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当张辰光回到县医院时,已经是将近下午2点。
张辰光中饭没吃,又刚刚走了几十里地,此时感觉口干舌燥了。
他一走进病房,先向躺在病床上的母亲问了一声好,又跟隔壁床的阿姨打了个招呼,就拿起母亲床头柜上的茶缸,把一大茶缸的水全给喝了。
妹妹张玉丽拿出床底下的热水瓶给茶缸加了水。倒完后她发现水不多了,就走出去加热水去了。
卓玛看着儿子,有点担心地问:“今天去哪里了?看你好像挺累的样子。”
张辰光喝完水觉得舒服了一些,回答说:“没事,帮朋友干点活,刚结束。”
卓玛关心地问:“是哪个朋友啊?”
“是李军,隔壁县的,初中时候比我大一届,您应该见过。他去年在省城做泥水匠不小心摔断了腿,回来之后,干活不方便,我有空就去看看他。”张辰光回答说。
卓玛是个热心肠的人,她说:“能帮人家的地方就帮帮人家,这是好事情。”
旁边那个床的胖阿姨插话说:“我一看就知道你这个小伙子是个老实人。所以我也才愿意帮你们。”
张辰光回过头感谢了那个阿姨。
这时候张玉丽打完开水从外面进来,张辰光看着她把热水瓶放回床底下后,说:“玉丽,你先回大舅家吧,趁现在天还不晚。今天晚上我陪妈妈。明天你也不用来了,我下午就带妈妈去省城人民医院。啥时候我们回来了,我就去舅舅家接你和妹妹。”
张玉丽回答说:“嗯。哥哥你去省城也要当心啊。”
“知道的。你放心吧。”张辰光回答。
晚上,张辰光吃了些医院给卓玛准备的晚饭,又整理好了准备带去省城医院的行李。他把自己的小包裹和母亲的行李打在了一起,整理成两个包裹之后,就在中间的空病床上和衣睡了一夜。
这一夜他睡的很熟,一晚上都没有做梦。
7
第二天早上,张辰光等护工把母亲的早饭送来,分着吃了一些,就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张辰光回到病房,对卓玛说:“妈,您在病房等着,我再出去一次,中午回来。”
他没有告诉卓玛具体去哪里,便急匆匆出了医院,向着隔壁县奔去。
当张辰光跑到小树林里三人昨天藏身的地方时,已经将近上午10点半了。他见到李军和王自强已经一脸焦急地等在那里了。
李军先看到了张辰光,在地上招了下手:“哎,这里。怎么现在才来?”
张辰光弯腰快步走到两人跟前,蹲坐下来,解释说:“对不起,帮我妈办出院手续,耽搁了一下。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王自强从背后拿出昨天李军带的那个军绿色书包,晃了晃,说:“都在里面。”
张辰光不放心,让王自强打开,自己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又坐回到原处,对着两个伙伴说:“你们对昨天说的计划还有什么建议吗?”
李军回答说:“非常好的办法。我跟自强根本就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
王自强也说:“嗯,我跟李军都觉得是个好办法。万一不行的话,起码我们还可以跑掉。”
张辰光看了看外面的街道,转头对李军说:“那就开始吧。我和自强在这里等着。你先走吧。”
李军空着双手,走出了小树林,沿着大街的南侧向西边走去。
张辰光和王自强在树林里席地而坐,在树后不时地向大街上张望。
他们看到有两个牧民从信用社出来之后,很久都没有人进出信用社的大门。
应该是快到午休时间了。
信用社主任从刀匠铺旁边的胡同里走了出来,向着街西头走去。树林中两人的目光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当他快走到县政府对面的时候,男会计出现在信用社门口,把原本靠在外墙上的铁门拉上了。
张辰光在树林里似乎听到铁门从里面上锁的声音,接着是木门关闭的声音。
隔壁刀匠铺的父子也停止了在熔炉前锤炼刀具,回到里屋开始升火做饭。
街上有几个行人正在往街西边几家饭馆的方向走去。
突然,从县政府背后冒起一股浓烟。
不一会儿,骡马运输队里有个男人跑到大街上高呼:“着火了,大家快帮忙救火啊!”
大街上的人家纷纷冲出房门,站在街上向冒烟的地方张望。
浓烟越来越大,很多人都跑去帮助救火。大街上各种声音嘈杂成一片。
张辰光看到最远处的SC人饭馆里也跑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黑黑的老头就是信用社主任。另外有几个人快步向县政府方向走去。
刀匠铺的父子听到声音也从里屋走了出来。招待所的前台小姑娘已经站在了街上,冲刀匠铺的父子大声说:“啊呀!那里怎么着火了,好大的烟啊。不知道烧的有多厉害。”
刀匠铺的儿子冲父亲说:“我过去看看!”,说完就飞奔着向街对面的骡马队跑去。
信用社的铁门“咔”一声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3个人,为首的是男会计。他看到骡马队屋后冒着浓烟,街上人们纷纷在往那里跑,就问街对面的小姑娘:“怎么回事啊,那里怎么着火了?”
