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新眉头紧锁,姜善峰有心相劝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与张新一左一右搀扶着司友青,再三斟酌才道:“几进几出金军阵中,倒也是条汉子,帮主大可交给司长老酌情处理。吉时眼看马上到了,咱们还是快快赶往祭奠台,别误了大典。”
司友青乃丐帮执法长老,将彭梧沙交给他处理本就无可厚非,姜善峰这一提议正好为张新解了围,毕竟司友青的情面,张新不得不顾及,于是叹了口气道:“罢了,暂时将彭梧沙等人关起来,等祭奠大典一过再行定夺!”
说完,朝彭梧沙狠狠啐了一口吐沫,分开众人返回祭奠台。
姜善峰随即吩咐执法堂弟子道:“好好安抚受伤的弟兄,其余人将这些犯事的弟子押往地牢看管。”
司友青被两个执法堂弟子扶着,用拐杖狠狠戳着彭梧沙肩膀骂道:“老彭,你也是帮中老人了,今天怎的如此混账,真不嫌丢人啊!”
彭梧沙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原本还盘坐在地上满嘴胡话,此刻见张新走了,却一咕噜爬起来,像个没事人似得冲姜善峰嚷道:“你想把我们押到哪个地牢?”
姜善峰偏偏头,避开迎面扑来的酒气,皱眉道:“丐帮能有几个地牢?当然是聚义寨的地牢!”
彭梧沙闻言嘿嘿笑了几声,任由执法堂弟子押着走了,司友青向姜善峰拱手道:“多谢姜长老体谅老夫心境,若非彭兄弟乃是采石矶下来的老人,帮主这便杀了他,老夫也绝不会插一句嘴。”
“我明白,司长老放心,帮主应该不会对彭舵主怎样的。”姜善峰嘴里敷衍着,眼睛不停看向祭奠台方向。
司友青也知道吉时将至,现在不是听他唠叨的时候,再次冲姜善峰拱了拱手,让人扶着跟在了彭梧沙等人身后。
姜善峰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剩下的弟子动身追赶张新。
这场风波虽被不少前来观礼的宾客看见,但大家都知道丐帮上下数万人,难免参差不齐,也就没有再多做嘲论。
张新一路上应付着宾客的招呼,缓步走到祭奠台的台阶下,他回头见姜善峰已追了上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姜善峰仰首看看天色,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说道:“帮主,巳时初刻已到,大典可以开始了。”
张新点点头,稍微整理了下衣冠,大步走上祭奠台。姜善峰身为司礼长老,负责本次大典的主持,也紧随着张新上了祭奠台。
等张新在台中央站稳后,姜善峰扭头吩咐早已准备好的司礼弟子鸣炮奏乐,准备开始祭奠仪式。
雄浑的号角声在长空下回荡,各色焰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开,苍云岭上所有人为之气血一振。
祭奠台南面广场中,无数丐帮弟子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每个人手持竹棒昂首而立,肃容注视着祭奠台上。
观礼棚内谈笑的宾客听见号角声,知道大典即将开始,纷纷起身想靠近些观看,均被一旁守立的丐帮执事堂弟子好言劝阻。
高亮坐在椅子上,看着讪讪而回的众人,咧嘴笑道:“丐帮祭奠礼又不是赶庙会,岂容旁人近前?这些人忒不知趣。”
李仲飞本也想过去凑凑热闹,听到高亮的话后只得又坐回椅子上,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指着祭奠台上道:“高英雄,我……
“别一口一个英雄的,听着太别扭。”高亮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悦道,“我今年三十有三,不知兄弟贵庚?”
“你都叫兄弟了,还问年龄干嘛?”李仲飞苦笑一声道,“高大哥,我其实只是想看看那些石碑是做什么用的。”
“你是说北侧的那排青石碑啊?问我不就得了?”高亮瞥了一眼祭奠台,说道,“这八块石碑上,刻着采石矶之战阵亡的丐帮弟子名讳,一共四千一百九十八个人。”
“这么多!”李仲飞咂舌道,“难道真如传说的那样,丐帮数千精锐只有几十人回来?”
“是啊,只回来了三十九人。”高亮倒满一杯茶,面朝石碑遥遥一揖,将杯中茶水缓缓倒在身前地上,才道:“你看到石碑前,香案上排列的牌位了吗?那是前任帮主、四大长老、九位八袋管事和南北一十七个分舵主的灵位。”
李仲飞起身远眺,果然见台上石碑前面整齐摆放着一排香案,上面密密麻麻供有数十个牌位。
他长长叹了口气:“驱逐胡虏、恢复中原,乃我大宋男儿毕生之志!只恨我晚生了数十年,不能和这些前辈英雄一起,为国征战沙场。”
高亮闻言默然半响,猛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叫道:“你说我是不是痴傻之极?竟然还曾想到这里来闹事!”
“高大哥你也是身不由己,不必太过自责。”李仲飞忙为高亮倒上杯茶,递了过去。
高亮接过茶水却不喝,依然倒在了地上,长叹道:“这一杯,是为我昨日的出言不逊,向诸位前辈赔罪的,希望你们莫要怪我无知。”
李仲飞从旁看着他,有些奇怪道:“高大哥,今日我虽知道你还是你,为何却总觉得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了吗?也许吧。”高亮将空茶杯放回桌上,幽幽道,“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不变才是怪事呢。”
李仲飞凑过来,饶有兴致地笑道:“和我说说呗,昨夜你们在云松院发生什么事了?”
“此处不是说这事的地方,有时间再说吧。”高亮说罢,扭头望向祭奠台。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张新的声音。
只见张新站在高高的祭奠台上,当着万千丐帮弟子、无数观礼宾客肃然而立,他面色凝重,目光缓慢而又平稳地扫视着台下,神情之中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压感。
等焰火散去、号角停歇,张新冲台下所有人深深一礼,抱拳朗声道:“各位远道而来的江湖朋友、我丐帮各地分舵的弟兄们,英雄冢前一年一度的祭奠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张某替丐帮死去的英烈前辈谢谢大家了。”
话音方落,广场上的丐帮弟子齐刷刷将手中竹棒向地上顿去,“咚!咚!咚!”三声整齐如一人。弟子们在宾客赞叹的目光中昂首挺立,满脸自豪之色。
张新赞许地点点头,又说道:“但是在祭奠礼开始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宣布。”
众宾客被他的话吸引,纷纷凝神静气,脚下不觉又开始向祭奠台缓缓靠近。李仲飞也在观礼棚中伸长了脖子,踮脚远望。
“众所周知,这英雄冢内埋骨者,无一不是当年为大宋安危慷慨捐躯的烈士。”张新侧身向北,一揖到地。
接着,他起身大声道:“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我丐帮淮北分舵的弟子们,却醉酒闹事、伤害同袍,当着亡故的烈士们,令我丐帮蒙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不明缘由的人们自然互相打听,而看到那一幕的宾客,也想不到张新竟敢把此事当众说出,也是惊叹不已。
一时间,观礼棚中的数百宾客相互交头接耳,乱成一片,和鸦雀无声的丐帮群雄形成鲜明对比。
张新双手虚按,制止住大家继续议论,说道:“今日,我丐帮必须给死去的英烈前辈,更要给天下英雄们一个交代!我宣布,自淮北分舵舵主彭梧沙以下,所有犯事者均废掉武功、逐出丐帮,永不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