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声音无法传到遥远的高空,但黑衣人仍然点了点头,露出了微笑。
爱丽丝的耳边,传来了怀念的声音。
——我才该道谢……这么长时间,让你担心了。
——谢谢你,爱丽丝。
——之后就在《RealWorld》见面吧。
接着,桐人慢慢转过身体,面对被黑暗缠绕的追踪者。
二人之间的空间,因无法承受压迫空间的心意而发出白色的火花。
「……桐人……」
那个敌人,就算是你,也无法用寻常的攻击击毙。
恐惧着的爱丽丝咬紧了嘴唇。
突然,从旁边传来了声音。
「没事的,爱丽丝。」
爱丽丝回过头,看到穿着珍珠色装备的一名从《RealWorld》来的少女站在那里。
「亚丝娜……」
柔软的茶色头发在空中飘舞。亚丝娜微笑着拍了拍爱丽丝的后背。
「相信桐人君吧。我们要赶紧去《终结之祭坛》了。」
「诶,诶诶……」
虽然点了点头,但爱丽丝知道这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重新转向正南方的爱丽丝,仰望着屹立于遥远的地平线上的《世界的尽头》的断崖,和在断崖近处漂浮的白色浮岛。
「我想《终结之祭坛》大概就是那个浮岛了……已经没法乘坐飞龙的现在,不管怎么样都到不了那种高度……」
「没关系,交给我吧。」
亚丝娜点点头,从腰间拔出华丽的细剑。
她将细剑笔直指向远处的浮岛,闭上长长的睫毛。
「啦————」
突然,昨夜听到的天使们的合唱响彻高空。
七色光芒从天空向漆黑的沙漠直线降下。
咚!!
随着沉闷的声音,面前的沙海中,浮现出白色的石板。
咚!咚咚咚咚!
在石板的另一端,出现了更高的一块石板,接着又是一块。
在屏住呼吸的爱丽丝面前出现的伸向遥远天边的白色大理石阶梯,仅过了不到二十秒就与浮岛连接起来。
完成地形操作垂下细剑的亚丝娜,一下子跪在了沙漠上。
「亚、亚丝娜!!」
「我……没事的。快走吧……距离祭坛关闭,只有不到八分钟了……」
关闭?
爱丽丝仓促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在她想要提问之前,右手已经被紧紧握住了。
站起来的亚丝娜以惊人的速度在阶梯上奔驰,被她拉着的爱丽丝也跑了起来。在前进的途中,爱丽丝又一次回过头,仰望在高处与敌人对峙的黑衣剑士。
——桐人,想要对你说的话,想要对你问的话,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一定要赢啊。战胜那个敌人,然后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吧。
漆黑沙漠中的大理石浮空阶梯,和在阶梯上飞奔着的两位少女剑士的身影,美的令人叹息。可以说是诗一般的象征了。
我将这一景象印入脑海,在心中自言自语。
——爱丽丝,亚丝娜。
——在此……永别了。
我没有将下次时间加速倍率将到达五百万倍,以及如果在此之前不能自行脱离的话就要在这个世界度过二百年的事情告诉亚丝娜是有原因的。
如果知道了的话,亚丝娜也好,爱丽丝也好,一定会选择和我一起战斗的吧。哪怕这意味着无法在十分钟的期限内脱离这个世界。
我在感觉到追逐爱丽丝的敌人气息的那个瞬间,就为其异样感而大为战栗。不。已经不能用气息来表达了。位于那里的,只有虚无。将一切信息吞没的,连光都不放过的黑洞。
在时间限制前将这样的对手击败,然后三人一起平安脱离的可能性相当低。因此,我自然而然地确定了行动的优先顺序。
让亚丝娜和爱丽丝确实地从UnderWorld注销。
此外的优先事项就没有了。一个都没有。
我将这如同版画一般美丽的景象深深刻入记忆,接着转过视线,笔直看向面前『敌人』的身影。
终于与我相遇的那家伙——不,那个,可以说是只能称之为奇特的存在。
是一个男人。这点我知道。
然后,我也只知道这一点了。
脸部的外形,如果说这是自己制作的形象的话,恐怕是意图再现『白人男性普通的容貌』吧。眉毛也好眼睛也好,鼻梁、嘴角、轮廓都没有任何特征。只能表现出白皮肤蓝眼睛,以及淡金色的头发而已。
体格在白人中也相当普通。既不胖也不瘦的身体上,穿着类似军服夹克的衣服。但也不能就此说这个男人就是军人。因为在夹克上下涂抹的黑色和灰色迷彩,如同某种粘液一般不断流动。只能说这是那个男人的『不定』特征的表现形式了。而且,左腰装备的也不是枪,而是长剑。
