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是中国传统的情侣节,每年此时,照例有许多痴男怨女过节。有男友的女子祈求恩爱可入婚姻,没男友的女子祈求可得白马王子,继而终生相伴;有女友的男子祈求财源广进,继而可以速速成婚,了却终身大事;没女友的男子祈求女神赐福,得以有女子青睐,近而可有娇妻美妾相伴。七夕这天,无米村最热闹的地方,要数王八湖了。每年大年三十前三天和七夕,王八湖解禁。湖里的王八任由村里人钓去,概不收费,唯一的限制是每人只准钓一只,大小不论。王八湖因盛产王八,得名为王八湖;王八即甲鱼,古人尊其为四灵之一,与龙凤麟齐名,地位尊崇,价值甚高。村中情侣以能在七夕当天钓到王八而自豪。王八不仅寿命长,营养价值也高,最重要的是得于七夕,故而有爱情天长地久,婚姻美满幸福的寓意,意义非凡。
王八湖在无米村远近闻名,位于井子街东部偏南,距吉利谷小学三公里左右,湖的南岸则衔接井子街南大街。它方圆近两公里,东部拦腰接住桃李河主干;西南方向,则接城南荒郊桃李河的细支流。这个湖之所以全村闻名,不仅得益于湖里的王八,还仰仗了湖北岸的一座月老庙。月老庙平地而起,架在一座百米之高的土山上。土山也因此得名为月老象牙山;全山树木繁盛,从早至晚都有喜鹊的叫声。象牙山和吉利谷小学隔河相望,在吉利谷小学正南一千米处;象牙山北边衔接井子街北大街,南面山脚下就是王八湖了。
象牙山连着湖心的望心亭,山顶月老庙到山脚之下修有千余阶梯,再架石桥直通望心亭。望心亭建在王八湖中心偏西,四面还有附属小建筑,小巧玲珑;另一边则架百米石桥,直逼井子街南街街尾。在这个地方,商铺不下百家,可谓井子街另一个繁盛之地。土校长家离这里不远,西行五百米左右就到了。每天早上五六点钟,望心亭上八成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土校长有晨起锻炼的习惯;锻炼一个多小时后,才骑车去吉利谷小学上班。在学校员工中,他的家离学校最近,既便如此,骑自行车尚需二十分钟。由家出发,走南大街往西直行,到十字路口,折向北经过亚八围东城门,往北再行,穿过最东边的一座石桥,而后上官道,再往东行就到吉利谷小学了。
无米村虽然自言是村庄,可是富足不亚于乡镇,辽阔不逊于县城,就连邻村的人也从来没有把它当作小村子看待。以其现有的地域看,单是有人烟的面积:井子街方圆近五平方公里、米胡同占地约六平方公里、北地三个厂合计约三平方公里;这样算下来尚在十四平方公里之数,可谓不小了,与小镇不相上下。再有无米村东面有土地万顷,北地树林绵延十里开外,西面草甸百里连绵,南面接古城墙荒郊十余里,这些地方统属无米村,地域可谓广阔,小算一下也有将近40多平方公里。现下,就在这辽阔的土地上,村里数以百计的人,正接长龙般往王八湖这边赶,为的是能够赶在入夜之前钓到王八。不仅如此,情侣中女方,还要将红绳系在月老庙旁的两棵相思树上。红绳之上系有一个荷包,荷包之中放有女方悉心准备的礼物,上面署有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因此七夕相思树上挂荷包这事是女方独有的,挂荷包时只有女子在场,而情侣中的男子,只能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傍晚,寻找自己女友署名下的荷包。这个仪式是无米村独有的风俗,是为准备出嫁的女子而设。没有出嫁打算的,自然不能去相思树上系挂荷包,拜一拜月老也就了事了。
入夜之后是放花灯的时间,所以说要赶在入夜之前,尽快将王八钓到手;否则晚上8点一过,王八湖开禁,就只能放花灯,没有钓王八的份了。现在刚到正午10点,王八湖就已经聚集了不少钓王八的男男女女。正在所有人都忙着钓王八,拜月老,挂荷包的时候,米盾却独自守在闾舍里摆台算卦。听村里人说,米盾给外村人算卦向来很灵,可是到了自己的村子,算起卦来就不灵了,也只有七夕这天才会靠点谱。偏偏七夕这天村里人都忙着钓王八,没几个肯听他唠嗑扯犊子。听说他大部分钱财,都是从外村算卦募来,要不也没有钱住在皇脸牌楼的秀才茶围。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不太靠谱。米盾为人行踪神秘,皇脸牌楼一般人进不去,再加上他又少出少进,所以没有人知道米盾真正何许人;只知道每年七夕,他必在闾舍内摆台算命,是个算卦看相的。从皇脸牌楼进去出来的,也只有他穿着青衣皂鞋,其余的个个都是西装革履。亚八围随便一处商铺都是上万元,普通人经营不了。井子街三等生意人多在亚八围城外摆摊,再次点就是挑篮卖菜,卖杂七杂八东西的小贩,只能在井子街偏僻的地方,随便找个地方摆摊。小贩多来自米胡同,种了菜,养了鸡鸭鹅等来这里卖,而且还要等到初一、十五才可以。亚八围也只有在这两天,才允许米胡同的人随意进出。不过像七夕、大年三十这样的大日子除外。进亚八围就已经这般困难,皇脸牌楼就更加不要想了。
