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生意？
柳娇娇眉毛轻挑，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睛直视着廖掌柜，好半响，缓声开口问道：“廖掌柜想谈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语气里带着敷衍，柳娇娇双手从桌子上挪开，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浑身上下透着漫不经心。
对于柳娇娇的敷衍，廖掌柜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他身子微微往前探，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低声道：“自然是这胭脂生意。”
“哦？”柳娇娇像是被吊起了兴趣一样，脸上的笑容一滞，身子微微坐正，仰头看着廖掌柜，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坐，廖掌柜继续。”
廖掌柜也没客气，点头应了声就顺势坐下，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柳娇娇正好看到他嘴角一闪即逝的得意。
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今日把她请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等他坐好以后，柳娇娇才从椅子里坐了起来，一改刚才懒洋洋的模样，一脸感兴趣的往廖掌柜身边挪了挪，“我这几日正好在寻思着做些什么生意，没想到廖掌柜这就找上门了。”
这话不算假，而且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有意识锻炼清音让她在外面打听望京最赚钱的几家铺子的情况，有心思的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不算隐秘。
很显然，廖掌柜就属于这一波。
“柳小姐可能不清楚，小的只能算是我们东家一个跑腿的，这西园负责采买的正是我们东家，那日听说柳小姐对我们用的胭脂感兴趣，东家才起了心思。”
“那要这么说来，生意若是谈成了我还是个大功臣不成？”
柳娇娇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在给柳娇娇下帖子之前就被东家嘱咐过，这位柳小姐能被顾景曜认可，可不是简单就能把心思表露出来的。
看不出来柳娇娇的真实想法，廖掌柜也不慌，点头应了她一声，就继续说道：“柳小姐看上的这种胭脂在咱们北方是见不到的，出自江南姜家，想必您应该听过金丝锦的名声，那可是宫里才有的。”
“而咱们这个胭脂的稀少就比金丝锦差上那么一点。”
“本身材料不好找，再加上是个精细活，所以一年算下来也产不了多少份，所以只有在姜家老店才能看到这种胭脂，自然价格要的也高了，可偏偏姜家的胭脂值得起它的高价。”
“柳小姐若是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我们西园的几位，这也算是我们这儿的一个独特之处，只要在我们家登台的都必须用我们西园的胭脂，当然，如果不好的话，柳小姐也不会注意到这个。”
“东西是好东西，可廖掌柜自己也说了，这胭脂可不多。”柳娇娇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沉思了片刻说出自己的疑问。
廖掌柜早就料到柳娇娇会问这个问题，也不急，给她添满了茶，才缓缓继续说道：“我们东家祖上和姜家有几分交情，不然我们西园也用不起这样的好东西，我们东家说了，若是这生意能谈成，胭脂自然是以咱们这边为主的。”
“又是你们东家说的啊。”笑眯眯的打断廖掌柜的话，柳娇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廖掌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紧接着一句话就让他怔在了原地。
“我想问下，这生意到底是你和我做，还是你们东家和我做呢？”
柳娇娇身体往后一靠，重新窝在椅子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余光懒懒的瞟了一眼廖掌柜，慢悠悠的开口道：“连谈生意的人都搞不清楚，这生意，只怕我还真的不敢做。”
“你说呢？廖掌柜？”
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下就把廖掌柜钉在了原地，他守着这个西园几年里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就连顾景曜自己来了都要耐着性子和他寒暄几句。
她一个还没长大的臭丫头也敢看不起他？
廖掌柜强压下心里的恼怒，盯着柳娇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刚想说话突然一怔，下一秒，瞬间反应过来。
她在故意激怒他。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廖掌柜就倒吸了口冷气，差点着了这个丫头的道，当下看柳娇娇的眼神里带上几分认真，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感叹，他主子说的没错，这位柳小姐果然是个厉害的。