在移动中,我已经从亚丝娜那里知道这个男人是袭击了《海龟》的特种部队——恐怕和美军有关——的一员。那么,他应该是被打算夺取人工FluctLight相关技术的组织或企业重金雇佣的佣兵了。然而,我无法想象这个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用如同玻璃一般的眼睛看着我的男人,只是个寻求现实利益的人。不,甚至感觉不到他像是个人了。
在大约一秒钟的思考与观察结束后,我开口说道:
「……你是什么人?」
即刻传来了回答。男人用顺滑到到像是什么金属一般的声音说道:
「追求、盗取、掠夺之人。」
缠绕男人全身的蓝黑色的暗之蠕动的势头又增强了。我的脸颊可以感到微弱的风。空气,不,是『信息』被吸进了黑暗中。
「追求什么?」
「灵魂。」
随着问答的一来一去,吸引力也在增强。不仅是构成空间的信息。感觉我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被虚无的重力吸取。
男人嘴边第一次露出了表情。那是如同稀薄的气体一般的笑容。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基于什么立场站在我的面前?」
他反过来向我提问了。
我——又是什么人呢?
降临UnderWorld的勇者?——怎么可能。
守护人界的骑士?——不对。
脑内浮现出否定的话语,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被吸出来夺走的感觉。然而,不知为何思考就是停不下来。
通关SAO的英雄?——否。
最强的VRMMO玩家?——否。
《黑色剑士》?《二刀流》?——否、否。
不论哪个,都不是我所期望并描绘出的存在。
那么,我又是什么人呢……?
意识逐渐淡薄的瞬间。
那个怀念的声音,从心底深处呼唤我的名字。
我将不知何时低下的脸抬起,叫出那个被呼唤的名字。
「我是桐人。剑士桐人。」
啪!!
飞出的白色火花,将缠绕着我的暗之触手切断。思考立刻恢复了清醒。
刚才的现象到底是什么!?
这个男人——通过两台STL,可以直接干涉到这边的意识吗?
我展开想象力的防御壁,凝视着男人的眼睛。那眼中只有虚无。将他人的心灵吸收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场战斗,恐怕要凭借定义自己如何强大,以及对手对自己的定义来决出胜负了。
「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我无意识地大声问了出来。
男人稍微思考了下,说出了名字。
「加百列。我叫加百列·米勒。」
我凭着直觉明白,这既不是角色名,也不是假名,而是这个男人的真名。
因为,说出这句话时男人的容貌发生了变化。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带着如同寒冰一般的冷酷感。嘴唇稍微变薄,脸颊也变得瘦削了。
同时,从全身喷出的暗之气氛一口气增加了厚度。
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男人的右臂从肩部向下都有所缺损。到刚才都如同手臂一样蠕动的不定形的黑暗,开始慢慢伸长,碰到了腰间的剑。
随着滑腻的声音拔出的剑,并没有实体的刀身。
只有蓝黑色的暗如同一米长的火焰一般燃烧着。正所谓非存在的存在。
男人挥动从右肩伸出的影之手臂握着的暗之剑,发出了奇怪的震动声。
我稍微拉开距离,将背后的双剑同时拔出。左手握着青蔷薇之剑,右手则是握着夜空之剑。
如果说是暗色的话,切削基加斯西达的树枝作出的夜空之剑绝不在那把剑之下。然而,与夜空之剑如同黑曜石般反射着阳光相反,男人的剑简直就像要将空间分离出去一般。绝对不是资源吸收属性这样的等级。恐怕……
「——上了,加百列!!」
我勇猛地喊出敌人的名字,拍动变形成双翼的大衣下摆。
飞向高空的同时,将双剑在身体前方交叉。
「GenerateAllElement!」
【生成全部元素】
将全身的体表想象成末端,并同时将全部属性的元素各自生成数十个,我在急速降下的同时将它们一口气发射出去。
「Discharge!!」
元素化为炎之剑、冰之枪、以及有着其他色彩的几种光线在空中疾驰。
如同要追上术式一般,我挥动手上的双剑。
加百列·米勒没有做出任何回避行动。
他仍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只是轻轻张开双手。