小姑娘回答说:“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出来。”
刀匠老头对男会计说:“好像烧的挺厉害啊,烟这么大。我儿子也跑去帮忙去了。”
男会计回头对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女职员说:“我去看看。”说完就向街对面走去。
其中一个女职员对那个刀匠老头说:“大概是运输队放在后院的草料着了。他们每年都是那么露天堆着,迟早要出事情。”
刀匠老头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冒烟的地方,没说话。
几个人又在街上站了一会儿。
运输队那里的烟开始慢慢变小,最后彻底消失了。
招待所的小姑娘第一个回屋去了,接着是刀匠老头,街上看热闹的人们也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房屋里去了。
信用社的两个女职员也回去了。走在后面的女职员,进门的时候,把铁门虚掩上了,但没有关。似乎是留着等男会计回来,只在身后把里面的木门给关上了。
张辰光看到街上的人全都回到了各自的屋内,街道上此时空无一人,扭头跟王自强说了一句:“走吧。”就率先走出了藏身的小树林。
王自强背着小书包赶紧跟上。
张辰光快步跨过县道。将要到信用社门口的时候,他先向对面招待所看了一眼,招待所前台没有人。再看运输队那里,烟已经彻底没了,有两个人从运输队的院子里走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向街西边走去,谁也没有往东边看。他又探头向隔壁刀匠铺里看了一眼,刀匠老头在客堂西北角的桌子上一个人低头正在吃饭,从他那里是看不到信用社门口的。
机不可失,张辰光跨上两大步,用双手轻轻地向外拉开铁门。
铁门打开的方向是向东侧的,两个人面对西街的那一侧毫无遮挡,王自强站在他身后,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笃笃笃”,张辰光压制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以尽量自然的分量和节奏敲门。
“来啦。”里面传出其中一位女职员的声音。
张辰光隔着木门听到里面凳子腿在地上移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他回头看靠他最近的那扇窗户,窗帘没有动静。
突然,他听到门后传来手搭在弹簧锁上的声音,张辰光快速从口袋里掏出蒙面的布袋子套在了头上,然后把短刀从裤袋里掏出来拿在了左手。
当门刚刚打开到一条缝的时候,张辰光用肩膀猛力一撞,冲了进去。里面的那个女职员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摔倒在地。
张辰光冲进门后并没有理会地上的那个女职员,直接从柜台东侧的铁门冲进了柜台里面。另一个女职员正在柜台后埋头吃饭,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张辰光已经拔出短刀,一把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王自强也紧随张辰光冲进了信用社。
“咣!”,王自强右手用力把木门甩手关上,从左手拔出短刀,单膝跪在摔倒在地的女职员身旁,短刀抵在了她的胸口。
“啊!”地上的女职员惊叫了一声。
王自强手里的短刀在她面前扬了一下,低声喝到:“不许喊!”
张辰光在柜台后面冲王自强说:“快把她绑起来。”
王自强用左手从身上斜挎的书包里拿出一捆绳子,让那女职员转身趴在地上,两手背到身后,他用绳子把她的双手绑了起来。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布团,把她的嘴也给塞了起来。
张辰光又对他说:“把这个也绑起来。”
王自强从地上站起身,走到柜台后,让另一个女职员也趴在地上,然后如法炮制地绑了起来。
两个人开始在营业室里翻箱倒柜地找钱。
柜台抽屉里有一些营业款,靠西墙的木文件柜里一分钱也没有。两人把钱都放进了王自强斜背的书包里,张辰光向内看了一眼,大概有4、500元。
张辰光去金库铁门试了一下,铁皮很厚,用力推拉纹丝不动。
他蹲下身观察锁芯,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弹簧锁,而是钢条锁芯的一把安全锁,根本不可能撬开。
王自强看到张辰光半蹲在那里研究门锁,开口问:“怎么样,能打开吗?”
“开不了。门锁很坚固。门上的铁板做得盖住了门框,从外面根本踢不开。”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走吧?”
张辰光没有料到这扇门会做得这么坚固。他走到柜台内躺在地上的那个女职员身前,蹲下身把她嘴里的布团拔掉,低声问:“金库的钥匙呢?”
那个女职员四十多岁,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惊吓,声音颤抖地说:“不在我们这里啊。只有会计和主任身上才有钥匙。”
张辰光抬头对站着的王自强说:“把外面那个也弄进来。”说完把手里的布团又塞进了女职员口中。
王自强去柜台外把地上的女职员扶起来,然后推着她从柜台东侧的铁门进去。
此时张辰光正拿绳子在绑柜台内女职员的双脚,看到王自强进来了,说:“把她的脚也绑上。让她躺这里。”
把女职员都绑上之后,两人走到柜台外面看了一下,发现从柜台外是看不到绑在地上两个人的。
张辰光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12点15分。
他眼睛盯着“咔嗒咔嗒”左右晃动的钟摆,说:“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王自强焦急地问:“等多久?”
“不知道。”
两人在门后木然地站着,一动不动,双眼都紧盯着墙上的挂钟。
房间内安静地出奇,张辰光几乎可以听到两位女职员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就是钟摆不停地晃动所发出的单调的咔嗒声。
就这样站了大约5分钟。
突然,门外传来刺耳的“吱呀”一声,是铁门铰链转动的声音,把门内两人都吓得一哆嗦。接着是指关节敲击木门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辰光轻轻地把耳朵贴近木门,倾听外面的动静。王自强紧跟在张辰光身后,身体贴在了墙壁上。
张辰光此时心情极度紧张,他脑子在飞快地转念:门外应该是男会计吧?万一不是他怎么办?万一他不是一个人怎么办?
