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望君珍重,锦轴看着前边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影子缀在了新开的柳枝下,五月的屏幽郡一向风和日丽,是树的就发芽,是花的就染色,是云的就飘散。千颜仍旧如往日一般披着大红色的斗篷,那往日的笑,往日的娇贵,旁人只顾着那红色为天下最刺眼最一等的颜色,锦轴看着身旁的子默,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了。世铭将码头的公务交给了他的姑父,这码头的事本就最复杂,一向由鲁逸管理,出了什么走私或是水上的盗匪那也不****的事,要不是南宫阡陌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也用不着现在焦头烂额的。那边水匪劫了私船的事还没解决,这边一把火将他的钱粮宝地烧到只剩废弃木材了。索性那被劫私船的商人却丝毫不在意是否查明,也就让他放宽了心。世铭专程绕道平沙谷,恳求子默相助于姑父调查爆炸一案,携带着千颜与母亲,南宫阡陌便上了京。
听说不光是皇后的千秋,连同嫁到棋宁国的和乐公主也会在婚后第一次回子楚过生日。因此这次皇后与和乐公主的筵席变成了两国的政治宴席,自然有身份的众大臣是要去的。锦轴躺在竹椅上,额上的伤疤也已经消了大半,只剩下一只虫子状的痕迹搔痒着人的心,尤其是一旁看着风景又或是人的子默的心,春天的风一吹就把柳枝上多余的琐屑扔给了世人,柳絮顺着竹椅飘到了锦轴的脸上,锦轴只顾着看着走了的千颜,子默上前摘下了这片叶子,锦轴顺势挠了挠脸颊,像是痒的很。子默看着锦轴胳膊上被压着的青紫露了出来,便轻声的说道“快将毯子盖好,小心再着了凉。”锦轴看着他一时忘了神,想起刚刚千颜对她嘱咐的事,用手拨弄了下毯子,冷冷的说道“谢谢关心了,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不然千颜回来,她的如意郎君面露病态之势,她要把我宰了。”
千颜握着锦轴的手,悄悄的对着她的耳朵仔细一字一句的说给她听,像把那醉极了的酒统统倒入了锦轴的耳朵里,她是醉了,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回来了家父就要为我和子默准备婚事了。”千颜笑着在马上朝锦轴挥挥手,她如那三月的莺一样甜,照看着千颜的未婚夫,她锦轴却还没到要动别人丈夫的份上。锦轴躺在竹椅上,盘算着虽然身上的多处淤青还没大好,不过再待下去怕是连心上也要青紫了,于是她叫住了正要走的子默安静地说“明天我要回去了,不然师兄该着急了。”子默做没听见继续走了,锦轴大声的将身后的宝钱叫住了,这些日子下来,宝钱似乎成了两人吵架的出气筒,两人和平时的电灯泡。宝钱无奈的拽拽子默的衣服,子默自当向外走了,宝钱扭头笑嘻嘻道“锦轴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我只管叫了人做。”锦轴扑哧一声笑道“我在吃下去就要发福了,你给我收拾一下衣服吧,打扰了你们这么久,也该走了。”
宝钱一路上想着子默的话,他这个少爷向来是打死也不说的性子,宝钱收拾行囊时子默狠狠的看了一眼他,他连忙谄媚的上前说道“少爷,这行李是锦轴姑娘吩咐的,你要舍不得就去劝她留下。”子默一掌过去,宝钱便逃命的走了,心下叹道一个倔脾气少爷碰上了锦轴姑娘这个撞南墙的主,有好戏看喽。前些日子锦轴昏迷不醒,子默就在塌前守了两天,厨子的饭第一次不合他的胃口,自然是为了锦轴的病,特意下山把香山居的主厨请了来,为了那碗鸡蛋羹子默学的手上都是火烧的痕迹。忙里忙外的样子可惜锦轴姑娘没看见,他宝钱头一次见少爷进厨房,可锦轴姑娘一醒来,子默就不大去看她了。外人总是看的透彻,宝钱明白是千颜小姐的事,少爷的青梅竹马,锦轴姑娘的朋友,“唉,太麻烦了”宝钱手里揣着钱便跑去赌了。