“柳小姐说笑了，生意自然是我们东家的。”廖掌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收回去打量柳娇娇的视线。
“哦。”柳娇娇眼皮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抬头去看廖掌柜，轻声道：“那既然是你们东家的生意，就让他自己来找我谈。”
“廖掌柜，这是诚信。”
“这……”看着笑眯眯的柳娇娇，廖掌柜眉头轻轻皱起，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发出一声椅子拖地的响动，廖掌柜瞬间朝着隔壁看了过去，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重新看向柳娇娇刚要说话，就被柳娇娇摆手阻止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廖掌柜，刚才他的一系列反应她都看在眼里。
哪里还不清楚，隔壁才是真正能做得了主的人。
起身，在廖掌柜诧异的眼神里直接出了包厢，站在走廊里，轻声道：“既然来了，不准备过来坐坐吗？”
清音见她出来了连忙走到她身边，轻声喊了一声，“小姐，没事吧？”
冲着清音摇摇头，柳娇娇注意力放在隔壁包厢，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嗤笑一声，扭身回了自己的包厢重新坐好。
身子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柳娇娇歪着脑袋看着包厢门口，没一会儿的门口，一个中年男人从隔壁出来直接站在了她这个包厢的门口。
隔着竹帘，柳娇娇看着被清音拦住的中年男人。
“清音，让人进来。”
话音落下，清音让开身子，帘子动了动，男人走了进来，柳娇娇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看了几眼，微微点头。
全身上下透着股儒雅，如果不是廖掌柜出现在这里，大街上遇到柳娇娇会觉得他更像是个读书人。
一身素色锦袍，不胖不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比起同辈人显得很精神。
“柳小姐？”
柳娇娇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对方，“久仰了。”
“比不得柳小姐。”燕斐拱拱手，在柳娇娇的对面坐下，“鄙人姓燕名婓，不才，就这么一间西园。”
燕斐刚进来，廖掌柜就站了起来，等他坐下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他身后站好，正弯着腰给他添茶。
柳娇娇子啊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紧紧皱起，抬头去看燕斐，带着警惕的目光。
燕？
和前朝皇室有关？
可是再看燕斐，和她那日见到的那个很像“柳峥南”的男人完全没有一点相像之处，心里摇摇头，大概是她想多了，又不是姓燕就一定和前朝有关。
不过身上倒是有一股淡淡的胭脂味。
等了半响不见柳娇娇说话，对上她略微走神的目光，燕斐也不急，笑眯眯的看着她，轻声道：“原本不想在这里和柳小姐见面的，一个是在望京的时间有限，这次要赶着回江南，所以想着等下次回来再找柳小姐好好谈谈。”
“第二个，主要也是拿不准柳小姐的意思，所以想让下面人先和您说说。”
“没想到却让柳小姐怀疑在下的诚意。”显然是惦记着她刚才指责廖掌柜的那句话。
柳娇娇无所谓的耸耸肩，不想在这个上面多浪费时间，索性转移了话题，“可既然见了，那就请燕东家说说具体是想怎么合作，我这心里也好有个数。”
“呵。”燕斐先是笑了一声，对于柳娇娇毫无尊敬的语气也不生气，不急不忙的说道：“我听说柳小姐正好有一个位置不错的铺子空出来，恰好那边我也去过几次，认为拿来做胭脂生意应该是稳赚不赔的。”
“不知道柳小姐觉得如何？”
燕斐见柳娇娇沉着脸也不说话，想了想，继续道：“如果柳小姐担心赔本的话，铺子可以算是租的，每月从盈利里单独给你划过这笔银子，靠着祖上的那点面子，姜家也承诺过，每年的胭脂都优先咱们这边，价格也是降到最低，这点银子我来拿就好。”
“只是我平日里不在望京，铺子还需要柳小姐来管理，算您五成股，如何？”
“合着我是在空手套白狼？”柳娇娇笑出声，“我胆子小，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可不敢吃，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被人下过毒。”
柳娇娇说的一点面子也不留，燕斐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一样，摇头说道：“柳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柳小姐合作自然是有用得上您的地方。”
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想来柳小姐是不知道二爷的身份，想在望京的地界上做赚钱的生意，一定要二爷护着才行。”
“我对姜家的胭脂很有信心，咱们这胭脂生意绝对稳赚不赔，时间长了，旁人看着难免眼红，到那时就需要二爷帮着照看几分了，只是到时候还需要柳小姐出面来解决，实不相瞒，这望京的生意我早就想插一脚了，只是，没门路啊。”
燕斐说的很慢，每一句话都看着柳娇娇的眼睛。
就这么简单？
