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清一色的黑衣,头下脚上,双足被绳索绑住,倒吊在半空,像一只只沉睡的蝙蝠。
由于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死者的面目,但以矮胖子的表情,李仲飞亦能猜出七八分,沉声道:“是你的同伴?”
“是,是……”矮胖子面目抽搐,指着一具身披大氅的尸体,哆嗦着说道,“那便是我们的队长简福简校尉,想不到夷人竟如此凶残,杀了人还悬尸枝头。”
说话间,他不住地向后挪动着脚步,直到后背碰在一棵树干上,才苦着脸道:“大、大、大侠,前面已到侬家的村子,小的、小的能不能先行离去?”
“回去?”李仲飞目光闪烁,笑道,“你就此回去,不怕难以复命么?”
“小的是不敢回去见教主了……”矮胖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双手捂住嘴巴拼命地摇头,牙齿亦开始打颤,结巴道,“小、小的说错了,小的不是五毒教的,大侠饶、饶命……”
宋廷的绝杀令,犹如一把利剑始终悬在每一个五毒弟子的心头,像矮胖子这样的普通弟子,一旦将身份暴露给外人,无疑等于被判了死刑。
何况李仲飞武功高强,又对五毒教的事知道不少,也必然知道绝杀令,矮胖子岂能不怕?
李仲飞察言观色,上前拍了拍矮胖子的肩膀,温言道:“你莫怕,我既已答应放你走,便不会杀你,就算你是五毒弟子又如何?”
“大侠此话当真?”矮胖子大喜,忙连连作揖道,“那小的可以走了吗?”
“莫急,”李仲飞看了一眼随风摇摆的尸体,沉吟道,“那些人毕竟与你有同袍之谊,怎能忍心让他们暴尸荒野?你去将他们放下来,便自行离去吧。”
“这……”矮胖子片刻不想停留,闻言一缩脖子还待求情,却见李仲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性命攥在别人手中,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矮胖子无奈,只得一咬牙,转身跑向树林。
随着他距离尸体越来越近,李仲飞的眼神变得异常尖锐,握住“红颜”的手也因用力,而使得关节有些发白。
三丈、两丈、两尺、一尺……
就在矮胖子踏进树林的一刹那,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惊呼声中,他那肥胖的身躯砰然倒地,随即被一股巨力拉扯着撞向旁边的大树。
李仲飞看得真切,此刻矮胖子的脚踝之上,赫然套着一条手指粗细的绳索,与缚住那些尸体的绳索一般无二。
“救我……大侠救我……啊!”矮胖子叫声凄厉无比,双手在地上乱抓,试图止住去势。但绳索拉扯之力甚大,在他拔起两团野草之后,整个身躯已被拽向半空。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矮胖子一头撞在粗大的树干上,惨叫声随即戛然而止。一口鲜血喷出,撞的七荤八素的矮胖子来不及挣扎,凭空荡了两圈,又被绳索顺势甩向那些尸体。
尸体密密麻麻吊在几行大树之间,被矮胖子一通乱撞,顿时乱作一团,而套住矮胖子的那条绳索也与旁边的几条绳索相互缠绕,数息之后竟将矮胖子与两具尸体紧紧绑在了一起。
“果然有机关。”李仲飞矮身藏在小路旁的一棵大树后,仔细搜索着周围的动静。
矮胖子误中机关,弄出这么大的声响,若附近有夷人的岗哨,肯定会被吸引过来。在没有摸清对方虚实之前,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依然寂静如常,矮胖子满脸血迹,一道绳索死死勒在他的颈间,将他整条舌头都勒了出来,看样子早已没了气息。
李仲飞轻轻叹了口气,从树后走出来,看向矮胖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
矮胖子身为五毒教弟子,李仲飞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踪,决计不会放他活着回去。但像这般食言而肥,又故意骗其去蹚机关、做诱饵,李仲飞难免有些自责,暗骂自己竟然也学会了这些卑劣阴险的手段。
一声叹息之后,李仲飞再次踏上小路。
忽然,山坡处寒光骤起,两支短矛夹带着尖厉的风声呼啸而来,一支射向他的面门,而另一只则射向刚刚被悬挂在半空中的矮胖子。
李仲飞脸色一变,急忙拧身错开半步,那只短矛便擦着他的鼻尖而过,钉入了他先前藏身的大树之中。四尺短矛竟入木大半,只留矛尾在兀自发着“嗡嗡”的颤音,显然抛矛之人力气奇大。
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劲风刮疼的鼻尖,李仲飞重新躲在树后,偷眼向着短矛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树木林立、草丛茂盛,哪里看得见半个人影?
矮胖子的尸体被透胸而过,与另外两具尸体穿作一串,在树林之间飘来荡去,尚未凝固的鲜血自伤口中喷洒而出,触目惊心。
他心中暗惊,不由地想起了那夷人袭击车队之时,侬语艳麾下几个使矛的壮汉,暗忖道:“若真是那几人在此,倒也有些棘手,万一动起手来伤了他们,岂不彻底激怒了侬语艳?”
念及于此,李仲飞拔剑出鞘,故意探出半个身子,挥舞着“红颜”高声叫道:“不要动手,我没有敌意!我是来求见侬语艳侬姑娘的,劳烦你们通报一声!”
他料定夷人认得“红颜”,也必定知道“红颜”如今落入了谁的手中,他以此表明身份,也许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连喊数声之后,对面果然有了回应,不过回答他的却是四支来自不同方向的短矛。
短矛来势较之先前更疾,支支击向他的要害,大有不把他串成糖葫芦不罢休之势。然而,这次他早已有了防备,当即辨清方位,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发出飞矛之地疾掠而去。
“笃笃笃笃”四声轻响,四支短矛几乎同时钉入他先前站立的地方,而他早已掠出了六丈有余。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从服用了仝欣精心炼制的“碧玲珑”,他的轻功早非当初可比,这一纵掠,瞬间已近那矛手的藏身之处,直把那矛手惊得肝胆欲裂。
不过那矛手的身手也非常人,大惊之余立刻飞身后退,同时自背后抽出两支短矛,一支短矛脱手飞射李仲飞面门,另一只短矛擎在手里,蓄势待发。
等李仲飞躲过第一支飞矛之后,他的第二支飞矛这才出手,照准李仲飞闪避的势头,又是直取面门。
他料定李仲飞人在半空,又分神躲避飞矛,去势已老,无处借力之下必然无法躲开接踵而至的第二支飞矛。但他的心思不可谓不谨慎,如此看似万全的杀招出手之后,仍然再次取出一支短矛横在胸前,以备万全。
然而即便这样,他还是低估了李仲飞,因为李仲飞实在太快!
眨眼之间,李仲飞已将第二支飞矛抄在手中,身形尚未着地,又凌空劈出一掌将他护身短矛震偏,同时调转短矛,借着冲势直刺向他的胸口。
矛手只感觉罡风窒息、短矛近胸,他自知避无可避,不觉闭目等死。而李仲飞却弃矛改抓,反手锁住他的咽喉,将他按倒在地。
直到这时,另外三人随后抛来的三只短矛,才堪堪擦着李仲飞的后背飞入林中。
李仲飞听闻背后疾风掠过,心知其他几人必不肯善罢甘休,于是挟持着那名矛手就势一滚,将后背靠在一棵大树之上。
如此一来,有了大树的遮挡,他不但再无后顾之忧,而被他钳制的那名矛手也成了他的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