那木门严严实实,一点洞或缝隙都没有。张辰光又把耳朵贴到门框西侧与木门的接缝处,细听外面的动静。
“笃笃笃”,门上又响起三下敲门声,接着是一串钥匙的声音。
看来外面确实是男会计,他见到没有人应门,准备自己掏钥匙开门了。
张辰光侧身用左手拧开木门背面的弹簧锁,尽量以自然的速度慢慢把门打开,他和王自强仍然躲在门后,身体贴着墙壁。
木门和外面的铁门打开后的方向是一致的。铁门是向外拉,往东面开,贴着外墙,而木门打开后是向内推,也是往东面开,贴着内侧的墙壁。
门外男会计看到门打开了,就迈步往里走,边走边还大声说:“呵呵,这火救的,我。”,没等他说完,门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他的前胸,把他拖进了营业室。男会计听到木门在身后“哐”地一声关上,然后就感觉到自己双手被人抓住背到了身后,手里的钥匙串也掉到了地上。
还没等男会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顶在了他的胸口。“别说话!”,一个带着蓝布面罩的人低声喝道。接着他的双手被布条绑了起来。
两个人合力把男会计放倒在地,先塞住了他的嘴,然后又把他的双脚给绑了起来。
张辰光捡起地上的钥匙串,把男会计嘴里的布团拉掉,低声问道:“金库钥匙是哪一把?”
男会计脸涨得通红,看着张辰光露在面罩外的双眼,说:“你们这样做考虑过后果吗?!抓住的话,要坐牢的!”
王自强蹲下身,拿刀在男会计的面前晃了一下说:“别废话!快点说是哪把钥匙,我们没功夫废话!”
男会计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短刀,知道今天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回答说:“就是最大的那个白铜钥匙。”
张辰光在钥匙串上找出了钥匙之后,问:“是不是这个?”
男会计点点头,表示确认。张辰光从地上站起来,进了柜台。
王自强重新把布团塞进了男会计的嘴里,然后拉起男会计的双脚,把他往东拖了一段距离。他发现营业柜台旁边铁门的门框做得突出地面一截,很难把男会计拖进柜台里面去。
这时候,张辰光“哐”一下拧开了金库的铁门,顺手把右侧墙上的电灯开关“咵”一声打开,走了进去。
金库内靠东墙排列着三个铁皮柜。靠南墙有一个正方形木桌,上面堆着一些帐册和文件。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张辰光快速打开铁皮柜的抽屉,发现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堆放着一扎扎的纸币。
他走出金库,对站在柜台外面看着男会计的王自强说:“把书包给我。”
王自强赶紧从脖子上脱下斜挎的书包,递给了张辰光。
张辰光返身又进了金库。他飞快地从柜子里把一叠叠纸币装进书包,但很快发现书包不够大,10元和5元纸币装完之后,就已经鼓鼓囊囊地装不下了。他从书包底部挖出一叠10元纸币,装进了自己的衬衫口袋里,然后把外套的纽扣全部扣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叠2元的纸币放进了书包里,然后把书包带扣上,拎着走出了金库。
在外面的王自强看到鼓鼓囊囊的书包,眼睛亮了一下,但没说话,看着张辰光从柜台旁边的铁门走出来。
张辰光走出铁门之后,把包递给了王自强。王自强接过包,掂了掂,往脖子上一套,斜背在身上,右手托住了包的底部。
张辰光抬头看了一眼后墙上的木壳挂钟,12点32分,他对王自强说:“走吧。”
王自强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会计,把刀收入刀鞘,插进了书包里面,又紧了紧书包上的两条搭扣包带,回了一声:“好!”
张辰光走到靠近门的窗户后面,掀开窗帘的右侧一角,向外左右看了一下。县道上没有人。招待所的小姑娘在柜台后面低着头,只看到头顶。往西看,隔壁的空房子门口也没有人。更西面那户人家大门紧闭,大概主人中午休息或者出门了,很安静。
他又走到窗户左侧,掀起窗帘的一角,向街的西侧看去。
招待所西侧的几个屋外都没有人。再往远处看,中午的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县政府门卫室的老头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好像在打盹。无法从窗后看到比县政府西侧更远的地方。
视线所及,街的北侧也没有任何行人。
张辰光受角度限制,无法从窗后看到隔壁刀匠铺的情况。他放下窗帘,走到木门后面,半蹲下身,左手轻轻拧开门锁,开了一条缝隙。
他脸贴在门后,只把一只眼睛露在门外面,从门的一线缝隙中向外面看去。招待所的小姑娘仍然没有抬头。
张辰光把门又打开了一点。
突然,他跪在地上把大半个身体探出门外,向隔壁刀匠铺看了一眼,然后快速回身把门轻轻掩上,但没有关闭。
他刚才看到刀匠铺的门板并没有安上。街上确实没有行人。刀匠铺里面的情况他无法看到。
他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12点36分。
怎么办!?
再等下去,可能信用社主任也要从SC人饭馆出来了。如果他走在街上的话,一定会向信用社方向看的,因为饭馆和信用社都是在街道的北侧。
当时怎么没有考虑到刀匠铺中午如果不关门应该怎么办呢!?
张辰光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已经快得让他有点窒息了。
王自强在旁边看着张辰光默不作声地低头思考,轻声问:“怎么啦?”
