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琬最新的命令由王凌带来,再得悉降军得到妥善处置,并未引发祸乱后黄琬启动第二轮命令。如果魏越等人处置这三万多降军时闹出祸患,黄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这不是黄琬能控制的,编组军队不是小事,要与其他单位协调,非黄琬一个人能兜得住的。最终授权在皇帝、朝廷公卿这里,这些人认可黄琬领导下的这个工作组能力,自然会支持下一步计划;若黄琬工作组连餐前甜点都搞不定,自然会否决后面的一切计划。
魏越等人表现上佳,朝廷方面找不到刺,自然支持黄琬,于是黄琬正式命令于夫罗、魏越、黄盖率部向五社津进军;待黄河冰凌漂流期结束后立刻押送降军去太原,在太原地界将降军交由并州刺史部,如何安排就是丁原的事情了。
如果这件事情顺利,就是第三件事情:黄琬正式离京赶赴孟津大营,调计划中的军队在孟津大营汇合,开始换装、磨合。
至于第四件事情,就是等待朝廷的出兵指示,后面自然就是刺刀见红,拼命求活的时候。
王凌传达命令后,表示要去河滩看看,见他好奇憧憬,魏越自然不会拒绝这小小的要求。
河滩一处筑起一座高三丈的京观十分显目,这座京官尚未完工十分可怖,血水冻结,由一枚枚泛黑污血的首级垒砌而成。
走的近了,王凌似乎能看清楚一枚枚首级的痛苦、狰狞表情,虽气温寒冷,依旧压不住阵阵腥恶气味。
王凌跟着魏越没走几步,就脸色发白强撑着,又走了不到十步彻底崩溃开始呕吐,干呕不止。
魏越不以为意扭头看着下游,东边四五里处还在搭建着焚尸沟,这是大规模焚烧死尸相对节省柴木的一种技术。
刚采伐下来的粗大圆木搭在沟上,彼此留下拳头大空隙;之后一具具无首尸体摆在上面,摆的满满、高高直到摆不下为止;然后在沟两侧堆放干柴、木头,最后沟中堆满木柴及引火物,引燃后能烧化大部分尸躯,余下的残骸推入沟中以灰烬、土掩埋成土丘后,就能有效预防瘟疫滋生。
王凌吐得彻底没了人形,魏越还以为王凌吐一阵就能恢复过来,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将王凌带回营垒,等他恢复正常后再说,估计王凌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温暖的皮帐中,王凌抱着温盐水小口喝着,苦笑着:“实在是高估了自家,比之扬祖,深有不如。”
魏越只是笑了笑,笑的云淡风轻很没良心,京观还没完工,真正的京观会包一层土,看着就像一座谷仓一样。借寒冷天气用冰水搭起的京观省时省力,却有散播疫疾的风险,所以还要包上一层土,让京观中的首级‘腐熟’。
见魏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王凌又喝了两口水,道:“待安置降军,各部入驻孟津大营时,黄公应该会升任少府或执金吾。”
将作大匠虽然是个清贵闲职能代表朝中,可份量终究不够,给黄琬加官就是一种必然。少府、执金吾这两个卿官素来有外出统兵的先例,如果这一票干得好,下次黄琬外出统率军队时,应该可以挂上前后左右将军印。这四方将军印与卫将军地位等同于九卿,更偏向于统兵,在外统兵时权限很大,可以节制辖区内的郡守、郡国兵。
魏越仔细听着,就听王凌继续说:“凉州叛军已破汉阳防线,向长安进逼。罪将董卓因精熟凉州军事,起拔羽林中郎将,为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副将。董卓将统率羽林郎、羽林左右骑合并河东骑士约精锐骑士五千,作为别部。”
“朝廷已催促幽州,三月前五千鲜卑骑士应该能按期抵达。不知扬祖这里,三月前能否按期入驻孟津大营?”
