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悉魏越归来,宋氏便起身告辞。
接待客人的客房中,杜氏向魏越递来木匣,脸色并不好看:“据宋氏所言,说当夜入宫不久,天子就得悉万年公主之事,并派小黄门前往收缴;宋氏不敢有瞒,也上缴先生笔记。”
魏越落座,检查纸页是否缺失:“既入天子手,她又是怎么拿回来的?”
“天子所予,命她还与先生。”
杜氏眉宇忧愁:“据她推测,应该是程夫人向天子告密,才使天子得悉此事。”
见魏越神色一紧,杜氏急忙说:“或许天子并不知我等共谋,只是知道先生笔记落入万年公主手中一事。与原来计划不同之处在于程夫人,程夫人此举令宋氏恼怒,她认为程夫人另有计较,告诫先生莫要过于信赖王越、程夫人。”
魏越压下心头恼怒沉默不语,缓缓翻着纸页重新整理次序,见纸页不缺后装入木匣中,这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这么长时间魏越情绪平静下来,杜氏也重新梳理了一番思绪,就听魏越道:“当初开口提议此事者乃是王越,此事非王越一人所能定,他开口之前必有程夫人授意。可见,是程夫人鼓动王越、你、我、宋氏同谋。以程夫人之智,行事必有计较,或许这不过是一道连环计。”
十常侍一共十二个中常侍,其中名声较好的不过三人而已;而同为天子心腹,程夫人却在士族中拥有广泛的友谊,在天子登基的这十五六年的时间里圣眷不衰,这种把握人情尺寸的能力是何等恐怖?
宫廷阴谋中,相对比于经验老到、手段娴熟的程夫人,王越这个轻侠之尊、虎贲仆射就显得份量轻了;甚至宋氏、杜氏以及魏越,加在一起也不够程夫人一个人摆弄的。
程夫人有足够的余地摆弄、指挥王越、杜氏、宋氏,以及自己。
魏越端起茶碗小抿一口,细细分析着。程夫人一切行动围绕的核心只会是她自己,出于这一条目的,她聚拢王越、杜氏以及自己,若时机合适将自己这帮人摆上一道也是有可能的。
好在程夫人没有儿子,或合适的侄子、外甥……不知有没有合适的义子?
魏越抬手摸着自己下巴,一脸严肃问杜氏:“程夫人那里,可有义子?”
杜氏眨着眼睛打量魏越,见他不像说笑:“先生若投程夫人门下,或许是一条捷径,但从此名节荡然无存,此非智者所取。”
“我非有意投她门下,只是想知道是否有人愿意投其门下为人假子?”
“程夫人并无义子,也不愿收养义子。”杜氏神色认真回答,见魏越又陷入思考,又开口询问:“那王越呢?王越若有子侄讨程夫人喜爱,或许这就是变数所在。”
“王越子侄……姑娘可听王越提及过?”
“未曾听闻,确实奇怪。”
“王越当年带兄子出塞,欲要磨砺其侄武学,不慎事败身死,就连他也是重伤,被我舅父吕良所救。因此故,王越不愿回幽州,只身流浪在京。图谋官职,载誉归乡已成为他的夙愿。”
魏越说着伸出手指比划:“这么说,程夫人这回变故,不是考虑其甥侄假子或王越子侄。而程夫人又久享善名,可见程夫人非背信弃义,断人生路之人。故而,应该是连环计。能取信于天子,方便内外使力促成此事。”
“连环计?”
杜氏给魏越茶碗中添水,紧皱眉头:“这又是何必?妾身、宋氏皆由程夫人恩养数年,难道真当天子不知此事?”
“天子自然知道,姑娘在我魏家自不必顾虑宫中事。可程夫人、宋氏就在天子近侧,此二人所思所想,非姑娘所能触及,姑娘自然不知程夫人、宋氏所虑何在。”
魏越说着露笑:“有一点是确信的,若成就万年公主一事,于程夫人、宋氏、王越还是魏某,都是好事。”
他的笑容昙花一现,笑容敛去脸色并不好看,仰头看着屋顶不由闭目一叹。
杜氏凑到魏越身侧,伸出双手搭在魏越左手上,抓住:“先生?”
魏越睁眼,扭头看她一脸犹豫,似乎有一种不可明言的惶恐:“何事?”
“宋氏有言,要妾身转告先生。”
“?”
魏越疑惑眼神改为好奇,就见杜氏凑到自己耳际低语,一个个字音入耳,魏越吸入一口凉气感觉鼻孔酥软,这个凉气入肺浑身筋骨都开始软化,一张脸僵在那里。
杜氏说完见魏越僵硬面庞上,双眸之中有着别样神采。
良久回神过来,魏越不由抿抿发干的口唇:“她……为何有这种打算,此事不成,我等都必将化为肉泥齑粉。”
杜氏已是一副似笑非笑神情,以嘲弄口吻道:“事败则死,不做此事早晚难逃一死,她不想死。”
说着斜眼目光落在魏越脸上:“先生可曾动心?”