张辰光张开嘴,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转头和王自强对视了一眼,说:“没什么。等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你一定要跟上。”
他轻轻地再次把木门打开。
先是一条缝。他露出半张脸向对面招待所看了一下。接着,他把门打开到能够容身体通过的宽度。
突然,张辰光整个身体贴到了门口的西墙上,然后如同泥鳅一般,一扭身,贴着西墙就出了信用社的大门。一跨出大门,他马上右转,贴着墙壁进入了与刀匠铺之间的胡同里。
这一连串动作都是飞快而连贯地完成,张辰光没有再去看大街上或者刀匠铺内的情况。
王自强见到张辰光已经出了信用社,也顾不得对外张望,紧随其后,跑了出去。
张辰光一步没有停顿,快步往胡同后面走去。在后墙那里,他脑袋一闪,先往信用社的楼梯上看了一眼,没有人。他再探头向西侧看,这一排房屋的后面也是空无一人。
张辰光快速回头,见到王自强已经跟在了自己身后,他没有说话,把脑袋上蒙面的布袋子拉了下来,贴着墙壁转到了信用社后面,然后飞奔过县道,隐入了对面的小树林。
两个人在小树林里又拼命地飞奔了一段,就好似后面有人在追他们一样。
在两人快要跑到小树林的边缘时,张辰光停下了脚步。等后面王自强跑到跟前,他说:“我们各自回家。你抄小路回你们村。路上小心被人看见。把东XC起来,过一段时间我们再见面。”
王自强此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好。我知道。我们分头走。你也小心别让人看见。”
8
张辰光抄小路一路狂奔。
半路上经过一个水塘的时候,把短刀和蒙面的布袋子从裤袋里掏出来,卷了卷,扔了进去。
当他快跑到医院的时候,见到有一辆拉着木材的大货车从他对面的县道上开了过来。
张辰光满头大汗地等在医院门口,看着那辆车停在了马路对面。
他看到驾驶员是一个40岁出头的中年汉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脸色红通通的,就走上前去问:“叔叔,您是来医院接人的吗?”
那个驾驶员边打开驾驶室门,边看着张辰光回答说:“是啊。怎么?是你跟你妈妈?”
张辰光说:“是的。我去叫我妈妈出来。”说完往医院的住院病房跑去。那司机“哐”的一声,把车门关上,跟着张辰光进了医院。
张辰光快步冲进病房,见到母亲卓玛正躺在床上跟那个同病房的胖阿姨聊天,大声说:“妈妈,车子来了,我们快走吧。”
那个胖阿姨从病床上坐起来,边下床边找鞋子,还一边说:“我兄弟来啦?”
那个驾驶员跟着张辰光进了病房,看到自己姐姐在下床穿鞋,就叫了一声:“大姐,我来了。”
胖阿姨开心地说:“你来的还挺准时。就是这位大嫂要去省人民医院看病,你帮忙把她母子俩带去吧。”
卓玛看到那个驾驶员进来,赶紧坐起身感谢了对方。
张辰光从地上提起早上准备的两个包裹,背在身上,又拿起母亲床头柜上的喝水杯,冲母亲说:“走吧。”说完就准备往外走。
卓玛下床穿好鞋子,几个人一起走出了病房。
胖阿姨一直把卓玛母子送上了车,才又叮嘱了自己的弟弟几句,挥手告别。
大货车的驾驶室本来就可以坐3个人,张辰光把两个包裹放在驾驶室座位后排的空档里,然后自己坐在中间靠驾驶员的位置,让母亲卓玛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张辰光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不停地颤抖。
他把双手放在了两个膝盖上,但腿还是不住地颤抖。一直到驾驶员中途停车上厕所的时候,张辰光也跟着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双腿。
车子中途又停了一次,在一个小镇上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快到晚上9点的时候,驾驶员把车停了下来,对张辰光母子说:“到了。对面就是省人民医院。”
张辰光透过车窗向马路左面看,看到了一栋大楼,门口挂着一块白色的木板,上面用黑字写着:“GS省人民医院”几个大字,他知道医院到了。
他先感谢了驾驶员大叔,然后开门让自己母亲先下车,自己提着行李也下了汽车。母子二人下车后又感谢了一遍驾驶员。
等驾驶员大叔把车开走之后,母子俩才走进医院,却发现晚上只能挂急诊了。急诊室的值班护士看过卓玛的病历后,让他们明天白天再来,挂普通门诊就行。
张辰光和卓玛走出了医院,发现附近有好几家旅馆。
母子俩挑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卫生的旅馆,要了一个两人间住下。
第二天早上,张辰光去旅馆外面买了些早点,母子二人吃好之后,就去了省人民医院。
大夫检查后,给卓玛安排了一个四人间的病房。病房里已经住了三个女病友,一打听都是来自本省其他市的。
张辰光把母亲的行李打开,拿出脸盆洗漱用品放到了卓玛的病床底下。然后又拿出热水瓶去外面接了热水,回来给母亲倒了一杯茶。做完这些,他坐在了母亲床边的凳子上歇息。
过了一会儿,护士进来给卓玛挂点滴,张辰光在旁边看着。他在住院的地方已经预付了200元,用的是他藏在衬衫口袋里的钱。他觉得有这笔钱的话,看病应该足够了。
张辰光陪着卓玛吊完了两瓶点滴,中午饭吃的是医院给卓玛的病号饭。
一直吊到下午4点多,他有点昏昏欲睡了。昨天一天的奔波,晚上睡得又晚,今天一大早起来给母亲买早点,安排住院,他感到有些疲惫了。
张辰光坐在凳子上,靠着墙睡着了。
卓玛看到儿子睡着了,没有去惊动他,也靠坐在病床上闭目休息。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张辰光突然在座位上“啊!”的惊叫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卓玛被惊叫声吵醒了,睁开眼,看到儿子一脸惊恐的样子,问他:“怎么啦?”
