后的孔笙深知饭碗不易,如今顺利的高薪就职让他欣喜过后却是深深的担忧。
那天中午吃过午饭,孔笙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想等会是不是该给家里通个电话,自己找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也应该让父母和哥哥高兴高兴。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方瑶喊他。
助理秘书本为一体,自然工作区域也在一起,孔笙扭头问怎么了。方瑶拿眼睛往上瞟,孔笙顺着眼神看到屠夫凶神恶煞的站在旁边,急忙起身喊了声:“经理,您找我?”
屠夫转过身去,对他说:“进来!”
孔笙跟在屠夫身后进了他办公室,地上一片狼藉,几张A4白纸在空调冷风下纷纷洒落,屠夫恶狠狠的说:“我,今天晚上没有安排,你约下送你烟的那个同学,咱们一起吃顿饭。”
听屠夫这么一说孔笙明白过来,心想:“我说怎么那烟上还印着为人民服务呢!”
小鬼子惦记旧城改造这块肥肉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着全北京都在拆迁重整,上边批文都下来了,说要大力扶持地产业。盖房子可是笔不小的买卖,钱财叮当乱响,这个做惯了投机倒把勾当的屠夫自然也想淌着浑水摸一把。
其他人自己盖房自己卖,他不,盖个房子不仅要找工程队,还要包括拆迁赔款等附带业务,完工以后不算完,还要承担三十年的安全责任。时间这么长实在不划算,他想了又想,只能拿下开发权倒手卖给其他开发商。“要做就做倒手买卖,划算!”
看到商机的屠夫托人一打听才知道,别人都比他出手快。三环内除了石各庄外,其他地区都有了开发商,这房子出了三环就卖不出好价。
几位后来者都瞪着血淋淋的双眼盯上了最后一块肥肉------石各庄,屠夫算了算,如果拿到批文的话,倒手一卖少说也有三四百万利润,高兴的他整夜整夜给观音菩萨烧香磕头,就盼着早点实现梦想。
在几位老板一顿一顿请客吃饭时,鬼子屠夫“大力酿奇迹”,直接拎着踏踏实实几包钱,到村里挨家挨户的发。这个手段非比寻常,成效也是极大,村民们群情激奋的向上头推荐。主抓旧城改造的副市长看民心所向,也表示没意见。
人就忌讳事情没成功之前大肆宣扬,眼见快要盖章了,屠夫有些得意忘形,其间和外地几位做衣服的老板吃饭,觥筹交错中鄙夷的指点那些傻大粗的地产开发商:“傻不傻!自己盖,自己卖,还要提心吊胆三十年!”刘建军皱着眉拿脚踢他,屠夫醉意正盛,狠狠骂了他一句,刘建军以为话题就此遮掩过去,但没料到屠夫还是不忘先前,转头就说:“还不如我倒手一卖赚得多!”
按照市面价和拆迁款来算,拆迁房不会产生太大利润,只有些正在发展的建设公司想要入驻北京的话才会接这种麻烦买卖。投机倒手的话不仅有几百万的纯收入,还不用承担任何安全连带责任,他只想从锅里捞碗食吃而已,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呢。商业如战场这句话说得很对,可醉酒的屠夫感觉自己前世庇佑,不管三七二十一,口口声声在酒桌上叫嚣。
那些老板们各个人精,刚出酒店大门就跟手底下军师打电话。第二天几位爱国老板联系了几位爱国包工头凑到一块,群慨激昂的宣称要作新中国的建设者,一个南京什么狗屁内裤厂厂长威武大喝:“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小鬼子。”那模样就跟屠夫宰了他亲爹似得。
事情坏就坏在了这里,屠夫第二天酒醒后刘建军对他一讲,他就急忙开着奔驰去了村长家,拉着村长就到了有关单位催办。主管石各庄的李局长说的千好万好,还下保证这块地非屠夫莫属,让他回去等通知就行。
几天后,屠夫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通知。再一问就慌了,也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当兵的,那人直接发话:“咱们自己国家的事情自己做,让小鬼子来,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这可把屠夫吓坏了,派人查来查去,也没查到那个人什么来历,最后李局长拍拍屠夫,告诉他回去吧,那人咱们惹不起,“不过..”
屠夫猴急猴急的问他:“不过什么?”
“唉,算了..”
遇见孔笙那天,刘建军给心灰意冷的屠夫出主意,说拆迁是最头疼的事情,既然上边压着,但咱们手里毕竟握有民心,只要把这些人煽动起来,料想也能让其他人吃不了兜着走。“你想想..”屠夫一想也是,带着手下几名大将驾车到了石各庄。
中午在杨振东饭馆想探探村长口风,席间村长却一直面目悲苦,说他连芝麻官都算不上,怎么能抝上边的意思呢。屠夫正发愁怎么办时,就看到一个貌不惊人的服务员递过的烟盒上刻着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这可是军区专供烟,以中华软包烟的品质来说的话,至少也是颗星以上吧。
无形的敌人最可怕,只要摸透了那个当兵的底细,他就好对症下药。
此时,孔笙弱弱的站着,屠夫问他和王援朝的关系如何,孔笙腾的挺直腰板,“好!一个床上睡过的兄弟!没话说!”
屠夫嘿嘿傻笑,说:“今天晚上请他来吃顿饭,让我也和你们大学生聊聊孔孟之道。”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办。”孔笙笑眯眯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