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参等人将刘毅、王威的尸体拖至角落,回身侍立帅案两侧,个个面无表情,好像方才不是他们出手杀人一般。
如此沉稳冷静,让李仲飞不禁对此行又多了几分信心,微微一笑,等着黄韬的答复。
黄韬却自四人脸上一扫而过,摇头道:“李兄弟莫要忘了,京师五卫皆听命于李后,仅凭本将手中这区区一万龙师,挡住虎师尚且不易,倘若豹、鹰、蛟三卫再作起乱来,又当如何?”
“将军所虑甚是。”李仲飞沉吟道,“城中有郭将军坐镇,豹、鹰二卫应该不足为虑,至于蛟卫嘛,不知将军有何良策?”
黄韬紧锁双眉,摇头轻叹。
马参忽然道:“这位公子,卑职虽不知你是何人,也不清楚如今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就今日之举,想必朝党与李党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卑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将军请问,”李仲飞抱拳道,“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雨如丝,冷风袭人。
帅帐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马参深吸口气,沉声道:“朝党意欲扳倒李后,所依仗的除了咱们龙师一部和殿卫,还有没有帮手?”
“李后一党倒行逆施,早已人神共愤!”李仲飞朗声道,“在下相信,只要朝中大旗一挥,各地勤王之师便会源源不断赶来,想我大宋兵多将广,何止百万之众?”
马参苦笑道:“公子这话骗骗那些迂腐文臣尚可,对末将等人而言,还望公子实言相告为好。”
他冲黄韬一抱拳,直视李仲飞道:“要知道,太上皇病危,圣上又对李后言听计从,若是宫中有旨意传下,令龙师听命李党,我等难道要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抗旨不遵、孤军奋战么?”
黄韬微微颔首,也看向李仲飞,显然马参的一席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李后挟制皇帝,屡屡矫诏行事,以皇帝名义任免外官、威慑内臣,如果关键时刻假借圣意胁迫龙师就范,对黄韬等人将会产生无比巨大的影响。
这一点,李仲飞自然心知肚明,于是轻咳一声道:“将军有所不知,其实早在一年以前,韩大人便曾带着太上皇的密诏秘密出京,联络各方义士共同对抗李党。”
黄韬眼前一亮,急声道:“韩大人所行可有收获?李兄弟快快道来。”
“如今天下各地应者如云,绝非在下一句空谈。”李仲飞笑道,“天王帮、丐帮、神劲军、血盟,甚至曾经听令于李后的五毒教和反抗朝廷的僮人都已经派遣高手秘密入京,准备与李党决一死战!诸位将军断不会孤立无援。”
闻言,黄韬等人均长长松了口气。
马参喜道:“如此一来,豹、鹰、蛟三卫确实不足为虑……”
这时,帐外嘈杂声起,似乎有人想闯进帐来,马参疾步迎出去斥道:“何人如此大胆,敢违抗黄将军将令?活腻了不成?”
只听一个士兵慌忙道:“虎师又派人来催,卑职拦不下他。”
又听有人叫道:“鲁将军让末将来问问黄将军,接连数道军令招其不至,是何道理?眼里还有没有军法!”
马参不敢做主,回帐请示黄韬,黄韬此刻信心大涨,扬声道:“让他们回去等着,就说本将随后便到。”
说罢,又对帐中站立的其余三将道:“你们带人去王威、刘毅营中,召集军使以上的将校议事。”
李仲飞料定黄韬打算彻底肃清龙师,忙道:“将军莫要再杀人了。”
“义不养财、慈不带兵!李兄弟非军中之人,不明白杀伐必须果断的道理。”黄韬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手脚务必麻利些。”
李仲飞心中暗自叹息不已,不知这一句轻描淡写的“杀伐果断”,又将令多少人头落地。
等三将走后,马参也打发走了虎师的传令兵,回帐冷笑道:“还是黄将军宽宏大量,以卑职脾气,就凭那厮出言不逊,便该斩首示众。”
“一个狗仗人势的无名小卒罢了,杀他还怕脏了本将的刀呢。”黄韬笑笑,微倾着身子道,“马将军快继续说,三卫如何不足为虑?”
马参点点头道:“先说豹卫,其将军李子诩因麾下防御使程涛叛变,受尽了李党白眼,早有退出之意。而鹰卫本就是一些江湖门派弟子组成,利益所驱而已,一旦李党势弱,他们定会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此二卫即使死忠李后,正如李兄弟所言,有殿卫钳制足矣。”黄韬以指扣案,加重了语气道,“本将担心的是蛟卫,千艘战舰、数万精兵,这才是心头大患!”
马参忙道:“至于蛟卫嘛,徐寿死后,临安水师群龙无首,已成一盘散沙。而辛明飞又远在建康,可谓远水难解近渴,即便听到风声,日夜兼程驰援李后,公子也可请高手埋伏于京城内外,伺机将其杀掉。”
“说得好!”黄韬大喜过望,抚掌道,“马将军这颗定心丸,让本将吃得酣畅淋漓啊!”
李仲飞也笑道:“如此这般,咱们只需严加防备鲁司祚一人即可,他不动则我不动,他若敢妄动……”
“必杀之!”黄韬一拍帅案,哈哈大笑,遂命人置办酒宴,三人对饮,直至天亮方才尽兴而散。
期间,鲁司祚又数度派人来催,均被黄韬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回去,最后,黄韬被催得烦了,干脆命人去虎师告知鲁司祚,只道军务繁忙无法脱身,若真有急事,可来龙师营中一叙。当然,他料定鲁司祚心中有鬼,必不敢以身犯险。
果然,传令兵回报说鲁司祚破口大骂,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黄韬得意洋洋,冲李仲飞夸下海口,保证不让虎师一兵一卒越过自己的防区。
对于这份保证,李仲飞有些不以为然,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继续留在龙师大营,监视黄韬的一举一动,同时等候京城中送来新的消息。
太上皇驾崩,双方一直等待的契机已然达成,无论谁先动手,龙虎二师都将会是重要的筹码,所以李仲飞毫不担心自己会错过最后的决战。
谁知这一等竟然两天毫无动静,直到第三天傍晚,张明浩才来找他,说这两日城门一直关闭,巡城士兵也增加了数倍,由于担心城中发生巨变,一直不敢冒然出城。
李仲飞不禁唏嘘不已,一面感叹形势竟然严峻如斯,一面却瞅着张明浩的衣着直皱眉头。原来,张明浩身穿一件粗布短襟,脚上则是一双浅口麻鞋,俨然一副官宦私仆的打扮。
张明浩注意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没好气道:“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只能依从赵大人建议,趁着昨日朝廷派遣大臣出使金国报丧,乔装使团随从溜了出来。”
“什么大事需要如此小心?直接从城墙上跳下来不就得了?”李仲飞讪笑两声,不解道,“既然前辈昨日便已出城,为何今日方至?”
“你以为我老人家闲逛去了?”张明浩横了他一眼,“明日乃太上皇大殓之日,嘉王殿下必须扶棺前往皇陵。赵大人担心李后派刺客于半路动手,命我联络高手暗中保护。”
李仲飞奇道:“李后手下有何高手,难道连前辈和老伯也应付不了?”
“宗大侠已于太上皇驾崩的当晚离京,去向不明。”张明浩无奈道,“为确保万一,我去了一趟琥珀镇,请丐帮群雄前来相助。回城路过此处,便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