“没啥。”张辰光回答:“刚才做了个梦。现在没事了。”
卓玛关心地看着儿子,说:“没事就好。要不你先回旅馆吧。我这里点滴吊完了,也没啥事情了。你回去躺床上休息吧。”
张辰光站起来揉了揉眼睛说:“好吧,妈妈,那我先回去了。”
张辰光出了医院,又去了昨晚住的那家旅馆,他在前台要了一个四人间。
当他打开房门时,发现四人间里所有的床铺都是空的,于是他挑了最里面最靠近窗户的床位放下了行李。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打开包裹,把里面的洗漱用品和早上吃剩的早点拿了出来。又把身上剩下的钱分出一半,放进了其中一条裤子的裤袋里,然后把包裹踢到了床底下。他拿起杯子,到旅馆过道里接了杯热水,又回到自己房间。
呆坐了一会儿,张辰光拿起旁边矮柜上吃剩的早点,边喝热水,边把早点吃掉了。吃完之后,他又继续呆坐在床沿上想事情。
大概坐了2个多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辰光觉得眼皮发沉,一仰身,倒在了床上,睡着了。
9
母子俩在省城待了一个多月,张辰光每天在医院和母亲一起吃早饭和中饭。等下午母亲挂完点滴睡觉的时候,他就出去在城里闲逛,渐渐地对兰州城里的情况也熟悉了起来。
他发现省城比自己的村子要繁华和方便许多。
张辰光有时候会想,自己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家里穷,考上了但没有去州里读高中的话,或许现在也在兰州的哪个学校里面读书吧。可惜错过的事情不可能重来,他内心有了一种想要走出自己的小村庄到大城市工作的冲动。
卓玛的病情好转了很多,最近几天一直跟大夫和张辰光说要回家。
张辰光知道母亲是心疼钱,怕他借的钱不够花,其实如果光是那借来的一百多块钱的话,早就不够了。张辰光前前后后花了400多块了。但是这些卓玛并不知情,张辰光从来不给卓玛看医药费的单子,也从来不提起。
张辰光昨天也问过医生了,医生告诉他卓玛生的是慢性病,不可能彻底治愈。目前情况是稳定了,如果回家的话,就要一直吃药,不能停,他可以给卓玛多配些药,回家去吃。
下午,张辰光去长途汽车站看了一下回县城的长途车票,有一班去川北的过路车是明天早上8点半出发的。他在售票大厅徘徊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去售票处买了两张明天早上出发的车票。
回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张辰光看到卓玛已经醒了,正背靠在床头上休息。
张辰光进门叫了一声妈妈,然后告诉卓玛自己已经买好了明天回家的车票。卓玛听了很高兴。
张辰光去医生办公室办理了出院手续。医生给配了不少药,让带回去吃。张辰光办理出院缴费的时候又付了100多块钱。这次来省城看病,光是住院费和医药费,张辰光粗略算下来大概花了将近600块钱,再加上自己住招待所的钱和吃饭的钱大概100多块,最后算下来跟县医院那个医生估计的差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张辰光收拾好行李,就带着母亲去了长途车站。兰州的长途车站离省人民医院不远,张辰光肩背手提着行李,带着母亲上了长途车。
汽车中途停了两次,张辰光和母亲在中途停车的镇上吃了午饭。
大概下午3点不到,车子终于停在了县长途汽车站。张辰光背上行李,与母亲下了车,从县城走路回自己的村庄。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张辰光掏出钥匙开了门,进门后把行李放在地上,就去火塘上把火升了起来。卓玛也去米缸里盛米做饭。
母子二人围坐在火塘边,默默地看着饭锅里冒出的蒸汽。卓玛开口问张辰光:“这次去看病一共花了多少钱啊?”
张辰光目光没有离开火塘上的饭锅,回答说:“我没有细算,大概200多块吧。”
卓玛有点不相信的问:“200多块?住了1个多月了吧?回来还配了这么多药。”
张辰光说:“嗯,医院给我们看病的那个大夫人好,他知道我们农村人没钱,给我们减免了很多。”
“哦,那真是要好好感谢那位大夫了。你在医院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减免的事情,要不然我走之前真的要好好谢谢那位大夫。”卓玛动容地说。
张辰光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眼神飘忽了一下,回答说:“我感谢过他了。您就放心吧。”说完他猛的站起身来,火塘上烧的饭锅煮沸了,里面的水漫了出来,张辰光去揭那个锅盖。
他把锅盖斜放在锅上,然后去行李中取出从省城买回来的一包食物,从里面拿出一包榨菜和一罐午餐肉,打开了放在桌上,对卓玛说:“妈妈,我们吃饭吧。明天我去大舅家把两个妹妹接回来。”
10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辰光就出发去了大舅家接两个妹妹,并把母亲回家的消息告诉了大舅一家和外婆。
接下来的2天,大舅二舅还有村里的邻居们都纷纷来看望卓玛,张辰光也一直在家接待客人,没有出门。
回来后的第五天,吃过中饭之后,张辰光跟母亲卓玛说了一声想出去走走,就独自向着李军家所在的村庄走去。
在李军家的院门外,张辰光看到李军的母亲正在院子的一角切菜叶,一群母鸡围着她正不时地伸出脑袋抢食她切好的菜叶。
李军的母亲也看到了张辰光,打招呼说:“小张,你回来啦。你妈妈的病好了吗?来找李军吗?他在里屋呢,快进来吧。”
张辰光跟李军的母亲寒暄了几句就进了屋。
屋内很昏暗,火塘内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蒙着灰烬的余炭,还散发着一丝光亮。
东厢房的门半开着,张辰光看到李军已经坐在了床沿上,正在穿裤子。张辰光进门后注意到,李军的右腿似乎比左腿要短一点。
李军站起来边系裤带边说:“来啦。啥时侯回来的?”