锦轴看着天暗了下来,直到看不清自己的苍白的手才从亭子上走了下来,想着宝钱定是有忘记拿的东西,便下山回到了房中,走到门口时却见子默在门口站着,他怕是不知道锦轴不在里面吧。锦轴一面压制着自己的心,一面退了出来,走着就来到了子默的房门前,千子默的房门前种着两排竹子,那样葱绿与耿直,锦轴上前摸着这光亮的竹子,就算在黑夜里还是熠熠生辉,像极了子默的样子,每早醒来都会看到子默在山顶做早课,一定要练到太阳当中了才会回来,锦轴看着子默手背的青紫,一心想问他可觉得太过亲热总是不好的,她从大夫那里拿了一些敷伤口的药,从袖口拿出后稳稳的放在了这颗看似强壮的竹子杈上。看着走开的锦轴,子默从竹丛中走了出来,手里拿出了那遗留在那里的心,这世上的药医的了人,医不了心。锦轴听过这样的话,年纪越大越不是了自己,是世人了。眼角淌出了一粒滚烫的泪珠,砸在了地面便摊开了,从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何时不想做一次自己,梦里想着无数次可以对着子默说一句我喜欢你,可一觉醒来,鸟儿鸣叫,太阳毒上头后,她就又成了世人。
锦轴下山时只有宝钱牵了马来送自己,这条回屈子山的路又变得无趣了起来,以前她愿意一生都在山上呆着,研磨,养花,为师兄晒药草,给学童们念弟子规,只要按书上做的首孝悌,次谨信就好了。虽然第五老人更喜欢连语,可也是自己的爷爷,喜欢吃甜食的糟老头。锦轴想到这里便整理了下行装启程了。屈显白抱起锦轴转了好大一圈,看着锦轴额上的伤心疼的问着,锦轴却听到了山下嘈杂的声音便问道“是有什么客人来了吗?”屈显白说道“嗯,棋宁国的王爷来参加宫里的筵席,顺路来我们屈子山的。锦轴好奇的问道“棋宁国的王爷为什么来参加。”
锦轴想着那皇上也六十多的年龄,这王爷也该胡子满鬓了。屈显白说道“这位王爷只三十出头罢了,是棋宁国最年轻有为的王爷,锦轴听着只比自己大十岁左右,便来了兴趣就要去看看。显白师兄在锦轴心中便已是那最中规中矩的男儿象,两道浓浓的眉毛已经将脸部放置在一个浓密深沉的内心中,而现如今那王爷就站在她常常照料的花圃前,阳光恰好顽皮的贴在了他的侧脸上,像是观世音的光芒,他嘴角始终微笑着,就连那乌黑的眉毛都泛起了丝丝的甜蜜,一双眼睛里是有水的,流出来到了锦轴的脚边,浸湿了那往前的路,那比女儿家还要妩媚的瞳孔融到了那色淡如水的唇里。锦轴望着他一袭鹅黄色镶金边的袍子便想起了子默总是一身黑衣,教女人总是不敢亲近的;那连语热爱一袭紫长袍,配上他的白鹿皮靴果然是有钱的行头;公孙忆安没什么印象的,长袍也是很简单的素色;而那南宫家的人都是将有名的花,那螺丝纹,那娇横远岫可以的都要装在身上。湘瞳凯喜爱白色的,那素净的白衣黑发就是他的心了,想到这里锦轴突然莫名的想起了山上的老人,也不知道现在他怎样,这么想着竟只痴痴的盯着那王爷半晌独自发呆,宁夏西扭头就看到了正望着他的女子,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兰花,用一条腰带将那纤纤楚腰束住,头上仅随意盘起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脸上没有一丝的铅华与粉黛,却突出了这山水间的天地灵气。想来是屈子山孕育的钟灵毓秀起了作用。
