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里最合适谈情说爱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西街，一处是清源山。前者可玩可吃更可购物，所以拉着手逛西街的，大多是已经明确了关系的。而清源山山清水秀，最是能让感情发酵升温。
清源山不高，海拔五百米许，但颇陡峭，连城和林荟自然不会真的出一身汗去登顶，到了千手岩下，就转走木栈道去泓一法师舍利塔，而后往老君岩去。这一路坡度极缓，两人徐徐漫步，话却不多，像极了一对心有默契的情侣。
连城却知道，自己和身边的女子，各有心思。
自那夜掀了底子，正式答应下来林荟的请求之后，两次碰见说的都是葛力的事情。这也好，毕竟连城不想盘问，任得林荟自个儿主动说出来。那些零零碎碎的回忆逐一累积，终让连城意识到，林荟想要告别的，并不是冷冰冰的记忆，而是多么浓烈的一段生命。
此刻林荟又在说葛力。
这些都是有用的信息，但连城觉得，自己不见得想听。
这两天他时时觉得有些后悔。
林荟知道葛力杀了人，但那么多年，她依然无法忘记那个男人，无法忘记那些夜晚两人的私语，无法忘记最后一夜寒风中的等待。她甚至没办法嫁给另一个男人，只能在二十八岁的冬天回到这里，向过去做一次掏心挖骨的告别。
可是，把心掏出来，把骨剔干净，就真的能告别？
他猜，不能。
也许她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比如葛力是割了冯通阳具的，残忍且恶心。她肯定不知道，至少还有另两个人死在葛力手上。
要不要告诉她？
也许葛力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对别人是恶魔，对林荟是天使。人是复杂的，人性有许多面，什么时候展现哪一面，有时并不由自己控制。
“我借了辆车，原本打算下午去次汕头。”连城突然开口说。
“哦？”
连城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林荟。
“是他吗？”
林荟接过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你找到他了。”她说。
连城把照片拿回来。
照片上是一个穿了军装的年轻男人，国字脸犹太鼻，神气得很。
连城看着照片上的葛力。
“为什么说是原本打算？”
“因为我不确定，到底该不该查下去。其实我知道，不该查下去。”
“为什么？”
“你……不明白？”
林荟摇摇头。
连城把视线从照片移到林荟的脸上。
“好，我去。”他说。
在老君像前，林荟主动轻轻抱了连城一会儿。连城觉得自己有点僵。
有些事情是不自觉的，连城想。大概林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连城自己，也是看见了葛力的照片，又回想起林荟关于葛力一些细节的描述，才明白过来的。
国字脸犹太鼻，这也是连城的长相。他身高一米八八，葛力一米七八，但在少女林荟的心中，他的形象说不定比自己更高大。而林荟口中葛力的一些行为习惯，甚至偏内向的性格，都能在连城身上找到影子。当然，对于林荟该反过来说才对。
一个当过兵的人，和一个上过警校当过警察的人，有相像之处，也很正常。
如果不去调查林荟的秘密，不知道这些，是不是更好？
连城不想成为别人的影子。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杀人犯。
别去碰别人的秘密，连城想，听自己的话，居然也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