“时间不长,也就4、5天吧。”张辰光回答。
“怎么样,你妈妈的病看好了吧?”李军说完,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堂门口,在门内看了看在院子里干活的母亲,轻轻把大门虚掩上。接着,他回到东厢房,在身后把房门关上了。
“基本上好了,回来之后还得继续吃药,医生给配了不少药。”张辰光等李军回到房间内才回答。
李军坐回了自己的床沿上,张辰光已经在房间内找到凳子坐下了。
李军压低声音说:“你这次带你母亲去省城看病,走的还真是时候。我们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第二天省公安厅都派人到信用社去看了。后面接连两个星期,县公安局的人带着自治州公安局的人,到我们县各个村子挨家挨户地走访。我们村的村长带着两个公安上我家来调查的那天,我差点尿了裤子。他们问我出事那天上午我在干啥。我说我那天正好去县里的寺庙烧香,信用社出事的时候我在寺庙里拜佛呢,后来听说信用社出了事情,我还跟着别人一起去看了,我姨夫也看到了我。寺庙旁边的杂货铺老板可以证明我那段时间一直在寺庙里面没出来过。因为我进去的时候跟他打过招呼,出来的时候也跟他打过招呼。后来他们知道我跟我姨夫的关系之后,也没有难为我,就去了村里另一户人家。不过我觉得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我们这个事情搞的动静太大了,我听说最近省里面又派了两个专家过来。我前几天去自强放羊的山坡上去找他聊过。他家里公安也去过了。他告诉公安,那天他一天都在放羊,有他弟弟作证。他跟我说了,那天他故意安排跟他弟弟跑到比较远的山坡上放羊,中午不回家吃饭。然后他跟他弟弟扯谎说,他去隔壁村有点事情,让他弟弟回家不要跟父母说起他中间走开的事情。后来他弟弟在公安面前也确实没说起这个事情。”
外面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应该是李军的母亲进屋了。
接着李军的房门被推开,他母亲站在门口说:“小张,你在这里跟李军聊天吧。我要去地里干活了,你回去的时候给你母亲问声好。”
张辰光从凳子上站起来回答道:“谢谢阿姨。您去忙吧。我代妈妈谢谢您。”
李军的母亲提着一个篮子出了门,把大门带上了。
李军带着张辰光走到外面客堂里,两人坐到了火塘边。
李军给火塘里加了几根木柴,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他用火钳拨了几下火塘中的炭火,说:“你回来之后,我估计公安也会去你家找你。你要预先想好怎么回答他们,别露出破绽来。”
张辰光没有马上回答李军。其实他在省城的时候,就已经估计到了公安可能会走访调查的问题。他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个问题,就怕自己万一面对公安的时候,会因为太紧张而说漏嘴。
张辰光犹豫了一下,问李军:“上次的钱应该还在自强那儿吧?他藏得没问题吧?”
李军回答:“自强说他那天回来之后,直接把钱埋在了他平常放羊的山坡上。做过标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们俩打算等你回来之后,再去取出来。”
“嗯。后来我们跑掉之后,他们是怎么发现信用社被劫的?”张辰光问。
李军扑哧一笑,说:“都怪自强这家伙跑的时候没把门关上。那个男会计看到你们俩跑掉之后,在地上拼了命挪到大门口,用脑袋顶开了里面的门,然后又挪到了大街上。被招待所的小姑娘看到了,救的他。”李军说到这里有些得意,接着说:“我姨夫还是人家跑到饭馆去跟他说信用社出事了,才知道发生了事情,哈哈。可能是中午大家都忙着去看救火,那家SC人饭馆做饭也晚了。哈哈哈。”
“你那把火一共烧了多少草料,你后来知道吗?”
“没烧光,还剩一大半呢。这草料烧的时候就是烟大,其实不是很容易烧的东西。”
“嗯,要不明天下午我跟你去找一下自强吧。但是不去他家里,就去他平时放羊的山坡上找他。避免被人看见我们三个在一起。”
“好的,我晚上去找他,告诉他明天下午我们碰面的事情。”
“拿到钱之后,你有啥打算?”
李军扭过头看着张辰光说:“有钱了,我就准备娶个媳妇过日子。呵呵。”
“这钱你可不敢全拿出来花啊。小心别被人家看出来。”张辰光有些担心地说。
“放心吧,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我只拿出一部分钱来花。我是个瘸子,这辈子应该也赚不到什么钱了。这些钱,我还要想办法怎么留着以防万一呢。”说完李军狡猾地一笑,接着说:“自强告诉我说,他想去省城打工。他有个亲戚在兰州开饭馆,说是想找个跑堂的,问他愿不愿意去。他还在犹豫。”
张辰光听到这句话,有一种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是啊,去省城打工倒是不失为一个逃避的好方法。自己在兰州陪母亲看病的时候,曾经见过几次建筑工地和饭馆张贴的招工启示,可惜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去问一下呢,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张辰光和李军又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别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张辰光一直都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
继续在家呆着,他有点心虚。他不知道自己想的那些借口,在真正面对警察的时候,会不会露出破绽。但一个人跑到省城去找工作,他又有点害怕,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但很快他意识到在去与不去省城打工的问题上,他并没有选择的自由。因为如果继续留在家中的话,不但要面对随时可能上门的公安,而且这次母亲卓玛看病的钱怎么还?他告诉过卓玛这次看病一共花了200多元,虽然比实际支出少说了500元,但是继续呆在家的话,这200元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突然之间拿出200块钱去还债,张辰光觉得不光是容易引起怀疑,连从哪里来的理由他都编不出来。
当张辰光走到家门前的时候,他见到大妹妹张玉丽正在院子里劈柴,大门开着,家里面好像是有客人。
他走进院子,张玉丽抬头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哥哥,你回来啦。”
张辰光回答:“嗯。家里谁来啦?”