柳娇娇抿着嘴，燕斐说完了好半响她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可只从表情上，柳娇娇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燕东家放心，这事我会好好考虑的，有了决定我会让人来找廖掌柜。”
“那我就等柳小姐的好消息了。”
燕斐故意用了好消息这三个字，柳娇娇听到这三个字，微微迟疑了下默认的点点头。
见正事说完了，燕斐和廖掌柜还在包厢里待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柳娇娇皱皱眉，，此时台上已经换了好几拨人了。
她来的本来就晚，再加上和他们谈话的功夫，柳娇娇偏过脑袋隔着竹帘看了眼窗外，心里暗想也不知道金子来唱完了没有。
上次没等他唱就走了一直都挺不好意思的，这段时日也没见他，柳娇娇连道歉也没机会，所以今日过来的时候特意让清音多戴了一些银子，准备一会儿等他登台的时候打赏出去。
想到这里，柳娇娇看向对面的燕斐，“燕东家和廖掌柜还有事？若是没事了，我可要听戏了，上次来都没工夫好好听。”
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可声音已经冷了下来，被她这么一说，燕斐反而不好在这里多留了，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娇娇，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柳小姐的兴致了。”
“走吧。”
这句话是和廖掌柜说的，守在门口的清音听到这句话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站在柳娇娇的身后，等看着两人出了包厢，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凑到柳娇娇耳边小声道：“小姐，您没事吧？”
“放心吧。”
轻轻拍了拍清音的手，刚想继续说话，就见门口燕斐和廖掌柜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廖掌柜吗？廖掌柜身边这位是？”
金子来先是和廖掌柜打了声招呼，才看向明显走在他前面的燕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番，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他早就得了柳娇娇过来的消息，不过当时正好要轮到他上台了，就没急着过来，一直等到下台卸了妆换好衣服才跑过来，没想到却正好看到廖掌柜带着人从她的包厢里走出来。
“金爷也是来看柳小姐的吧，怪不得柳小姐刚才一进门就念叨着您，快些进去吧，柳小姐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说着，拉着燕斐让开身子，张口闭口却没有介绍他的意思。
金子来的视线在燕斐的身上停顿了片刻，慢悠悠的收回笑容，笑着晃晃身子，“得了，她才不会想我呢。”
侧过身，让两人离开，金子来才扭身走了进来，“你可真是贵客，请都请不来，廖掌柜说你想我了，可是真的？”
说话的时候金子来没有压着声音，故意给外面的人听，柳娇娇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的配合道：“廖掌柜说的是念叨，可没说我想你。”
说着话，手里边的动作不停，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添满茶，等金子来走近紧挨着她坐下的时候，推到他面前，“喝吧。”
“今日这么早就唱完了？”
越是大角越是会安排到后面，柳娇娇看了眼时间，眉头微微皱起，应该不到他平日登台的时间才对吧。
“恩，今日有点事要出去，所以排在了前面。”
金子来不在意的耸耸肩，西园不缺名角，可最大的角还是他金子来，给自己安排个登台时间的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说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突然凑近柳娇娇，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问道：“姓廖的找你什么事？他可不是个好惹的，年轻的时候手上没少沾血。”
柳娇娇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问了另外一件事，“廖掌柜身边那个男人，你在西园从来没见过吗？”
“没。”金子来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好奇，“这人是谁啊？我看姓廖的对他挺恭敬的。”
“自己的主子能不好好伺候吗？”
“你说……”柳娇娇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金子来差点跳起来，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大了，连忙捂上嘴，好半响才轻咳了一声，重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他是西园的东家？”
“我来西园找的就是他，没想到还没等我动他就自己出来了。”金子来捏着茶杯轻轻转着，舌尖在干裂的嘴唇上舔了舔，扭头去看柳娇娇，“如果那人就是西园的东家，你更不能和他们走太近了。”
