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医营帐之外,袁殷琪大声呼叫道:“来人啊,快来人……”
话音未落,帐中便有人走了出来,见到袁殷琪手中抱着一个人,连忙走过去,边看慕容臧的神色,又拿起他的左手,把起脉来。
脉抚了三遍,那人才开口问道:“袁将军,这人是谁,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要是再晚来半日,恐怕性命就不保了。”
袁殷琪道:“此乃乐安王,我也不知他为何受伤,既然还能保命,那就请速速医治吧。”
那人道:“好,袁将军随我来。”
说着,那人便转身朝帐中走去。
进入帐中,那人道:“将王爷轻放在榻上,其余的事,就交给老朽吧。”
袁殷琪问道:“敢问林军医,王爷身体,果真无碍吗?”
林军医道:“王爷右臂断折,失血过多,加上腹中空空,体力虚耗,本已回天乏术,但方才我为王爷把脉,王爷脉搏强劲有力,此非将死之象,想来定是王爷以极强之求生欲,挺到了现在。”
袁殷琪道:“既然如此,那请林军医快快施救吧。”
林军医道:“还请袁将军去准备些稀粥,等会儿王爷苏醒,便要食用。”
袁殷琪对医术本就一窍不通,正感觉自己留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有些多余,现在林军医给他找了一件事做,他自然当即应允,前去吩咐伙房熬粥。
很快,热粥已经出锅,袁殷琪马上便将粥端到了慕容臧的面前,只是现在慕容臧还未醒。
袁殷琪看着慕容臧那刚被擦洗干净,显得十分苍白的脸,再看到他右臂上已经化脓的伤口,袁殷琪的心似乎被什么给扎了一下,刺痛不已。
他不敢想象,慕容臧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撑到这个时候,若是换了他,恐怕就回不来了。
林军医已经将伤口上的脓血清理干净,在伤口上涂抹上他调制的金疮药,同时为慕容臧裹上了新的绷带。
这才转身对袁殷琪道:“袁将军,将粥放下吧,端着也怪累的。”
袁殷琪还是端着,询问道:“没什么,王爷怎么还不醒?”
林军医道:“王爷许是太久没有休息,现在正要好好睡一觉。”
袁殷琪道:“那这粥等会儿岂不就凉了?”
林军医笑道:“不妨事,我这里有灶,热热就行了。”
两人说话间,都没怎么注意慕容臧的情况,突然,只听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水……水……”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见到慕容臧那干涸的嘴唇正在微动,林军医连忙拿起旁边的水壶,来到慕容臧的身旁,轻声道:“王爷,您久未进食,一定要慢点喝。”
慕容臧身体的气力早已用光,此时哪里还能喝的快,只稍稍喝了两口,便没再喝了,又躺了下去。
袁殷琪见状,上前道:“王爷,吃些粥吧。”
林军医挥手拦道:“王爷现在身子太虚,再等一等吧。”
袁殷琪闻言,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但慕容臧却再一次开口道:“袁将军,拿粥来。”
声音虽然还是很微弱,但却透着一股坚毅。
袁殷琪和林军医对视了一眼,将粥端了过去,一手将慕容臧扶起来,然后再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慕容臧。
慕容臧吃的很慢,许久,才将那一碗粥喝了下去,但他的体力,似乎已经开始恢复,不再像刚才那么虚弱。
慕容臧道:“袁将军,带我去见太傅。”
袁殷琪却有些迟疑,说道:“王爷,您现在身子还虚,要多修养才是。”
慕容臧道:“只要能见到太傅,这条命丢了又如何,快带我去。”
袁殷琪心想慕容臧如此心急,定是有什么极为要紧之事要告诉慕容评,也不阻拦,对帐外大声道:“来人啊。”
几名士兵闻言进帐,袁殷琪道:“那就委屈王爷了。”
说着,让两名士兵将慕容臧抬到担架上,走出营帐。
来到中军大帐之外,袁殷琪对帐外士兵道:“快去禀告太傅,乐安王求见。”
那士兵看到担架上的慕容臧,心中一惊,连忙进帐报道:“太傅,乐安王求见。”
慕容评道:“哦?慕容臧回来了?让他进来见我。”
那士兵连忙出帐,请袁殷琪和慕容臧进帐。
当担架进入帐门的那一刻,慕容评眉头一皱,但下一刻他却只剩下吃惊了,因为他看到了慕容臧的右臂,现在已只剩下了膀。
慕容评突然站起身,走到担架之旁,脸上布满了哀伤,轻声问道:“臧儿,你的右臂……右臂……”说着,语音竟已有些哽咽,燕中也泛出些泪光,显然他和慕容臧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慕容臧道:“孩儿忧伤在身,还望太傅恕孩儿不能见礼。”
慕容评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讲什么礼数,快,送乐安王回营休养。”
慕容臧却突然道:“不,谁也别动。”
慕容评道:“怎么?你有事要说?”