皇脸牌楼里有三处地方,一个是状元楼,一个是探花阁,最后一个就是这秀才茶围了。听说状元楼和探花阁的主人是一个人,而米盾则是秀才茶围的主人。不过一般人都未曾见识过,也就这么传一传,说一说罢了。皇脸牌楼有东西两个城门,城门外日夜有人站岗,每个城门有四个人,日夜轮班就是八个人。状元楼、探花阁的主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出入均是汽车,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跟着他混事的人则经常出入亚八围各处,井子街的人常见他们。
平常时候要进亚八围,要有井子街自制的通行证。所谓通行证,不过是一个正方体的铁块,边长六厘米,名为方铁通行印章,简称方铁章。铁块其中一面盖有井子街的政府章,与之相对的一面则有一个螺纹洞,直径两厘米;洞顶阴刻着一个字,这个字就刻在铁块内部正中位置。这方铁章是落户井子街,办理户口时政府机关发的。井子街若有人想进亚八围,须持着这个铁章,然后到城门一侧,将铁章有螺纹洞的一面,塞进一个带有螺杆的方形洞中;这时铁章内的螺纹开始自行旋转,直到方铁章将方洞填满,城门才会自动打开。至于亚八围住着的人,那都是经过政府机关层层验证过的人,身价较高。
亚八围之所以出入困难,其真正原因在于城中三座庙院里的圣像,还有庙院所守护的三口井;再者就是里面的商铺,商铺都是百年古屋,传承有序。皇脸牌楼里面的三栋楼和里面的物件,每样也都是价值连城。这些个程序都是多年经验烤制,再由井子街人代代相传,以至于今天这副面貌。
正午11点左右,老太拄着拐,歪歪扭扭地来到了亚八围西街城门口。此时人流多集中在王八湖,西城门两侧仅有一小排撑摊子的商户,大街上人少的很,粗略数下,大概百余人。老太站在城门口歇了歇,本想抬头望一望西城门,怎奈驼背,只能望到半城墙处。叹息一声,进去了。她先看到的是城门左侧的如来庙,而后是一条南北通透的大街,街上屋宇连绵,鳞次栉比。老太环顾左右,南行七百米,来到了闾舍门口。此时香炉中的拇指香已燃过半,香味扑面而来,闾舍三米开外还依稀可辨。
老太:“道爷好!”。她和米盾道声好之后,便不理会,径自走向香案前,将拐杖倚靠在案桌旁,慢悠悠地合掌膜拜了太上老君的神像;接着又颤巍巍地磕倒在脚下的草蒲团上,气喘吁吁,一连叩了三个头,至此才颤悠悠地站起来,重新拄了拐。米盾待老太拜完神像:“老太连续四年,每年都来此处问卦!其心可嘉,但今日你若还问往年之卦,亦如往年,无有进展。”。米盾话讲至此处,正想讲些宽慰和回绝的话。老太:“我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道爷你帮忙算一算,我孙子的母亲在哪里?看看今年是不是能有点盼头?”。米盾在此处摆了十余年的案台,算了数百卦。老太是四年前的七夕开始问卦,到今天为止是第五个年头了,所问卦题一如往年。米盾无奈,只得让老太抽挂签。米盾:“老太太,你去签盒里抽支签来吧!我为你解卦!”老太依米盾之言,随手从签盒中拿了一支竹签交给米盾。
只见上书:泰,小往大来,吉亨。米盾见此卦签,眉头上抬,有微喜之意;而后又紧蹙眉目,又有顾虑之意。米盾:“往年之卦,每抽必中否卦。虽有否极泰来之寓,却无亨兴之征。当时想来天意如此,而今却现泰卦;足见天意有所变动。若在三年前卜得此卦,就算是吉,也未有所终。而今确是天地相交,命有乱象。可见吉中藏凶,代价甚高啊。”。米盾乍见此卦,一喜一惊,自言自语一番。老太有些着急:“道爷!这是上上签吧!”。米盾回过神:“哦,虽说算不得上上签,也算是上签了!你所求之事,哦,那个,你问的事情有转机。虽说近在咫尺之内,尚未有重逢的迹象,还要稍待时日,自然会出现,并非决绝无有所终。”。老太:“你说事情有转机?什么转机?”。米盾:“我是说,大概一年之后就会重逢,你孙子的母亲尚在人间,而且就在无米村中,具体位置不是很清楚。”。说完这些话米盾有些后悔心想:天机不可泄漏,幸亏点到为止,否则要折寿半年。老太听后,心中高兴,往年这老道都说,事情无果,时机不对什么的,今天看样子是心情好,话也说的中听了。老太:“不管会不会重逢,诚心诚意求上一求,或许老天开眼,能让我的孙子母子重逢。谢谢你啦道爷。”。老太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一小裹缠在手帕里的钱;从里面点出两张五块的票子,交到米盾手中。老太:“给!这是卦钱!我走了,明年不来算了!既然有谱,肯定错不了!”。说着拄了拐晃悠晃悠的出了闾舍。米盾待老太走出城门,便将十块钱焚于香炉之内。而后走出闾舍,敲响了挂在屋檐下的铜铃,声音丝丝入耳,经久不消。米盾:“好签!真是好签!不过可惜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