锦轴赶忙回过神来才浅浅的作揖一个,毕竟从未知道皇室的礼节,也未觉有不妥,倒是宁夏西突兀一下立马回过神来也作揖一个。锦轴上前便指着她园中的品种开始了介绍,这是大芍药花,那个是桔梗花。锦轴想着怎么也要地主之谊,倒把他贵为王爷的事忘在脑后了,锦轴摘下一朵三色堇捧到了宁夏西的面前说道“你可以尝尝这个,是一股莴苣的味道,好极了。”锦轴看着他略干枯的嘴角知道了一路奔波怕是上了火。宁夏西捏起三色堇便问道“这花我们那里是没有的,做什么用的。”锦轴拍着手说道“是可以下火用的,放在菜里,又好吃又好看。”花色终究映在了她水灵灵的脸颊上,只是她未曾想到面前的这位王爷比她的壳还要重,宁夏西嘴角恢复了一下平静后便继续便成了微笑,他一下明白了这女子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于是用手擦了擦干着的嘴。
第五老人站在山脚下身旁陪着千子山,千子山将行囊装好后走了过来,第五老人眨着疲惫的眼睛说道“宁王爷想必也知道自己被送来做人质了,一路上好生照看着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千子山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又不解的踢着路上的树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宁夏西告别了屈显白和锦轴便下了山,手上还存留着那三色堇,皱下眉头后仔细的收了起来装在了袖口里,继续着他纯洁厚实的微笑。
同门郡包囊着帝都天阙,一年四季的日子,春是春,夏是夏,秋对着东,江北对着岭东。四处奔波的叫卖,从各地,各国来的使臣都在这里争奇斗艳,这里是子楚国最鼎盛的郡落,不同于屏幽郡的灵巧与忠义,花坞的歌妓都是水做的人,一个个技艺精巧,不施粉黛也可以柔情似水,肚里也没有一点儿歪心,各人做着个人的生活,整个屏幽郡就想十岁的女孩子,活着跳着发育着。而这同门郡就是那二十岁的男子,成家立业,这里的歌舞坊是政治的,利益的,那歌妓从进了这里的门只要学着揣摩就好,就是头牌,那路上的十岁女孩子也成了二十岁的男子,要选择簪子,那满街的颜色竟不知是金色好还是金粉色更水人,学堂是皇家亲自设定的,自然不像屈子山在山中宁静,那是门口两只大狮子开始的,用度都是最好的,学生也个顶个的好,茶商李家的女儿,苏锦王家的女儿,皇商的孩子。这里的心都是七窍的,讨价还价时都是将祖上搬了出来的。
南宫一家寄住在了同门郡太守严同的家里,要准备着过些日子天阙的筵席,每日千颜都是在街上采买要用的一切,世铭轻声的进了父亲的房间,南宫岳正在写着奏折,这些天因为鲁逸一事已将他耗尽了大半,索性鲁逸的身份已被查实,但现如今还被押着,太子有意要救鲁逸出来,一面既然同逆党无关自然卖南宫岳一个面子,往后也好来往,南宫岳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自然更无所谓这其中的利害,只管将鲁逸救出来遣了回去任职,那码头一堆事那妹夫一点用没有,成天的书信扰烦了他。南宫岳看见世铭便拿起一封信交给了他,要他带到太子府上并谢过。世铭领了信出去了,留下南宫岳独自用手按着脑袋,发出唉声不断的感叹,这次筵席别的他不清楚,但这以往的样式摆在那里,今年偏巧着太子妃病逝,千颜又到了嫁娶的年纪,自己身为屏幽郡郡守的地位,怕是难保女儿。看着太子如今有意帮衬着自己的份上,心下难免也多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