魏越尴尬露笑,笑容转眼即逝:“姑娘如何看此事?”
杜氏靠近魏越,头埋到魏越怀中,语气轻柔:“妾身得蒙先生之助脱离火海,跟随先生不缺用度又能读书明性,何等的幸运?比之宋氏,不知要好过多少,又何必因她生死而与先生涉险其中?”
她就软绵绵倚靠在魏越怀里,仿佛会滑下去一样,魏越伸手抱住垂头看着杜氏精致面庞,不知如何开口。
宋氏有一个疯狂的提议,他很心动,也犹豫。
杜氏薄唇张合:“先生心动?”
魏越微微颔首,苦笑道:“人生在世,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不试试,怕今后懊悔。”
“那先生就不怕在刑场上懊悔?车裂?诛族?腰斩又或者是宫腐之刑?”
见魏越不语,杜氏语气呢喃:“先生愿意,那如何能成事?”
魏越思维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运转,一种种画面闪烁,他以直觉筛选种种可能性,而他也知道现在只是因为激动、亢奋而冲动。这种事情,比攻略公主还要危险,必须要详细谋划。
脑海中依旧推论着计划难处,魏越一脸认真:“最方便的地方在青木园,瞒过程夫人是首要;然后就是她的事情了,瞒过天子是她的幸运,瞒不过就是我等的灾厄。”
杜氏双臂伸出揽住魏越的脖子,嗤嗤发笑,神态轻浮:“还是宋氏看的明白,先生乃当世狂徒。”
“不,我是圣人。”
说着四目相对,如水与火,埋头下去浅浅一啄轻吻,杜氏双臂用力紧紧抱住魏越的脑袋,仿佛水蛭牢牢固定一样。
良久分开,魏越喘着大气,伸手拉起杜氏朝木格子后的小隔间寝室走去。
“你在一处密实,遇到人形怪物杜氏……”
“人形怪物杜氏对你发动技能挑衅,你陷入暴怒状态,怒气燃烧中……”
“你成功发动技能龙爪手……”
“对方躲避成功……”
“你成功发动技能龙爪手……”
“对方躲避失败,上身护甲破损……”
“对方持续躲避消耗体力,躲避概率下降……”
“你灵机一动成功施展技能缠丝功,消耗道具丝带……”
“对方躲避失败,双手束缚,躲避概率大幅度降低……”
“你发动技能固定……”
“对方躲避失败,向你发出投降请求,是否接受?”
“你选择拒绝,发动刺击性技能白虹贯日……”
“对方躲避中……躲避失败……白虹贯日产生破甲效果,对方陷入流血状态……”
“你的怒气持续燃烧……怒气效果爆发……未能击杀人形怪物杜氏……”
“人形怪物杜氏对你饱含敌意,发动技能挑衅,你陷入暴怒状态,怒气燃烧中……”
……
“人形怪物杜氏对你发动技能挑衅,你陷入暴怒状态,体力不足,退出暴怒状态……你被人形怪物杜氏击败……”
品味余韵,两人都仰躺着亮晶晶的四目看着屋顶或周边,良久无言。
坦诚相见后,两人相拥不再谈论之前的话题,而是转移到了园堡中的产业中,话题内容亲密、毫无隔阂。
青木园中,花园之中花朵依旧盛放,枝叶更显碧绿,已达到一种极致。
宋氏折断一枝粉白月季嗅了嗅,钗在自己发冠中,漫步花园。厚厚的淀粉涂在脸上,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是个什么表情、心情,四名宦官佩剑立在门侧,也左右眺望欣赏着满院花景。
没过多久程夫人回来,打过招呼后,她接住宋氏递来的一页纸张,看完后诧异道:“当真?”
宋氏直身跪坐在一旁,手里捧着茶碗:“如此大事,岂敢作假?”
“王允寻死!”
程夫人将纸页放到桌案上给宋氏推过去:“张让可知?”
“此事只有姨娘知,张让无从知晓。”
程夫人这才释怀,眉头皱着:“是张让与太平道有染,还是张让门客与太平道有染?”
“张让门客与太平道有染证据确凿,是否出于张让授意并无书信证据。”宋氏说着嗤嗤发笑:“王允心急,十常侍中或许有通贼之人,但决然不会是张让、赵忠二人。即便证据确凿,至尊也不会信王允所言。”
程夫人缓缓抬头远眺:“不能让王允得逞,太平道谋逆之前,京中贵戚争相与张角交结。若因此事惩戒张让,京中贵戚、公卿势必人人自危。”
见宋氏不言,程夫人继续说:“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彼此攻讦何时能了?”
见她态度明确,宋氏微微躬身道:“王允抓住张让尾巴,张让理亏不假,可王允得理不饶人未免太过。故而,王允所图并非张让,而是居功威胁至尊。功勋不如卢植,桀骜倍之,此非良臣也。”
“既如此,老身去寻张让卖他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