魏越垂头思考,董卓本来就是羽林系出来的,现在好死不死又重新统率羽林系……只能说,这家伙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稍稍片刻后,魏越道:“我部从后日开始向五社津行进,从酸枣到五社津约四百里出头,最迟六日后首批四千降军能到。若近日天气不生大变,河中冰凌三五日可消。故,还需在五社津早做不准,免得延误时日。”
五社津在巩县北,孟津东。孟津是官方大渡口,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渡口分摊孟津运输压力,东边是五社津,西边是小平津,小平津设有小平津关。
魏越抠算着日期,半月时间将两万降军押解到太原郡的确有点紧张,但时间还可以再宽裕出三五天。原因有两个,过河后的押解工作可以交给匈奴骑士来负责,这样任务完成后可以迅速前往孟津;至于轻步兵就留在孟津大营进行磨合训练。
第二个原因更简单,因为吕布是并州主簿,并州刺史部里,随着张辽加入,刺史部里话语权已转移到并州人手里,而丁原寒门武人出身,不愿招惹太多事情愿意放权,同时易于满足,与吕布、张辽之间的合作能说是各取所需,关系亲密。
两万丁壮人口迁移到并州,最适合安置的地方是太原郡和雁门郡……一切都妥当了,太原郡有吕布来牵头安置,雁门郡有张辽出面安置。两万丁原不是自己这伙人能吃掉的,只要牵头豪强一起配合,这两万降军几年时间里就会‘折损干净’。
负责这件事情的吕布、张辽自然获益最大利于今后成长,而促成这件事情的魏越会增大自己的影响力。魏越分析中,自己父亲魏真又几乎抓死了阳曲兵权,而自己又抓有主导权,以及朝中深厚的关系,哪怕吕布、张辽再贪婪也得给自家吐出最少一千人来。
所以,吕布、张辽积极运作下,往太原郡押送降军一时又能挤出三五日时间来。
就算有个意外,魏越也有信心按期内将降军押送到太原。
王凌见魏越沉眉计算很久,以为有困难就说:“从五社津渡河后,走上党郡入太原,祁县首当其冲。若日期吃紧,我可回乡说服宗族臂助扬祖。”
魏越听了一笑:“如此也好,就麻烦王兄了。”
王凌笑笑,笑的扭捏:“这是占扬祖便宜了,两万降军迁移并州,其结果昭然。离京时黄公就有提及,说这两万降军落入并州豪强之手,有巩固边塞之效。若流落他处豪强之手,只会为祸、造乱,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见他坦然,魏越微微点头:“是这样,兖州、豫州豪强眼中,这批降军是上好的青壮,合该务农、做工。稍稍管理不顺,这批降军便会暴起发难。而并州豪强武风炽烈,多世代从戎者,一家分得几十降军,恰好能管死,不使其为祸。”
魏越言辞露骨,这批降军就是给并州……准确来说就是给太原、雁门豪强、世家补充血液的大礼包。
这么大的人情摆在这里,这帮人总不能吃干抹净不认账,不管这笔帐记在黄琬头上,还是他魏越头上,早晚都得还。
冒那么的风险去给朝廷分忧?
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自己儿子的朝廷,自己何必呢?
又是几天后,降军已陆续出发了两批次共八千人,这件事情太过危险。加上降军改变的轻步兵,一共两万五千人前往五社津,怎么看都很难让京中公卿安心。一旦这伙降军贼性不改冲到孟津大营夺取武库……那就精彩了。
于是曹操率领河南骑士营协同押送,另一边调动千余河内骑士协助押往太原。
这日一早,魏越又送走一批次四千降军,忙碌完之后,一名叫做杜阳的壮年军吏凑上来问:“魏从事前往凉州平乱,不知我等能否相随?”
很多大人物都是从小吏成长起来的,名师弟子、少年得意的魏越对部属持有一定程度的尊重,从未恣意欺辱过有矛盾的部下。工作上的矛盾调走对方就行了,私人的矛盾……七千降军的死亡摆在面前,没人会因为嫉妒而跟魏越生仇滋事。
降军和大部分匈奴骑士,张举部曲以为那七千降军的死亡是黄盖造成的,可魏越身边的军吏、属吏都看的很清楚:七千降军是如何被魏越有计划,一点一滴消磨干净的。
能平平静静,理由充足的杀掉七千降军,这种本事、心态,这些军吏不认为自己能有,即便有也比不上魏越这么冷静、从容、周密。
跟着魏越这样的上司去打仗,运气不太差,绝对会有收获。
他们终究不是魏越的属吏,是隶属于匈奴中郎将的属吏、军吏;如果没有任命匈奴中郎将,他们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就是拥节长史,怎么也轮不到魏越这个从事。现在只是因为工作需求,临时配属在魏越手下而已。
甚至孟津大营重编队伍时,他们这些人就会被筛选下去。
魏越见其他军吏也关心这个问题,就笑道:“诸君力助之下,魏某才能得享成功。即便诸君不开口,魏某也会力邀诸君。不知,诸君可愿随魏某远赴凉州,扫除贼虏?”
“固所愿,不敢请耳。”
“魏从事相邀,岂敢不从?”
周围军吏纷纷回应,魏越笑容更甚,之前还以为这些人是表面恭顺而已。毕竟是自己主谋、计划杀了七千人,没想到这些知道内情的军吏不以为然,似乎根本没有把那七千条人命放在心上。
既然都这样了,魏越决定提前开始组织班底。
现在的他不需要去做什么大事,所以也不需要太多的谋主、智囊,需要的则是执行力。培养出一支训练有素的班底,能将自己的想法执行到位就可以了。
至于此前在京中闲居时,他可没那个招摇的心思去组建班底,也看不上漂流在京中的寒门士子。有恒心、有本事的寒门士子缩起来进学,只有那些耐不住寂寞,心浮气躁、好高骛远的寒门士子会急匆匆去雒都当‘京漂’。显然,这类士子心性不行,也缺乏足够的阅历,招募到手里没多少意义。
军中的军吏就不同了,有足够高的承受力,有高于平均水准的执行力,这才是魏越所需的。
稍稍培养一下,军吏就是很好的中级、高级军官,可比寒门士子有用的多。就如他派共昭去招募低级军官一样,这些看他看上的人物,论经验还比不上现在身边的这批军吏,但胜在年青,有更高的成长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