慕容臧道:“还请太傅摒退左右。”
慕容评站起身,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众人闻言退去,慕容评俯下身道:“臧儿,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你可以放心说了。”
慕容臧道:“叔祖,孩儿无能,中了秦军的诱敌之计,所带去的三千将士,全军覆没,只孩儿一人逃回。”
慕容评道:“唉,这种危险的事,我本不该让你去做的,都是我考虑不周,害了你啊。”
慕容臧道:“孩儿无能,本该以死谢罪,孩儿苟活性命,只是为了告诉太傅一件事。”
慕容评疑惑道:“哦?什么事?”
慕容臧道:“秦军粮运实无懈可击,今我大军三十万众,而秦军不到十万,何苦用那取巧之计,而不与秦军一战?若能摆开阵型,我三十万大军,便是以三敌一,绝无败理,可一举退秦。而若迁延不发,秦军军势愈胜,恐胜负难料。”
慕容评道:“胜负难料?你可知道现如今就算出军一战,也是胜负难料!”
慕容臧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有三十万精兵啊!”
慕容评道:“有些事你还不知道,秦军有几员悍将,入我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有这样的人在,秦军便可以一当十,实难取胜。”
慕容臧疑惑的看着慕容评,竟似乎有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他还是当年那个慕容评吗!难道人老了之后,真的就变得畏懦了吗?
慕容臧道:“秦军一人之力,我以万人战之,秦军岂能得志?今若不果断出击,等秦军增兵到后,太傅悔之晚矣!咳……咳咳……”
慕容臧越说声音越大,说道后面竟激动得咳嗽了起来。
慕容评道:“你的话,我会好好思量的,你现在有伤在身,还是先回去歇息去吧。”
慕容评站起身,朝着帐外大声道:“来人,送乐安王回营歇息。”
慕容臧的话,也许有七分的道理,三分的冒险,但在慕容评的心里,却是三分的冒险,七分的天真。
在慕容评看来,秦军虽能小打小闹,但却绝不能越过他摆在这里的这道屏障,他只要守住,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慕容评又悠然的坐了回去,看着军士的奏报,慢慢的露出了笑容,今天卖出的泉水、干柴所获得的财富,已经足以弥补今天的损失。
天渐渐黑了,燕军已收拾了今日的残局,一切都变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军营里生起篝火,将士们慢慢入睡。
此时,郭庆他们也慢慢行动了起来,夜色正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昨夜,他们便已经分散,散布在燕军的各个方向。白日里,他们没有行动,而是美美的睡了一觉,尽管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但与他们却没有半点关系。
亥时,到处都变得死一般寂静,骁骑队的士兵迅速的动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寂静,他们在山间移动着,片刻之间,便已靠近燕军营帐。
他们这一次行动的目的很明确,找的便是燕军的粮仓。
慕容评想断王猛的粮道,郭庆同样也想毁燕军的粮仓。
现在他们每队只有两人,他们能做的,只是确定燕军粮仓的位置,以便他日派军偷袭能一击即中。
郭庆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藏在燕军左翼偏后的位置,在郭庆看来,这里极有可能便是燕军粮仓的位置。
因为这里背靠大山,山上还有山泉,粮仓设在这里,既方便火头营取水造饭,又便于防备。
郭庆小心翼翼的朝燕军营帐摸去,他身旁的少年,似乎早已在这种地方摸爬滚打了无数次,动作异常矫健,有如狡兔回山一般。
燕军军营离郭庆已只有十余丈,郭庆停了下来,小声说道:“小林,不错啊,倒没看出来你的身手这般矫健。”
小林嘿嘿笑道:“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在我们山里,有很多人都比我强多了。”
郭庆笑道:“原来你生长在山里,怪不得在这里如鱼得水。”
小林道:“将军,前面便是燕军军营,咱们还往前吗?”