“是村长。来了一会儿了。”张玉丽回答。
张辰光的脚步明显迟疑了一下,但他还是走进了屋子,看到老村长和卓玛还有小妹妹张玉芬围坐在火塘边上烤火。
村长看到张辰光,叫了一声:“哟,小张回来啦。你本事挺大的嘛。”
张辰光不知道村长这句话的意思,对着村长笑了笑,也在火塘边找了个地方坐下,说:“村长,您来啦。”
村长看着张辰光说:“嗯,我本来前几天就应该来的。你一个人带你妈妈去省城医院看病,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兴许我还能出点力。前几天我也是在县里开会,昨天才刚刚回来。听说你们母子俩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你妈妈都跟我说了。你也长大了,有本事带你母亲去省城看病,忙前忙后都是一个人。村里的年轻后生啊,我看没有一个有你这出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自从你爸爸走后,你帮你妈妈一起下地干活,小小年纪,真是不容易。以后再有啥困难,跟我知会一声,村里面虽然穷,但能帮忙的地方还是会尽量帮忙的。”
张辰光眼睛看着火塘里的炭火,听到村长的这些话,他抬起头来看着村长说了句:“谢谢村长。”
村长接着说:“我今天来还有个事情,想问问你。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你带你妈妈去省城看病的那天,隔壁县城出了桩大事情。县信用社叫人给劫啦!”
说到这里,老村长盯着张辰光看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接着说:“公安的人查了一个多月了,也没啥进展。上个月县公安的人还带着自治州公安局的人到我们村里来调查,看有没有什么嫌疑人。让我领着在村里一家家的走访。那两天你跟你妈妈正好都不在,人家公安就走了。但是临走的时候关照过我,让我等你一回来就告诉他们,他们还要来一趟。我跟他们说了,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你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不可能干出那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但人家说了,不一定怀疑是你干的,兴许你知道是谁干的也不一定,所以让我先问问你,你送你母亲去省城医院的那一天,早上和中午你都在哪里?”
张辰光心头一惊,他料到村长今天来肯定是关于这个问题。他扭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母亲卓玛,又扭头看着村长,说:“我那天上午在给我妈妈办出院手续和整理行李,下午车来接的我们。我一天都在医院,没离开过。”
村长听完,对着卓玛说:“是这样吗?”
卓玛看了一眼低头看着火苗的张辰光,又抬头对村长说:“是的。孩子那天帮我办出院手续,一直在医院,没离开过。”
“嗯,那就好。小张,下次如果公安还来咱们村找你核实情况的话,你可能还要再跟他们说一遍。”村长说。
张辰光没抬头,“哦”了一声。
村长又转头跟卓玛说:“这次信用社这个事情,真的惊动很大,我听说连省长都亲自批示了。解放以后,甘南这地方还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省公安厅的专家都来过两拨了。先是在隔壁县查,查不出什么情况,就开始在我们相邻的几个县一起查。各个县的公安都出动了,一家家的走访,可是到现在还没查出啥情况。小张,你要是碰巧知道或者是听到啥情况可要及时告诉我,我要跟公安汇报的。”
“嗯,我知道了。”张辰光回答。
村长站起来,对卓玛说:“天也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养病,有啥困难就知会一声,村里能帮忙解决的地方一定帮忙,啊。”
卓玛也站了起来,回答说:“谢谢村长。您再坐会儿吧?”
“不啦。家里也好多事情呢。小张,我先走啦。你好好照顾妈妈,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们。”村长说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出了大门。
张辰光和母亲一直把村长送出了院子才回头进屋。一进屋,卓玛开口问张辰光:“那天上午办完出院手续,你说出去一下,去哪儿了?”
张辰光回避了母亲的目光,回答说:“我后来去县道上等卡车去了,我怕叔叔找错地方,耽误时间。”
“他姐姐住在医院里,他来看过一次,怎么会找错地方呢?”卓玛看着张辰光说。
张辰光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幸亏大妹妹张玉丽抱着一捆木柴进来,张辰光赶紧从妹妹手里接过木柴,堆到火塘边上,才回避了这个问题。
吃过晚饭,张辰光把碗筷都洗干净之后,一家人围坐在了火塘边上烤火。
卓玛看到张辰光似乎闷闷不乐,就问:“在想啥呢?有啥不开心的事情吗?”
张辰光被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抬头看着卓玛,发现母亲这些年苍老了许多,他回答说:“我想去兰州找个活儿干。待在家里的话,欠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卓玛听到儿子这句话有点意外,她说:“你在城里找好工作了?”
张辰光回答:“没有。我准备去找。您住院的时候,我经常去街上闲逛,我看到很多工地和饭馆都招人,我应该能找到工作的。”
卓玛有些担心,说:“省城你也就去过一次,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骗了或者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呢?”
