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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张辰光去韩会计办公室递交了辞职报告。
韩会计非常地吃惊,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是家里母亲生病了,要回去照顾。韩会计看着张辰光的眼睛,希望从中寻找出答案。最终,韩会计告诉他,必须去报告给陇经理才能批准他的辞呈。
张辰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大概等了2个小时,韩会计敲门进来,让他跟着又去了一趟韩会计的办公室。韩会计告诉张辰光,陇经理同意了,让多给他两个月的工资。然后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走。张辰光回答越快越好。于是那天下午,韩会计就把张辰光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了小许,然后替张辰光办了离职手续。
晚上回到宿舍,张辰光跟宋晨他们也说了自己已经辞职的消息。宋晨他们都大吃一惊,都不明白为什么张辰光做得好好的要走的理由。但看到张辰光强颜欢笑的样子,也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祝愿他能够找到更好的工作。
连续两个晚上,张辰光都没有再去打小琳的寻呼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觉得什么都不说会更好。他想象过小琳看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会痛苦失望。但是他想,就让她失望吧,或许越失望对她来说会痊愈地越快。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是,也必然是,小琳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不管再怎么样留恋不舍,两人也注定了要各自奔向下一个驿站的命运。
第二天早上张辰光在宿舍整理好行李,就去韩会计那里把工资领了。跟韩会计和小许打完招呼之后,他又去木工工地跟宋晨他们告了别,然后回到宿舍,背起行李,出了工地。
他原本想跟门卫老王也打个招呼的,但是他走过门卫室的时候,看到老王不在,也就作罢了。他不想去跟陇经理告别,并不是他恨陇经理,而是他没有勇气再次踏进那扇办公室的大门。
他出了工地大门之后,就直接去了兰州大学的招待所。他在前台要了一个单间,他希望一个人静一静。
进了房间之后,他把行李放在沙发上,然后坐在床上想事情。他想到,三年前也是在这个招待所,自己刚刚来兰州找工作,那时候自己除了一股子冲劲,什么也没有。三年之后,当他再次回到这个招待所,他带回来的是满心的悲伤。
他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SH大哥的一封信,这两年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信纸上面有陈大哥留给他的寻呼机号码。他昨天晚上考虑过了,他现在不想回家。一方面怕母亲因为自己突然辞职而担心,另一方面他想离开兰州这个伤心地,而且越远越好,他不希望在街上看到小琳,哪怕是以前与小琳去过的地方他也不想看到,怕勾起自己的伤心。
他用招待所的电话给陈大哥发了一条留言,说自己想去SH看看他,不知道他是否方便。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张辰光房间的电话铃响了,是陈大哥打过来的。问了张辰光的近况,然后告诉他到了SH火车站之后怎样才能到他工厂的走法,两个人约定SH见。张辰光放下电话,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
次日下午,张辰光先去大学附近吃了中饭,然后去火车站买好了第二天早上去SH的火车票。晚上,他还是提笔给母亲卓玛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告诉母亲,自己想去看看SH大哥,要离开工地一段时间。让她最近不用给他写信,等他回来之后会再写信通知她。
张辰光写完信,从包裹里找邮票的时候,在放邮票和信封的小塑料袋里,露出来一张小纸条。他看到了那是以前小琳留传呼机号码时给他的纸条。他早就把小琳的号码记在了脑子里,这张纸条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了。他从塑料袋里取起纸条,放到床头柜的台灯下,盯着熟悉的那一排号码看了很久。
他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放在耳边,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按数字,很快电话里传来忙音的嘟嘟声。
他放下听筒,又再次拿起来,这次没有放在耳边,只是拿在左手。他用右手食指按了一个拨外号的“9”,电话里顿时安静了。他看着纸条上的号码,又按了一个“1”,当他把手指放到数字“2”上时,他没有按下去。他把听筒放回了座机上。
他拿起纸条,返身放进了其中的一个空信封里。然后把信纸放进了另一个空信封,撕下一张邮票,拿起外套和钥匙,出了房间。
在前台他借了浆糊把邮票和信封黏好,然后出了招待所。
他把信投在了最近的邮筒里,然后开始迈步向黄河边走去。他想在离开之前,再最后看看这个城市,他知道晚上只有白塔山公园还开着。
当他走在黄河铁桥上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前两天和小琳坐过的地方,他只看到两盏路灯和几棵行道树在那里孤零零地站着,树前平地上空无一物。
他登上白塔山最高处的凉亭,向南俯瞰,整个LZ市区笼罩在一片灯火之中。再向西看,兰山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光,整个山头笼罩在黑暗之中。他又向正南方自己的工地看去,工地上亮着几盏灯,他想这时候大概宋晨他们又在打牌了吧。
他向近处小琳家所在小区的位置看去,他见到那里是一大片高楼。灯光从众多人家的窗户里透射出来,在一个个方块建筑上组合成不同的几何图案。
张辰光心想,小琳一定也在这亮着灯光的某个房间吧?不知道她是否无意中也会抬头向这山上看呢?如果她现在向窗外看的话,该多好啊。或许她就会感受到有个人在这里正看着她,正思念着她。
公园的广播响了:各位游客,还有十分钟就要闭园了,请各位游客准备离开。
凉亭里的其他几个人都迈步向山下走去,张辰光走在最后面,也跟着走下了凉亭。
突然,他返身回到凉亭,从裤袋里掏出客房钥匙,在凉亭面向市区的砖砌外缘上刻下了一行字:小琳,我爱你!
张辰光没有留下落款,他知道小琳不会看见这一行字,他也知道小琳即使看见这一行字也不会知道是他刻上去的。
那就这样吧,就让谁也不知道他曾刻过这一行字,如同谁也无需知道他曾喜欢过这个女孩一样。只是,当年在兰山上小琳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或许他爱的那个人,当时就在他的身边呢?”
第二天早上,张辰光登上了开往SH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