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厅堂内更寂静。
微风吹过,拨动着烛火,照得人脸上忽明忽暗,愈发显得气氛沉闷。
赵扩左右看看,上前拾起棉袍,把住五子的胳膊轻声道:“闷了一天,出去走走?”
五子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棉袍,闷声不语。
“走吧,咱们去瞧瞧赵大人的伤势,他在罗神医处,想必也愿意找个人说说话。”赵扩苦笑一声,半推半劝的将五子推出厅堂,向院外走去。
刚到门口,只见不知从何处冒出几个人影,悄悄跟在了二人身后。单从那几个人影的动作,就不难看出张兵确实动了一番心思,对赵扩的保护做得非常到位,
随着院门轻轻关闭,张兵从后院过来,一脚踏进了厅堂,紫英也正想出门,见状拦住张兵道:“晚膳快好了吧?你随我去看看。”
“在下刚从后厨过来,晚膳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张兵顿了顿,奇道:“殿下他们怎么出去了?”
紫英看了一眼兀自发怔的李仲飞和冷陵,招呼张兵道:“再去后厨催催,让他们立刻上菜。”
“程大人和于大人亲自在后厨盯着呢。”张兵没明白什么意思,扬了扬手中的茶壶说道,“在下先来一步,收拾一下桌椅。”
“不忙,一会儿大家一起动手。”紫英一把夺过茶壶放在窗台上,将张兵向外推去。
终于察觉到厅堂中的气氛有些异样,张兵忙点头答应,跟着紫英折返了回去。看他回头的频率,八成要让紫英给他详细讲讲其中的原由。
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偌大个厅堂立时恢复了沉寂,冷陵摆弄着自己的衣角,脸上委屈的神态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但这一切在李仲飞的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一个大男人,还生在武林世家,怎么偏偏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
李仲飞郁闷地想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干巴巴地说道:“我说,不如你趁着这会儿没啥事,去换身衣服?”
“为何?”冷陵瞅瞅自己,又奇怪的看向李仲飞,皱眉道,“这身衣服不好吗?你为何总是挑我的毛病?”
“是你总爱和我过不去吧?”李仲飞挠挠头,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喃喃道,“如今已是安全的很,无须掩饰身份,你穿着女装就不觉的太……太怪异吗?”
“要你管!”冷陵狠狠瞪了他一眼,重新垂下头去摆弄衣角。
“好好,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李仲飞无奈的笑笑,没话找话道,“不过你看看我,浑身上下脏的像个泥猴子似的,能不能麻烦帮我找件长衫?”
冷陵稍作犹豫,低声道:“好容易就剩我们俩了,你就没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说什么?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讲?”李仲飞又想挠头,但手伸一半,便改为了侍弄衣衫,他抖了抖脏兮兮的领子,笑道,“换件衣服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不迟,拜托了。”
这次冷陵没再反驳,立即出了房门,只片刻功夫,不但取回套干净的长衫、夹袄,还提了桶水回来。
丝质的长衫夹着棉衬,穿在身上格外舒服,而且还是李仲飞最喜欢的月白色。他换好长衫,又将夹袄套上,满意地伸展了下双臂,竟发觉极为合身,不由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细心,才相处短短数日,便对我的尺寸了如指掌。”
冷陵抿嘴微笑,将桶里的清水缓缓倒入面盆,招手道:“先洗把脸吧,你累了这么多天,今晚喝点酒解解乏,我……我可以陪你小酌几杯。”
言语之间流露的温柔,让李仲飞感动莫名。刹那间,他竟有些失神,以为眼前之人真的是一位温贤恬静的女子,就像……那永远烙在他心中的白衣芊芊。
轻轻叹了口气,他接过半空的水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谢谢你,我去后厨打些热水来。”
冷陵抽出条丝帕,在面盆中揉了两下,浅笑道:“哟,你还怕凉啊?”
“几天没碰热水了,”李仲飞挠挠头,有些难为情道,“说真的,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泡个热水澡。”
将丝帕塞进李仲飞手里,冷陵去抢水桶:“交给我吧,等下用过晚膳,你先去休息,烧好热水后我再叫你,怎样?”
“怎敢劳您大驾?”李仲飞侧开半个身子,挡住冷陵的手,咧嘴笑道,“再说也没那个时间啊,我还是先寻些热水洗脸好了。”
无意间手指相触,二人均像被针扎到一般分开,李仲飞一张俊脸顿时羞成了红布,冷陵更是将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埋进前襟里去。
经过片刻无言的尴尬,李仲飞慌忙提了水桶出门,却碰上紫英等人提着食盒过来。紫英见他二人脸色嫣红,不觉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空旷的厅堂皱眉道:“怎么还未回来?”
李仲飞愣道:“谁?”
紫英叹道:“自然是殿下他们,天寒地冻的,再不回来,饭菜可就要凉了。”
“他们不是去罗神医家了吗?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吧。”李仲飞将桶放在门边,用丝帕擦了擦手说道,“大姐,告诉我罗神医住在哪里,我……”
“你歇会吧。”紫英打断他的话,扭头接过张兵手中的食盒,笑道,“张管事对赢家庄最是熟悉,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李仲飞见状不再多言,匆匆洗了把脸帮忙布菜。直到众人将酒菜摆好,又等了许久,赵扩等人才陆续返回。
回来最晚的是陈博和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者,一进门,紫英便责备道:“天冷菜凉得快,你怎么好意思让大伙久等?”
“娘子休恼,罗神医不放心煎药的火候,半路又折返回去叮嘱了一番,这才来得迟了。”陈博说着,又将山羊胡子介绍给李仲飞:“这位便是名震中都,大名鼎鼎的罗星河罗神医。”
“不敢当、不敢当。”罗星河捋须微笑,显然对“神医”之称十分受用。
通过当初在翠青山的所见所闻,李仲飞对暗影死士,尤其早先潜入金国境内的那一批暗影死士极为敬佩。他长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说道:“罗神医辛苦,赵大人就拜托您了。”
“好说、好说。”罗星河无意打听李仲飞的身份,冲赵扩点点头,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赵大人并无大碍,诸位尽可放心。”
赵扩笑道:“有神医出马,我等自然放心。”
罗星河呵呵一笑,手捋胡须道:“只是赵大人被外力侵入肺腑,引发了旧疾,只需将养些时日即可恢复。但千万要注意,不能再积劳过度,尤其近段时间,绝不能与人动手动气,诸位没什么要紧事,也不得过多叨扰!”
“神医之言,在下铭记于心。”李仲飞又是一揖,“即便有要紧之事,我等也应以赵大人身体为重,绝不会影响赵大人养伤。”
罗星河淡淡道:“你这小子,倒会说话。”
冷陵见状,趴在李仲飞耳边小声道:“这老头好大的架子,你看他那俩大鼻孔,都快朝天了。”
李仲飞怕他惹恼了罗星河,脸色一沉,压低声音道:“别胡说,你的箭伤也是人家治好的吧?”
“所以我才没有明着说他呀。”冷陵俏皮的皱了皱鼻子,拉着李仲飞在下首坐了。
紫英有意将两人分开,却无奈丢了一连串眼色,冷陵始终视若无睹,最后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