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片场,长路铺在眼前,白雪铺在路上,她叫小维先回酒店,不用管她,裹紧羽绒服,在雪地里慢慢走起来。
起初是雀跃的,如果不是街道太过安静大喊大叫很奇怪的话,她估计会欢快的哼着歌,偶尔大叫两声,好纾解下最近紧绷的情绪,这是难得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轻松时光。
但渐渐走到茫然,四处都是陌生的建筑,再远处变是深邃的黑暗,她视力并不好。于是收住脚步,站在路边准备打车打算回酒店去。
影视城一带较为偏僻,她躲着教,哈着气,只起到聪明勤奋的出租车司机不要错过她这单生意。忽然,听到身后嘎吱嘎子的声响,有人在走向她,她警惕的瞟了一眼,才发现是去而复返的修舒默。
“冷吗?”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他扬声问她,听起来似乎比刚才见得时候好一点。
“还好。”她继续给冰冷的手指哈气。
他沉默着走到离她不足一米的地方,才又问,“喜欢下雪?”
“好奇而已。”对于他的去而复返,她也感到好奇。
“穿上吧,太冷了。”他蹲下身,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打开是一双雪地靴。
她低头看看自己快要没入积雪中的单鞋,也没挣扎,欣然接受,把雪地靴放在地上,去换。第一只很顺利,第二只脚重心不稳,差点摔倒,他在对面,拽了她一下,才保持住平衡。
两人相视而笑,她说:“谢谢。暖和多了。”
他也笑起来,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要给她。
陈盈嘉急忙摇头,“不用了。你在生病。”
“总不能两个人都感冒了。那谁来照顾宝宝呢。”他坚持,把围巾套到了她脖子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你说什么?”
“我带他一起过来了。这鞋子是我们一起帮你选的。”
“他在哪?你让他一个人呆着?”
“太晚了。我刚才回去一趟,他已经睡了。”
她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讪讪的责备:“你总这样自作主张。”
修舒默也知道孩子是她的软肋,所以坦诚的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他现在终于肯开口说话,有表达的意识,虽然话不多,但是好的开始。对了,他每天都会看你的戏。”
“那么小,懂什么呀。”提到这件事,她有些赧然,她拍得多半是感情戏。
“他知道你是妈妈,这就够了不是吗?”
“你没有跟他说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去外太空打怪兽拯救地球之类的?”
修舒默莞尔,笑问:“我为什么要骗他。我跟他说因为你的出生妈妈受了很多苦,所以只有你听话,好好长大,每天都祈祷妈妈回来,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礼物,她就会回来看你。如果你一直表现好,妈妈以后就会每天和我们一起生活。”
她怔忪一下,才评价道:“你这样对孩子太残忍了。”
“是吗?他不觉得,我也不觉得。”
陈盈嘉沉默着迈开脚步,修舒默马上跟了上去。
“我好像没什么可指责你,是我自己的错。但我没法认同你。就我的经验来说。大约给了人家希望,最后又什么都没得到,比一开始就绝望或者一无所知,要痛苦的多。何必这样,舒默,他还那么小,何况那个刘菡…”
“你不要再提她。这是你的孩子,刘菡她的工作和人生才刚开始,为什么要担负起你的孩子,你的责任。”修舒默前所未有的强势。
“你这是什么逻辑,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她如果想跟你在一起,就对这个孩子有一样的责任。”
面对她的烦躁,他反而冷静了点,“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想跟她在一起,你又当如何?”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她甩开她,阔步超前。
“你总是这样。主动提她,然后我否认,你又说我强辩,最后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他大步追随着她,说话时候喷出的热气几乎随着空气骤降,黏贴在了她耳朵上,“我大概是职业病吧。这一两年绯闻缠身,我怕了。”
“我看也是。”修舒默从善如流的对答。
她不再说话,自己往前走。他则继续跟在她身后,满天的雪花落在他们发顶、肩头,雪竟然越下越大了,这路上怎么半天还没有车?还带她逃开这感情的桎梏。
“这样会不会走着走着就到了白头?”