郭庆道:“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看个清楚,走,跟我走一趟。”
说着,郭庆继续慢慢向前走着,直到看到燕军的巡逻士兵,已不能再向前时,郭庆这才停了下来。
这里虽然离燕军军帐还有几丈的距离,但是居高临下,还是可以看清楚远处军营里的情况。
小林突然问道:“将军,你看那里是什么,怎么看起来像是堆柴火的地方?”
郭庆顺着小林手指处看去,借着燕军点起的篝火,郭庆看到一个极大方堆,倒极像是用干柴堆积起来的。
郭庆不禁心想:“这里,会不会就是燕军的粮仓所在?”
郭庆有些激动道:“小林,再看看这里有什么地方像是粮仓。”
粮仓,必然是堆满了粮草,绝不会有灯光,但是这里却不一样,环顾四周,营帐密布,每个营帐里都点着灯,照得营帐通明。
这样的密度,绝不可能是粮仓所在,要知道燕军有三十万众,粮仓绝不会只有一两个,也绝不会小,他们眼前这些营帐的空隙,绝不足以放下三十万大军的粮草。
小林有些失望道:“除了几个方堆,便没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粮仓了。”
其实,刚才叫小林看的时候,郭庆也在仔细的看,他自然也没有看到粮仓。
郭庆叹息一声,说道:“算了,走吧。”
小林道:“将军,还是再找找吧,说不定就在这儿呢!”
郭庆道:“此处放眼望去,绝不能是粮仓所在,可能这里只是燕军士兵营帐。”
小林道:“那这些方堆又是什么,干柴既在此处,粮仓还会远吗?”
郭庆似乎有点被说动了,可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是谁在说话?”
郭庆突然意识到,他们这里离燕军巡逻兵太近,方才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并不是传不到燕兵的耳中。
“哪里有人在说话,你怕是听错了吧。”
“老秦这耳朵灵光得很,他说有声音,那必是不会错的,说不定真有秦兵前来探营,咱们还是四处找找吧。”
“老秦,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老秦道:“右边。”
众人闻言,不禁笑道:“老秦,你不会听错了吧,右边可是一座山……”
但话未说完,他们突然意识到,只有山上,才真正可能是秦兵来了。
他们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然后排成一队,缓缓的朝山上走去。
郭庆和小林这时也动了起来,慢慢的朝后面退,他们的动作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响。
但上天似乎想要给他们开一个玩笑,郭庆脚踩枯枝,发出一声脆响。
这声脆响,已经将郭庆的位置暴露无疑,只听燕兵大吼一声:“在那里!追!”
话音一落,燕兵便一齐涌上,转瞬之间,离郭庆便只有几丈远了。
郭庆不禁握紧了剑柄,准备与燕兵大战一场,但小林却悄悄道:“将军,跟我来!”
说着,小林拉着郭庆向左前方跑去,窜入密林,来到一颗大树前,说道:“将军,先上树躲避一下。”
郭庆道:“上树?”
小林道:“夜色昏暗,燕军虽能辨声,但却不能寻迹,上树之后,静待燕军离去,咱们再撤离不迟。”
郭庆闻言,心想此时与燕军交战虽然没有什么,但是一旦开打,便可能引来大队燕兵,再想脱身就难了。
所以郭庆依言跟着小林上了树,静静的看着燕兵从他们眼下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