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诧异道:“不是本教所为,那还有谁会在这蛮荒之地修建宫殿?”
“敢居宫殿者,自然是称王称霸的强者。”谭聪略带得意地说道,“金蟾宫本是侬智高的王宫,后来他兵败被杀,夷人不识此处之妙便一直荒废,教主发现后略加改建,竟以此与天下武林抗拒了三十余年。”
李仲飞怔了怔,叹道:“教主她老人家,真像是神话中的人物。”
“哈哈哈哈……”谭聪颔首笑道,“教主本就是神话一样的人物,当年老教主与金国天忍教私定盟约,意图南北夹击采石矶,可他又听信副教主苏全义进言,不敢将叛国之事做绝,结果后来宋金议和,和议中有一条就是尽诛我五毒教众。”
李仲飞沉吟道:“若以外人的角度来看,朝廷答应这项条款并没有什么难度,于是便有了后来全境追剿本教的圣令?”
谭聪望向金蟾宫,目光变得极为复杂,唏嘘道:“不错,当时若没有夏清风教主出现,将本教残部带入这原始森林中休养生息,我们这些人早已成了一堆枯骨、一缕亡魂。”
谭聪两鬓斑白,已年过五旬,正是他这批亲身经历过五毒危难的老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和平来之不易,所以他才极力维护宁夏与张明浩,自始至终反对夏清风出兵北上。
李仲飞跟着叹了口气,转言道:“谭旗主,能同属下讲讲教主她老人家么?”
谭聪看了李仲飞一眼,缓缓道:“你一会儿就要面见教主,自然应该让你有所准备,不至于到时候说错话激怒了她。”
李仲飞闻言惊讶道:“难道教主的脾气很坏?”
“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啊。”谭聪仿佛谈兴颇高,又仿佛许久没有与人提起往事,他想了想道:“当年本教面临灭顶之灾,老教主气闷郁结,重病卧床不能理事,教中各旗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你能感觉得到,那是怎样一种局面吗?”
见李仲飞点头,谭聪才继续道:“夏教主便是那时出现的,她自称老教主的义女,受老教主之命接掌五毒教。当时她年方二八,教中高手众多自不会心服,于是便有了比武争位一事。”
李仲飞不解道:“有老教主的命令也不行吗?还要比武夺位?”
“五毒乃以武立教,想做一教之主,没有些本事如何服众?”谭聪的声音有着一丝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撼,“想不到她小小年纪,面对金土水火四旗旗主非但毫无惧色,竟然说了一句‘我还要照顾义父,时间仓促,你们一起上吧’,呵呵,真是不可思议。”
李仲飞咋舌道:“四位旗主真的一起上了?一起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女子?”
“起初,四位旗主自持身份,自然不肯。”谭聪轻叹一声,口中啧啧称赞,“但金、火二位旗主先后落败,均未撑过五招,便由不得他们顾及脸面了。四人一拥而上,围斗夏教主,最终仍是夏教主技盖群雄,轻易取胜。那一战,真是惊世骇俗啊!”
他咽口唾沫,接着道:“此后,教中上下再无异议。过不多久,老教主故去,夏教主便带领我们跋涉千里避入岭南,期间数次迂回,打败十余路追兵,直杀得一干意图趁火打劫的江湖宵小闻风丧胆。”
说到这里,谭聪双眼中射出炙热的精芒,他舔了舔嘴唇道:“直到从岭南再次杀出,落足于此,数十年来,每每想到那些跟随教主南征北战的日子,我亦不禁心潮澎湃。跟着夏教主,我们不但保存了实力,还保存了信心!”
“难怪教主执意出兵,”李仲飞若有所思道,“原来在她老人家眼里,天下武林与大宋军队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
“当年我也这么想过,而且不止是我,教中大多数人都坚信,用不了几年,我们便会东山再起争霸武林。事实上我们也是这么做的,”说着说着,谭聪忽然脸色一黯,“可自从……”
“自从什么?”李仲飞听得入迷,急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时,一直走在前面的宁夏忽然回头道,“谭大哥指的是教主离教一事吧?”
“正是,”谭聪一声长叹,沉声道,“本教北拒宋廷,东驱夷人,经过数年征伐,已在这赣东群山之中稳稳站住脚跟。附近州府郡县的官老爷们为了避免与本教发生冲突,竟对朝廷说我们至今仍龟缩于岭南化外。想来真是可笑。”
李仲飞恍然道:“怪不得世人皆称五毒远遁岭南,原来是官军不敢与本教为敌,害怕被朝廷派来征剿,白白丢了性命。”
谭聪点点头,兀自说道:“有了这许多傲人的战绩,教中便开始出现许多声音,建议立即北上,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夏教主非常高兴,于是亲自离教,去寻求可以联盟的力量。”
李仲飞察言观色,奇怪道:“再强大的势力也需要盟友,教主此举确实英明,为何谭旗主……”
不等他问完,谭聪打断他的话道:“你有所不知,教主一走便是五年。五年之后回来,教主竟像变了一个人,整日郁郁寡欢、暴虐无常,而且不许任何人问及她在这五年中的行踪。”
宁夏亦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前任火土二旗旗主便是犯了教主禁忌,竟被活活丢入了化血池,受尽百毒蚀身之苦而死。”
“更可气的是,”谭聪接着道,“其后教主开始宠信奸佞谄媚之辈,像夏侯桀、严彪一干卑鄙小人趁机上位,弄得教中上下乌烟瘴气。先是药香居的毒婆婆含冤而死,其后不久,木旗老旗主木青音也愤然归隐,教众士气日渐消沉,直至今日。”
“毒婆婆?难道是欣儿的师父?”李仲飞心里咯噔一声,见谭聪点头,他不由气得咬牙切齿。
仝欣极为尊重自己的师父,若让她知道师父其实是被夏清风冤死的,还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想到过去种种,宁夏神色黯淡,幽幽道:“五毒已不是昔日之五毒,教主也不是曾经的教主了。”
谭聪嗯了一声,恨恨道:“教主自那时起,便开始戴着一张青铜面具,再不以真面目示人,我确实怀疑过回来的已经不是教主本人。”
听到谭聪如此说,宁夏忙道:“小妹不是这个意思,谭大哥切莫因言惹祸。”
“你怕什么?”谭聪瞪了宁夏一眼,厉声道,“本教虽被教主以一力挽救于覆亡边缘,然而如今之颓废局面,也因教主一人而起,这本就是教中公认的事实!”
此刻,四人已经来到金蟾宫外,宁夏担心隔墙有耳,忙摆手阻止谭聪的话,小声道:“所以我们才必须劝诫教主收回成命,切莫一意孤行,葬送了来之不易的大好形势。”
谭聪虽然气愤,却不是鲁莽之人,他扫了一眼远处黑衣黑甲的守卫,点头不语。宁夏紧走几步,冲着两名迎过来的守卫朗声道:“水旗旗主宁夏、金旗旗主谭聪前来求见教主。”
守卫躬身行礼,其中一人道:“二位旗主请进,教主早已等候多时。”
宁夏点点头,对李仲飞道:“你在此稍等,过后会有人来通知你进宫。切记,见到教主后必须谨言慎行,千万莫冲撞了她老人家。”
李仲飞忙不迭地拱手答应,心中不免对宁夏的好感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