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话,但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脚步声里,“什么?”
没人回答,她想扭头去查看,背后却被狠狠一撞。
修舒默从后面搂住她,环着她的腰,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了她身上。
“盈嘉,我好累,下次再陪你看雪,好不好?”
她停住,脚掌暗暗发力,尽力抠住脚下的积雪好保持重心平衡,不至于将两人都摔倒雪地里。
“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下巴搁在她细弱的肩头,气若游丝的又问了一遍。
静止在雪地里僵持了足足三分钟,雪越来越大,终于,她的手覆上他的胳膊,在他怀里转身,努力用肩膀支撑住他。
“舒默,我…”
他俯身,嘴唇贴到她的唇上,她的温热,而他的因为发烧异常冰冷,他再无进一步动作,就那么贴着。她愣了一下,他就那么耍赖似的贴着她嫩唇说话:“亲爱的,可怜可怜我吧。”
远在大洋彼岸的连冠和听说了他们复合的事,对陈盈嘉的表现嗤之以鼻,“一出苦肉计你就被收买了?”
“也不是。”
“那是什么?美人计?”
“哎呀,你不要嘲笑我啦。”她难得露出少女般的天真和羞涩。
那部清宫剧已经进入后期制作阶段,姜妙涵见她表现不错,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正值暑假来临,也不知道修舒默有没有从中作梗,反正她休息的时间基本都被他和孩子占满了。
好事成双,她和欧阳珈主演的电影《咖啡与藿香正气水》获得了某国际电影节评委的青睐,荣膺七项提名,包括最佳女主角。
修舒默还假装不知道她获得提名的消息,这日醒来后,就开始安排行程,“下个月是我母亲生日。也许我们可以送点礼物给她。”
“她不喜欢我。”虽然两人已经公开在一起,还有了果果。但至今未去正式拜见过修尚英。
“但她喜欢孙子。如果有两个的话,就更喜欢。”他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不要!”陈盈嘉拒绝,用手背抵住他的嘴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修舒默看着他,笑着摇头,侧着身子,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两张机票,“首先恭喜你,但亲爱的,我恐怕你不得不做出选择,是去领奖,还是跟全家一起去新西兰度假。”
南半球正是寒冷的冬季,他们可以弥补以前没能滑雪的遗憾。去拜访过修尚英后,她拒绝了与他们同行,因为她的关节再受不了寒冷,但她祝福他们旅途愉快,最好再为家里添上一丁。陈盈嘉红了脸,内心却是雀跃于老人的接纳。修舒默紧紧的搂住她的肩。
几乎不需要犹豫,她为什么要放弃和最亲最爱的人甜蜜相处的时光,而去赶赴一个只有25%命中概率的颁奖典礼?几年前他问的那个问题,她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
这次在皇后镇,修舒默定的是山林里的房子。她和他一起站在窗前,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果果坐在地毯上搭着积木。
“要下雪了。”他说。
“嗯,喝酒吗?”
他摇头。
“那做什么?”
“泡温泉去。”他回里屋收拾。
出发前,有人敲门,是邮递员,拆开来,是一组照片。
陈盈嘉记起来,是六年前,他为她拍的那些和老爷车的合影。那时候她信誓旦旦的说要赢的人生。
现在她果然赢了。一个深爱他的男人,和一个可爱的孩子。真如明信片背面的字一样——
丰盈的活着,就会得到命运的嘉奖。
他刚劲有力的字迹,诠释着她新的名字,和崭新的生活。
邮戳是1863年就开始营业现在还在营业中的箭镇邮局的,据说这是新西兰最老的邮局。这份良苦用心,也是为难他了。
房子后面有一个泉眼,活水流动,常年恒温,设计独特,四周是玻璃,露天的浴池。
泡着温泉赏雪、看星星,相互刷背、按摩、拥抱、亲吻,跟孩子打闹玩水。他们这一生,也算浪漫了两回,都在下雪天。
而世界的那一头,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欧阳珈替她领取了最佳女主角的奖杯。这是命运给坚持不懈努力的人的另一份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