八色光芒向着被蓝色的黑暗缠绕的身体突刺。
我没有放过他上半身稍微摇晃了一下的空隙,将右手的剑挥下,左手的剑贯穿过去。黑暗砰的一声飞散,在交错而过的我的体表留下寒气。
就这样继续全力飞翔,在上升的同时回头的我看到的——
是将流出的暗一点点收回,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头看向这里的加百列的身影。在包裹着他的身体的黑夹克上,没有留下一个伤口。
果然。
那个男人的属性,是对斩击、突刺、火焰、冻结、旋风、岩弹、钢箭、晶刃、光线、暗咒的吸收【Drain】。
在交错的那一瞬间,被虚无之刃划过的我的右肩,大衣和肌肉如同被撕裂一般消失,鲜血噗的一声飞散开来。
加百列·米勒确认到了正在漫长的空中阶梯上奔跑着的《爱丽丝》和另一位少女的身影。根据他的估算,二人距离到达系统终端还需要五六分钟的时间。
因此,已经没有让自己缠身于和突然出现的碍事者间的战斗的余地了。虽然将其立刻无力化后赶往浮岛是合理的判断,但他却因对新出现的敌人起了些微兴趣,而停在了空中。
敌人一眼看过去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相比先前战斗过并同归于尽的老年骑士,他的威慑感可以说几乎没有。虽然他大概是和《诗浓》一样协助K组织的,来自现实世界的VRMMO玩家,但在给人造成的压力上还不如那个少女。
要说原因的话,眼前这个黑衣的年轻人,几乎没有散发出任何斗气。
只在询问他是什么人的时候,吸出了相当少量的意识,然而这个通路很快就被切断了。此后,他就像被透明的壳包围了一般不断弹开加百列的思考搜索。和无法体会到心的敌人战斗,实在太过无趣。
加百列也考虑过立即将他从状态数值的层面上杀死并排除,然后继续追赶爱丽丝。
然而在看到年轻人将大衣下摆变成了蝙蝠翼的形状,而且还同时操纵所有属性的魔法后,他的想法稍微改变了。加百列感觉到,他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
在确保爱丽丝到手,带着STL技术逃到第三国后,还留着将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从每一个角落开始一点一滴的构筑成符合自己口味的工作。为了提高这个工作的效率,将年轻人的操作技术夺过来倒也不坏。
为此,就需要破坏那个想象力之壳。
加百列带着淡淡的笑容向黑衣少年说道:
「三分钟。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吧。」
「……还真是够大方的呢。」
我用指尖轻抚了一下塞住伤口,低声说道。
然而,加百列如此游刃有余也有着相当多的原因。不管怎么说,他可以无伤应对所有属性的攻击。
——不对,只对唯一一种伤害不适用。将那家伙的右臂从肩部打飞的,恐怕是先行出发的诗浓吧。她通过想象力做出了狙击步枪,击中了那家伙。也就是说,加百列无法吸收《枪击》属性的攻击。
理由恐怕和那个男人穿着时髦的军服姿态有关。因为他基于身为士兵的经验所知的大口径枪支的威力,所以在自己被击中时无法将损伤无效化吧。
然而,诗浓能在UnderWorld内具现出枪支的这一特技,是因为她将爱枪HecateII当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才能做到的。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点,就算做出一把手枪,也不会有与其相应的威力。
因此我需要找到,能让那个奇怪的男人认为会对自己造成损伤的攻击类型。
也就是,要了解这个名为加百列的人。必须看破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期望着什么,又为何会在这里。
架起手上的双剑,我的嘴边露出了笑容:
「也好,就让我享受下好了。」
那个态度的来源到底是什么。
虽然可以确定那个人在长时间潜入UnderWorld后已经适应了这个系统,但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游戏玩家而已。明明他知道两手夸张地握着的剑也好,华丽的魔法攻击也好都会被无力化,为什么还能露出那么厚颜无耻的笑容。