“这个西园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保险起见，你还是不要和他们打交道最好。”
金子来一改往日的嬉笑，一脸认真的看着柳娇娇，柳娇娇被他看的一愣，沉默了好半天才吸了吸鼻子回过神来，“可是已经晚了。”
“不出意外，我们马上应该就会一起合作做胭脂生意。”
“说起来，到时候还要靠你多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呢。”说到这里，柳娇娇冲着金子来笑了起来。
“这……你……”金子来手指着柳娇娇，看着她笑弯了的眼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正好二爷今日找我，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说，既然我管不了你，就让能管得了你的人来。”
说完，朝着柳娇娇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行啊，我等你。”
柳娇娇一脸的不在乎，金子来心里的气更盛，手里的茶杯一下被他重重的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拍了拍桌子，等柳娇娇看过来，扬扬下巴，“现在就走，你不是也要回去吗？正好我们一起。”
说着扭头隔着竹帘往外看了一眼，回头去看柳娇娇，“后面就剩下两场了，用不了多久就该散了，有这个时间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反正后面的这些人唱的也不如我好。”
“行啊。”
原本她也就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想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她也不会答应赴约，此时听到金子来这么说，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夸自己，直接点头应下。
一听她答应了下来，金子来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柳娇娇顺着他的动作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就往外走。
快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柳娇娇才甩开金子来的手，“我自己走就行。”说完，回头看了眼清音，招呼了一声，“清音，跟上。”
有刘娇娇的马车在，金子来也没让人再给他准备，顺路搭着她的车就往顾景曜的宅子驶去。
路上有段距离，两人心里都想着事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直到快到地方的时候，自从上了马车就闭上眼的金子来突然碰了碰柳娇娇的胳膊，“娇娇，你真的要和他们做生意？”
“还没定下来，我只是和他们说考虑一下。”柳娇娇声音顿了顿，扭头见金子来激动的要说什么，连忙继续说道：“不过我心里是中意和他们合作的，像这种藏在暗处的人，只有把他们引到明处来，放在自己身边，才能有所防范。”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是如果我拒绝了，他们去找了别人，到时候连防都不知道防谁。”
等柳娇娇说完的时候，金子来已经安静了下来，闻言，虽然脸上的表情还不好看，但是却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算了，这件事还是先等我和二爷说了再决定，你可别又自己一个人乱来。”说着，警告的看了眼柳娇娇。
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不是他正好撞到，柳娇娇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想到这里，金子来冷哼一声，朝着柳娇娇翻了个白眼，对此，柳娇娇只能无奈的耸肩看着他，至于他刚才的警告，柳娇娇没答应也没拒绝。
没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马车在顾景曜宅子门口停下，金子来下了马车，反身掀开帘子身子往马车里探了探，刚想开口问她要不要一起进来，就听到身后传来顾一的声音，“金爷来了，二爷在里面等着呢。”
顾一站在大门口，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台阶，刚走近马车就看到里面坐着的柳娇娇，脸上一下就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柳小姐也在？要进去坐坐吗？二爷看到您会高兴的。”
原本面无表情的柳娇娇听到最后一句话，一下就乐了，早忘了自己刚才路上想着回家后要做的事情，点头应下，“行啊。”
正好她也有事情需要顾景曜帮点小忙。
说完，柳娇娇就直接掀开帘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然后也不需要人扶，一手撑着车板直接从上面就跳了下来。
等清音也跟着下来后，一行人由顾一领着往里走，刚上完台阶，柳娇娇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唤她的名字，“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