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于霏捏著记下号码纸条,回办公室就拨了过去,对面铃声响了好几声就换了男人清越又不具有侵略性的声音:“喂,陆学长。”
“找我什麽事吗?”陆于霏略显冷淡道,他直觉男人并不是要谈公事:“我前阵子休假,没接到电话。”
温文尔雅的男人先是寒暄问暖了一翻,才不愠不火道:“我是想问问学长,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麽样?”
“如果要委托事务所的会计师,当然没问题。”陆于霏率直道:“但如果是要聘请会计师到贵公司任职,我可能无法适任。”
侯静远被拒绝了也不气馁:“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在拓展部门,许多财务和人事的调动都有很大的改变,学长是南大榜首毕业的菁英,如果能来我们公司就再好不过了,当然待遇方面以学长的意见为主。”
陆于霏在钱面前从来没有清高过,但也没有死皮赖脸过,要不是那令人火大的五百万,他理应是要拒绝侯静远的邀职:“如果是一般的会计工作,没有问题,那详细合约的部分,我们约个时间谈。”
侯静远没料到他的态度会突然转变,顿了一秒又恢复宜人的笑意:“好,我晓得了。”
跟侯静远乔定时间後,陆于霏躺回自己的办公椅,开始今天的签证事务,丝毫没有察觉再过不久将发生一件爆炸性的事件。
中午到饭点的时候,陆于霏趁著大家到外面吃饭的空档准备到吸菸室抽菸,却在路途遇到了何悦悦。
何悦悦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印花洋装,头发编了辫子绑了蝴蝶结,非常有时尚感,因著上次一起聊到姜城的话题,何悦悦看到他不再生疏,上前就打了招呼:“陆学长,午安啊。”
“嗯。”陆于霏点头示意,小姑娘高跟鞋一颠,已经扭到了他的面前,嗲声道:“陆学长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她见陆于霏错愕的皱眉,赶紧摆手澄清:“不是要搭讪学长的意思,我们几个已经订好位,学长要不要参一脚?”
陆于霏其实没有吃午饭的习惯,除非放假的时候姜城霜像老妈子似的叮咛他吃完,而且平时除了公事他几乎太跟其他同事交流,转念一想,破天荒得答应了何姑娘的邀请。
他和何悦悦刚踏进餐厅,就看到一夥人目瞪口呆的盯著他们意想不到的组合,陆于霏给人围观成奇珍异兽习惯了,泰然自若得走到他们订位的桌,何悦悦先是轻咳了一声唤醒在众引领盼望的呆头鹅,随即露出一副你们丢尽全天下男人脸的表情。
好在他们事务所的招聘法则还是很有水准的,在座的男人很快会过神,小心翼翼得让出一条道给陆于霏走进去,其中一人更是无缝接轨的递上菜单。
打过招呼後,陆于霏也不管这一帮人挡著菜单不停向何妹子甩眼刀,那刀光剑影的汹涌程度都快赶上武侠片了,他淡定得翻著菜单,没一会就招手叫服务生来点单,同事们屏气凝神得听他念完青花鱼定时,发现其实陆学长吃的东西也跟一般人类一样,才放宽心各自点各自的伙食。
菜送来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皮在痒的居然偷偷跑去叫了半打啤酒,虽然上班时间喝酒非常不道德,但或许是要庆祝第一次和传说中的陆学长一起共进午餐,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得拎了一罐摆桌前,铁罐的拉环一松,大夥的矜持也跟著松弛,你一言我一句的跟陆于霏抬起杠来。
“学长,好像有一阵子没瞧见你了,你可能不晓得我们事务所发生大事了。”
说话的人叫宁潜,才开饭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从陆先生改口成陆学长了,他捅了捅隔壁一直闷头塞饭的男人,大剌剌道:“大铭啊,你说说你那天上班後发生什麽事了?”
男人放下手上的筷子,缓缓得抬起头,有些尴尬得乾瞪了张潜一眼,毫无杀伤力:“没、没什麽,後来也没什麽事……”
宁潜恨铁不成钢道:“不是啊,没是你报什麽警呢?”他转头对陆于霏殷切道:“事务所被人闯空了,把史老板的办公室翻得天翻地覆,据说连墙壁都砸得面目全非,好像用高尔夫杆砍过一样,没一块好地方,也不知道摸走了什麽宝贝。”
何悦悦略带谴责得横了宁潜一眼,细声细调道:“瞎说什麽,你有亲眼看到吗?事後老板明明也声明了不是闯空,在这边瞎搅弄。”
宁潜也不怕人说事,纯属八卦神经跳腾,他又捅了捅低著头扒饭的男人:“大铭,你给何姊姊说说,你那天晚上不是又折回事务所一趟赶文件吗,你瞧到什麽了?”
陆于霏屏气凝神得听著,不置一词,他虽然没有看向叫大铭的男人,但全身上下得细胞都在叫嚣著钉住他。
在众人目光的催促下,大铭终於抬起头,他巧妙得往陆于霏的方向瞥了一眼,很轻,陆于霏却觉得脸皮都快被削下一块腥肉。
他一字一句慢慢说出口,像电影台词念到凶手是谁一般:“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正好进茶水室,就听到了楼上一些声响……”
“这麽高调的偷法?”
