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涛声依旧。
望着浩瀚缥缈的江面，魏士旭舔了舔嘴唇，缓缓道:“我所说的虽关乎罗星河与丐帮，但若要尽述，还须从安平镇、从铁人英开始讲起。”
“难道铁人英与罗星河之间有什么关联？”李仲飞不解道，“罗星河潜伏中都数十载，返回宋境才一年多时间，不可能认识铁人英啊？”
“铁人英和罗星河虽无瓜葛，但都与赵晋牵连甚深，可以说赵晋落到如此下场，皆拜他二人所赐。”魏士旭叹道，“你耐下性子听我讲完，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顿了顿，深吸口气道:“我当初之所以投靠金人，出卖柳家，引金兵袭击安平镇，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李仲飞点头道:“我当然清楚，不是为了给石大哥换取解药，心儿又怎会饶过你的性命？”
“还有呢？”魏士旭眼中泛起一抹苦涩。
李仲飞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还有别的原因？这我就不敢乱猜了。”
“看来你真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魏士旭长叹道，“除了换取解药，其实最大的原因乃是我想借金人之手，报我均州战败之仇！”
李仲飞怔道:“我不明白，柳爷爷虽官至参知政事，但已隐居多年，与均州之战能有何关系？”
“其中原由，你的雪姨最是清楚，有机会去问她吧。”魏士旭幽幽道，“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李仲飞无奈道:“好吧，我不问便是，魏大哥继续说吧。”
魏士旭眼中哀伤之色更重，沉声道:“金兵虽血洗了安平镇，却因神劲军及时赶到而全军覆没，翻天印的线索自然没有落入天忍教手中。”
李仲飞心头一紧，脱口道:“那石大哥的伤……”
“你无需担心。”魏士旭泛起一丝笑意，但随即被他抿嘴隐去，“后来，天忍教教主完颜襄为了让我继续帮他追查翻天印，仍派人给了我解药，因此铁心的毒伤已去，神智也恢复了正常，我便带着铁心回了黑云岭。”
“原来石大哥也在黑云岭上啊？”李仲飞惋惜道，“我当初急着赶路，竟没能与他见上一面，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魏士旭叹道:“你只身南下之时，铁心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李仲飞不解道，“我记得你是大当家，铁人英是三当家，那么二当家应该就是石大哥吧？他不在黑云岭还能去哪儿？”
魏士旭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回黑云岭不久，赵晋的使者便找到了我们，直言大宋即将易主，只有他赵晋能够拯救赵氏天下，希望我们能与其共襄大举。”
“想不到从那时起，赵晋便开始谋划了。”李仲飞想起凤凰山下铁人英的话，皱眉道，“魏大哥是答应了吧。”
魏士旭点头道:“我认为机会难得，自然满口答应，铁心却坚决反对，还要带着一帮弟兄离开黑云岭。黑云岭是我在赵晋那里唯一的依仗，怎能让铁心坏我大事？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我于是……”
“于是什么？”李仲飞心头骤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魏士旭咬了咬牙道:“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默许铁人英除掉了黑云岭上所有反对我的人，包括铁心！”
“什么？你们竟然杀了石大哥！”李仲飞又惊又怒，噌的蹦了起来，“你……你……你真下得去手啊！”
魏士旭毫不理会李仲飞杀人的目光，淡淡道:“我一心只想替均州城外惨死的数千义军弟兄报仇雪恨，觉得唯有赵晋才能助我一臂之力，现在想来，我所做的一切与那些出卖同袍、戕害手足的小人又有何异？真是可笑啊！”
“何止可笑？你简直可恨至极，该死！”李仲飞气得脸色煞白，指着魏士旭不住地哆嗦。
魏士旭惨然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该死。若有来世，我愿做牛做马来补偿我的过错，但是现在，你还是安静地听我把话讲完吧。”
他冲李仲飞招招手，兀自道:“从那以后，我便靠着黑云岭的几千人马，稳稳坐上了赵晋军师将军的位置，铁人英也得了个隆兴军左营统领的要职。”
李仲飞有火无处发，抱着胳膊依在树干上冷笑道:“沾着手足鲜血的官服，你们穿在身上就那么心安理得？”
魏士旭被他的话呛得直咳嗽，好一会儿才道:“铁人英的确有极强的功利心。与我不同，他一心想在赵晋手下混出番名堂，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谁挡他的路，或者说他认为谁挡了他的路，就要除掉谁。他自知无法撼动我和卢侃的地位，便将矛头对准了与他实力相差无几的卫无涯。”
“还没起事就开始内斗了？赵晋有你们这些好帮手可真够倒霉的。”李仲飞撇嘴道，“不过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你们谁也别埋怨谁了。”
“有权力的地方就有争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魏士旭叹口气道，“追杀赵扩途中，庐江小山村一战，铁人英故意拖延时间，令游龙门死伤惨重，而卫无涯为了报复他，又隐瞒了赵晋放走你们的命令，致使赵晋在铁人英的疯狂追杀之下，假受伤变成了真受伤。”
“又被我说中了吧？”李仲飞幸灾乐祸道，“赵晋被铁人英伤到肺腑，足足萎靡了两个月，若不是罗星河医术高明，恐怕到死，他都要带着伤进棺材。”
魏士旭苦笑一声，指着自己胸口道:“赵晋当初是不是似我这般巨咳不止？”
见李仲飞点头，他忽然大笑道:“赵晋虽弄假成真，但伤势并不严重，以他功力恢复三五日即可痊愈。”
李仲飞奇道:“他一直住在罗星河家中，伤得重不重，罗星河怎会看不出来？”
“我与罗星河相处两月有余，还不是病得愈发严重？”魏士旭幽幽叹了口气。
李仲飞惊呼道:“难道罗星河在帮他隐瞒真相？这怎么可能？还有，赵晋起先为何要假装受伤？”
“赵晋不敢确定谁才是真正的赵扩，所以才决定放你们去赢家庄，与其他人会合。”魏士旭沉声道，“他若不假装受伤，就必须全力助你们逃脱，但那种情况下，为了稳定军心，他又怎能亲手杀伤自己人？”
“他是想让华大哥活着带他去赢家庄啊！”李仲飞想了想，又不解道:“可他到了赢家庄后，为何没有立刻令铁人英和卫无涯发起攻击？”
“这就要提到罗星河了，不过这是后话，我们一会儿再讲，还是先说铁人英，”魏士旭笑了笑道，“那日赵晋准备了两枚墨子钉，放走你们的命令就藏在里面，一枚在游龙缠天阵中给了卫无涯，自己还留着一枚。铁人英率众追上你俩后，赵晋趁着绕树缠斗的机会给了铁人英，却被铁人英随手当作暗器打向了你，赵晋无奈，只得亮明身份，铁人英这才带着手下仓皇撤离，事后想起来又返回寻找，终于明白中了卫无涯的计。”
回想当时发生的经过，李仲飞若有所悟道:“怪不得赵晋一喊出自己的名号，那些黑衣人便退得一干二净，想必我当时拾到的便是那枚墨子钉了。唉，若是我仔细研究一番，没有任由赵晋丢掉，兴许事情早就有了结果，华大哥也不会死。”
“这就是时也命也啊！”魏士旭又舔舔嘴唇，貌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李仲飞会意，叹了口气走向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