加百列带着淡淡的不快感思考后,得出了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虚张声势的结论。
就算在这个世界死掉,现实世界的肉体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那么,他大概是只想要在另一位同伴确保爱丽丝的安全前尽量延长战斗时间。
到头来不过是个愚蠢的小孩。跟他战斗用三分钟时间都太长了。
用临时作出的右臂晃着手中握着的虚无之刃——加百列将它毫不掩饰地刺入了自己乘坐的有翼生物的后背。
原本这个怪物是和剑及十字弓一样的,将原本名为《沙多拉撒》的帐号所有的飞行用背包转换到UnderWorld时的产物。虽然可以通过自己的意识控制,但只用双脚站在上面还是缺乏安定感。和那个少年一样,将其变为自己的翼才更为合理。
身体被贯穿的怪物,发出了短短的悲鸣,一点点被吸入了虚无。加百列将通过剑流入右臂的数据转到后背,开始集中意识。
啪嚓。
与翅膀张开的声音一起,和少年一样的黑翼从肩胛骨上伸出。然而,黑翼并非如同蝙蝠一样的皮膜型,而是生有尖锐羽毛的猛禽之翼,可以说和持有天使之名的自己更为相称。
「……这样就拿到一个了呢。」
将虚无之刃笔直指向年轻人的加百列低声说道。
原本打算将下一次攻击指向被敌人乘坐着的圆盘形飞行生物的我,因被抢了先手而一瞬间判断力下降了。
加百列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展开黑色的猛禽之翼,滑过了我们之间的这段距离。
毫无动作便突入进来的刀刃速度相当惊人。之前还打算瞄准他不了解剑技系统这点的策略,根本就太天真了。为了挡住这一下,我将交叉成十字的双剑从下方挥上挡住。
嘎咻!
随着一声异样的声响,蓝黑色的暗之剑停在了我的鼻尖。
青蔷薇之剑和夜空之剑承受着激烈的碾压。这仅仅比被虚无吞噬掉要好上一点,简直可以说是在和空间断层撞在一起的状况。不难想象,这对剑的天命会增加巨大的负担。
然而,不通过后退来回避,而是冒着危险挡住他的攻击也是作战的一部分。我利用将从下面挥上的剑被再次斩下的势头,尽量将身体后转。
「哈!!」
随着一声大喊,我对着加百列的下巴使出一记飞踢。
拖着橙色光芒伸出的脚尖,捕捉到了他尖锐的下颚。随着黑暗「嘣」的一声飞散,敌人向后仰去。
——怎么样!?
双翼拍动着空气拉开距离的我确认着敌人的情况。如果枪击不行的话,就用《打击》——如果那家伙真的是特种部队的士兵的话,应该受过格斗术的训练,将打击认知为会造成损害的攻击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然而,咔地一声转回头的加百列,身体的表面却毫发无损。
从下颚处飞散的黑暗,立刻凝集回原处变成了光滑的皮肤。用左手抚摸着那里的敌人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原来如此。很遗憾,那只不过是用来在电视上作秀的技巧而已。真正的体术……」
砰!!
加百列说到一半,拍动空气,以如同要让身体模糊起来的速度突破。我反射性地用青蔷薇之剑弹开从左上方挥下的剑,同时用右手的剑反击。虽然砍进了敌人的肩膀,却感到了如同被高浓度的粘液包围的手感,连动都动不了。
伸直的右臂被紧紧缠住。是加百列的左臂。他如同黑蛇一般卷住我的右臂,将它慢慢向反向扭转——
咔。
随着这令人不快的响声,我的脑海中传来如同银色的电流一般的剧痛。
「呜啊……」
加百列在近距离窥视呻吟着的我的眼睛,低声说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
紧接着,他开始发动猛烈的连续攻击。
虚无之剑以近乎无限连发的连续技进行超高速打击,虽然用右手的剑不断将攻击弹开,但偶尔会突破防御的一击,还是浅浅地打中了身体。已经根本没有空余的时间来集中精神恢复被折脱臼的左臂了。
「咕……哦……」
虽然不禁呻吟,我还是为了拉开距离而拍动双翼。
全力后撤后,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在拼命握着剑的左臂上滑动。
白光开始聚集的时候。
加百列一下子抬起左手,将五指如同钩爪般弯曲,然后一口气张开。
十余根漆黑的线如放射状伸出,在途中折了个锐角笔直地向我袭来。
我咬紧牙关展开想象力的防御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