何悦悦似乎也很好奇地盯著欲言又止的大铭看。
“不。”大铭小声却笃定道:“是争吵声。”
宁潜突然一个响指,惊得何悦悦睫毛多眨了好几下:“就是了,不是闯空,准是寻仇。”
何悦悦不耐烦得瞪他,宁潜又煞有介事得压低声音:“你们不会不晓得老板的传闻吧,照我看传闻十之八九都是真的。”他口无遮拦,道:“史老板是混黑道的,准是哪个仇家看他不顺眼,跑公司来撒泼了。”
几个同事莫衷一是得讨论起来,何悦悦就不信:“你少危言耸听,我们这是合法公司,你就胡说八道,叫我父母怎麽放心我工作啊。”
其中一个叫小宋记帐士就道:“可你不觉得我们这楼的氛围跟楼上那层完全不一样吗,我上次还在电梯看到了陈正楠律师,他在南市有多有名,据说谘询一次都是几十万起跳,我还以为看错人了。”
“真的假的?”何悦悦惊呼一声,显然这个名字具有一定分量的撼动力,陆于霏觉得不舒服极了,她急忙把矛头转向陆于霏,在场唯一属於楼上那层的人类,似乎要他强而有力的反驳宁潜的一派胡言。
陆于霏轻咳了一声,也不想跟他们一群小朋友较真:“你们就这麽问我,不怕我跟老板打报告,你们明天全被蒙布袋干掉?”
大夥愣了一下,互相偷觑了半天,才相信陆于霏是在开玩笑,宁潜立即切了一声,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有陆学长站我们这,老板才不敢。”他随口胡诌好玩道:“谁不知道你才是幕後老板。”
陆于霏听了就刷下脸,只是平时他就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这会没看仔细也瞧不出来他在不高兴。
“所以到底是不是黑道啊,丫拍警匪片啊,到底真相是什麽?”
“搞不好是老板的女朋友派人来干掉老板的,哈哈,好像很合理喔。”
话题没多久就冲散了,不晓得怎麽引到了大铭身上,突然间,好像引爆了什麽八卦流弹,大家突然纷纷开始爆料大铭的菜鸟糗事,当事人想反击都来不急,就好像在枪林弹雨中被脱光了拉到陆于霏面前。
陆于霏被方才的谈话弄得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回过神,就变成了现在这场面。
大铭被大家戏谑到耳根子都红了,陆于霏随眼一瞟,顺著他泛红的颈线一路下滑到西装底下的三角肌和把西装撑满的臂膀,看他上半身端正的坐姿,想必身高不比他差,还有白衬衫下隆起的幅度,陆于霏光是用猜的都能想像他腹肌底下的人鱼线。
“易东铭,怎麽不说话了,你之前在吸菸是不是还想拦住陆学长吗?”
这事不提陆于霏倒还忘了,他瞧著易东铭的容貌,面生到不行,应该才进来没多久,为什麽偏偏那天晚上就折回去事务所了。
易东铭不知道是自尊心溃堤还是怎麽,他猛然站起来看向陆于霏,脸红得像凉盘上的鲔鱼片,青涩的眼神中却穿透出一股生猛的执著:“陆学长,今天这餐我请你。”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陆于霏轻轻扫向他,道:“这封口费会不会太没有诚意了,哪有让後辈请客的道理,免谈。”
“噗哈哈哈哈。”何悦悦率先没形象得笑出声,易东铭在奚落中窘迫不已,仍是好脾气得笑。
突然间,何悦悦抓住了他的肩膀,陆于霏手一滑,玻璃杯就滚出桌缘,当场摔得支离破碎,他却没有馀裕把何悦悦接下来的道歉听进去,因为她先说了一句:“陆学长,是姜城的新闻诶……”
陆于霏转头扫向店里的电视萤幕,主播字正腔圆得逐字念稿,专业的嗓音比平时参透出更多的情绪措辞,姜城霜出现在大萤幕上并不稀奇,但关键在他是出现在电影的角色里,还是新闻记者的题材上。
“哇,大消息诶……”何悦悦目不转睛得盯著新闻的大字幕,喃喃自语:“我的天啊,真的还假的……”
宁潜几个同事在聊天,丝毫没注意到被挤压在觥鈜交错之间的午间新闻,除了易东铭之外,他也一瞬不眨得盯著面向电视萤幕的陆于霏。
陆于霏从头到尾都没听见主播说了什麽,他只看到一张新闻画面停留在几张放大好几倍的照片上,每张照片里都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从立体的侧脸看得出来是影坛新锐的小生姜城,他褪去所有的装饰,露出寻常生活的一面,动作亲腻得搂住身旁一个戴著红色鸭舌帽的男子。
照片很明显是拉长镜偷拍的,画质并不优良,从偷拍的角度看过去,看不清楚鸭舌帽男子的脸孔,却能很清楚得观察出两人的姿势是在接吻。
新闻报导不断播放偷拍来的照片,有两张坐在汽车上,姜城以一个大男人的姿势把男子搂进怀里亲热,怕被人发现还把原本戴在自己头上的鸭舌帽盖住男子的脸孔,接下来是两人走进御风饭店的背影,他们肩依著肩,有了前面热吻照的说服力,更加证实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还落落大方得走进饭店开房。
偷拍的人也不知道是运气不佳还是故意为之,每张照片都只清晰得拍出姜城的容貌,却恰巧挡住能辨识红帽男子的角度。
但真正令陆于霏当头棒喝的不是这几张他们被人偷拍的照片,而是接下来,萤幕上又秀出了一张姜城带著红帽子搂著男子的照片,背景却不是在车上,也不是饭店,而是一家高档的温泉旅馆。
照片上的姜城高挑挺拔,矫捷完美的背影在夜色的渲染下格外有侵略性,紧挨在他臂弯里的男子相形之下宛如弱柳栖附乔木,惟露出後颈一小节白皙的肤色,以及一双纤细而笔直的长腿,两人正好被拍到下车,往温泉旅馆的招牌前进。
陆于霏在一片漆无的记忆中挥舞摸索,笃定得想,他这辈子可从没和姜城霜去过温泉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