“妈,您别担心。我在城里的时候,跑了很多地方,兰州城我已经很熟悉了。再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人家要骗我也没那么容易的。”
大妹妹张玉丽担心地说:“哥,那你去省城打工的话,家里就留下我和妈妈妹妹三个人了。”
张辰光看着张玉丽说:“不要紧。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牲畜。冬天地里也没啥活儿,你帮妈妈照顾着应该足够了。再说我在城里找到工作就给家里写信。有啥事情,写封信我就回来了。”
卓玛说:“你呆在家里确实也没啥前途,要是城里能找到工作的话,我也支持你去。但是如果找不到的话,你就早点回来。还有就是省城人多,情况也复杂,你凡事都要自己小心,不要跟人家起争执。”
张辰光得到了母亲的许可,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于是答应母亲自己在城里一定会小心。
第二天吃过午饭,张辰光跟母亲说要出门办点事情,就背着小书包出了门。他向着昨天和李军约定的小山坡走去。
快到山坡的时候,张辰光看到今天王自强一个人出来放羊,李军还没到。
两个人在山坡上坐了下来,看着羊群在山坡下啃食着枯草。
王自强开口说:“昨天晚上李军来找过我了,说你回来了。把你带你妈妈去省城看病的事情也告诉我了。你接下来有啥打算?”
张辰光说:“我想去兰州找工作去。我听李军说你有个亲戚在兰州开饭馆,让你去帮忙?”
王自强回答说:“嗯,是我妈妈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兰州开饭馆好多年了。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遇到我妈妈,说起开饭馆的事情。说原来跑堂的人回老家结婚去了,想再找一个。当时我妈妈就说让我去试试。那时候我不想去。省城我从来没去过,怕适应不了。上个月公安来我家找过我之后,我有点害怕,想出去躲一段时间。就让我妈妈再去问问人家,还要不要人,到现在都还没答复,不知道行不行。我也就是跟李军提过一嘴,没想到他居然就跟你说了。你在省城找好工作啦?”
张辰光回答说:“还没有。我想去试试。我在城里的时候看到不少工地和饭馆都张贴着招工启示,我想我应该能找到的吧。反正我不想再呆在家里了,我怕哪一天公安来找我的话,我会说漏嘴。再说呆在家里,也赚不到钱,我家还欠着亲戚朋友家的债呢。”
王自强说:“我们的那些钱,那天我回来之后,就在坡上找了个地方埋起来了。除了我谁也找不到。一会儿李军来了,我就去把它挖出来,我们一起分了。在这小地方是不能呆了,有钱也不敢花,再说也没地方花。你要是这次去省城能找到工作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也去。”
两人在山坡上远远看到,有个人一瘸一拐地从村口走出来,一看身影就知道是李军。
等他走近一点的时候,王自强站起身来,向他挥了挥手。
李军走到两人跟前,冲张辰光点了点头,说:“早就来啦?”
张辰光回之以点头,回答说:“也是刚到一会儿。”
三个人找了个背对村口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他们背对着一个小山坡,从村口看不到他们坐的地方。
三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王自强站起身来,走到山坡下的一丛小灌木边上,扒开灌木,从当中翻起一块大石头。又把大石头下面的黄土刨开,露出了一根军绿色的书包带。只一提,就把书包提了出来。
山坡上的两个人都看到了,这就是李军的书包。
王自强把包提在右手,回到了两个人跟前。他先向四周环视了一遍,然后坐下。
三个人围成了一圈。
王自强把书包上的搭扣解开,包里露出一把短刀和一叠叠的纸币。可以看到底部还有一些零散的钱币。王自强把包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
李军抬头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头拿起其中的几扎钱,开始数钱币的扎数。张辰光也帮着一起数,10元的有15扎,5元的有12扎,2元的1扎。他又数了一下地上零散的钱,加上整捆的那些一共23000多块钱。
三个人平均分了一下。
张辰光把钱放进了随身带的包里,李军把自己那份钱和短刀放回了军绿色书包里。王自强没带包,把钱分别装进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口袋里。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怎么对付公安的问题之后,就散了。
张辰光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自己县里的长途汽车站。
他看到每天中午11点,会有一班从川北开往兰州的过路长途车经过,上车当场买票即可。接着,他又在县城逛了一圈,替家里买了一些吃用的东西。
回家之后,张辰光帮助母亲一起做晚饭。
在饭桌上,卓玛问:“下午你去县里买东西啦?”
张辰光回答:“嗯。我去长途汽车站买了去兰州的车票。”
“你车票已经买好了吗?”
“嗯,买好了。明天中午11点的车。”
“明天就走?不在家多呆几天了吗?”
“我想早点去,趁现在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如果找到工作的话,也能多干几天。”
卓玛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叮嘱张辰光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项。
晚饭后,卓玛帮着张辰光一起收拾出门要带的行李和衣物。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张辰光独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昨天老村长说的话,仍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使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只有去省城打工这一条路可走。
他把下午带回来的那一包钱,分成几份,其中大部分藏在了自己床铺的床板下面。放好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发现放这地方很安全。即使是床上换被褥,也不会看到床板下面,而就算是有人钻到床底下,只要不去抠床板里面,也不会发现那里面藏着的钱。
他拿起一叠10元票面的钱放进了一条替换裤子的口袋里,然后把裤子折叠好放进了随身的小包裹里面。他又清点了随身携带的零散钱,加上那一叠10元票面的钱,一共400多元。
他觉得这些钱足够了,带着这些钱,就算3个月找不到工作也不担心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辰光背起行李和被褥就出了家门。
他不想被村里其他人看到,所以也不要母亲和妹妹送他,自己一个人脚步匆匆就出了村口。
虽然跟母亲和两个妹妹告别的时候,张辰光心里有一丝酸楚,但很快就被一种类似出逃的快感给替代了。他心中甚至有些暗暗庆幸,终于不用面对随时可能上门的村长和公安的盘问了。
当他踏上前往省城的长途车时,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到了省城不管什么工作,只要有人肯用他,他就干。努力赚钱,争取早日把借的债还上。
他不准备用抢来的钱还给亲戚朋友,他觉得那些钱可以派上其他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