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若离,累累伤痕。
受伤的虞若离犹如神女降落凡间,血色与尘土,落魄与疲惫。她正以剑撑地,一双美若星辰的眼眸狠狠瞪着想取她性命的黑衣杀手。风吹乱发之际,观者动容,闻者心惊,皆未饮先醉,醉于她那睥睨天下的凄美。
如醉,复醒!
世人皆惊羡于她的美貌,白玉笙却唯独珍惜与她之间的友谊!
白玉笙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星象,想起满天繁星里划落的那一颗。如星划落,转瞬即逝,若有可能,他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每一颗星的划落。未及细想,他竟是不顾一切冲入十数名黑衣杀手围成的圈。
死亡之圈,圈内杀气腾腾!
每一名黑衣杀手皆戴着狰狞面具,如地府阴差,阴森可怖,皆以泛着幽蓝的死亡之瞳瞪着半路杀出的白玉笙!
虞若离些微抬头,看到白玉笙时有过一丝讶异,继而淡然一笑,如雪莲盛放,寒冷中只取一丝暖意。但她灵眸闪动之后,竟是缓缓合上,接着握剑之手松开,疲惫之躯猝然倒地。
原来,以剑撑地已用去她所有的力气!
她极少笑,只在他面前笑。无需多言,淡然一笑已足可表达她与他之间的情谊!
遇到他,她总算如释重负,沉沉睡去。她可以放心把命交给他,把自己交给他,只因他是她的唯一朋友,她与他之间早已建立起超越生死的信任。若连他都无法信任,她情愿伤重身死,永不醒来。
若离既是她的名,亦是剑名。
他迅速拾起若离,如她一般,风吹乱发,狠狠瞪着想要取她性命的黑衣杀手!
十数名黑衣杀手皆面目狰狞,泛着幽蓝的死亡之瞳相互使眼色后,竟一齐出剑,目标直指虞若离,想要将虞若离乱剑刺死。他们是杀手,他们的目标只有虞若离,只要杀掉虞若离,便可完成杀手的任务。
杀手的规矩,只杀目标人物。
多杀任何一位目标之外人物,皆会视作亏本买卖……
但他们想杀虞若离,必须问过虞若离的剑。若离剑在白玉笙手上,想自白玉笙眼皮子底下杀人,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十数名杀手,便有十数柄长剑,白玉笙突然想起七年前偷袭桃源村的太白十三剑。
若是当年的他,太白十三剑的下场便是十数名杀手的下场。
可他已远非当初入世不深的少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狠下杀招。若离剑在手,他却使出太白老怪的无影剑法,无影剑法前十二式以守为主,无懈可击,任十数名杀手如何攻,他总能做到从容地守。
立于不败,再思取胜。
但杀手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眼瞧着久攻不下,竟是与他攻守消耗起来。
以一敌十,人数上已是吃亏。犹如一只困兽,困兽虽勇,总有力竭之时。杀手们难以伤他性命,他却极难摆脱杀手们的纠缠,久而久之,等待他的便只有精疲力竭,任人宰割。
预知危险,继而调整。
他佯装力竭,剑势大减,杀手们泛着幽蓝的死亡之瞳相互使眼色后,如地府阴差般疯狂扑向他与虞若离。一名杀手的剑离虞若离只差一寸,另一名杀手的剑堪堪削断他的一根长发……
由守转攻,切换自如。
杀手在疯狂扑向白玉笙与虞若离时,已抱定一击必中的信念,故而全然不顾防守。须臾之间,白玉笙已使出秋霜剑法,霎时剑如秋霜,幻变莫测,随他身形左右前后腾挪,剑尖已挨个挑断十数名杀手握剑之手的手筋。
由细节发现破绽,由破绽发动攻势。
没有破绽,便创造破绽。高手对决,既是实力的比拼,更是智慧的较量。白玉笙一招之间,已重伤十数名杀手握剑之手,杀手们痛得嗷嗷直叫,十数柄剑无一例外,纷纷落地。
没有剑的杀手,便如同没有獠牙的猛兽。
但他们面目狰狞,阴森可怖,如同来自地府的阴差,竟是不顾生死,一齐扑向白玉笙与虞若离,想要以肉搏的方式完成任务。白玉笙眼疾手快,脚下生风,穿梭于十数名杀手之间,在他们尚未靠近虞若离前,已然将他们悉数点穴。
十数名杀手,如十数尊铜像,风吹不动。
任白玉笙如何逼问,杀手们皆不肯透露受雇于何人。在泛着幽蓝的死亡之瞳相互使眼色后,杀手们竟是纷纷咬碎口中毒药,悉数自尽。
他们是杀手,失败的结局便是死亡。
自他们加入杀手组织,便受着严格训练,将生死置之度外。每回执行刺杀任务,皆会口中藏毒,一旦失败,便咬碎毒液,自尽身亡。于杀手而言,每一桩刺杀买卖,皆有可能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世间之上,总是怕死的畏惧不怕死的。
若双方实力相当,杀手总能出色地完成刺杀任务。可若目标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崩坏的便不仅仅是獠牙,而是生命。此番杀手的目标是虞若离,白玉笙则是那根半路杀出的难啃骨头。
飞羽堂,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早在凌霄山前,白玉笙便见识过飞羽堂的厉害。他们就像一条条疯狗,只要盯上猎物,便咬住不松口,那日黑白无常重伤小燕子、易筱君、樊篱三人,若非白玉笙及时现身,此三人早已命丧黄泉;他们又像一个个地府阴差,索命勾魂的同时,早已将自己的命卖给地府,因而无所畏惧,眼里只有猎物……
美人若离,已是昏死。
白玉笙匆忙回剑入鞘,查看虞若离伤势,气息微乱,心跳尚在。
多处剑伤之中,有一处伤在腹部,相当致命,若再往里一寸,怕是会伤及脏腑。但虞若离已然失血过多,故而脸色惨白,昏迷不醒。他取出六扇门密制金疮药,正犹豫着是否帮虞若离上药止血,却见易筱君踩着不甚熟练的奇怪步法迎面跑来。
易筱君跑至近前,正自气喘吁吁。
他却赶紧拉易筱君蹲下身,将药递与她,示意她帮虞若离上药。他自己则背转身,抬头仰望,夜空繁星点点,他却只记住那颗划落的星。若有可能,他会尽全力阻止每一颗星的划落……
夜空每一颗星,对应凡间每一个人。
再到后来,易筱君替虞若离上好药,并做简单包扎,示意白玉笙可以转身。她打趣白玉笙“如此关乎生死的时刻,竟然固守男女有别,实在愚昧”,白玉笙却不理她,抱起虞若离便往医馆跑。
易筱君只得在身后追,可她的步法与轻功皆不如白玉笙高明,故而她与白玉笙之间的距离由数丈到十丈,由十丈到百丈,呈现越拉越大的趋势。直到后来,连白玉笙的身影都瞧不见。
明镜台外,百年古树。
自古树上跃下一位姑娘,姑娘长发结鬟,俏皮笑着,如寒梅盛放,颇有几分身在凡尘却不与俗同的味道。她那双如水清澈的明眸,正目不转睛,一直看着渐行渐远的白玉笙……
直至百丈之外,身影不可见。
她只轻叹一声“大哥哥,小落不敢与你为敌”,便独自离开,去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