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将孙甜扶下床,帮她推着吊着盐水瓶的支架,孙甜走了两步后冲她一笑:“姐姐,我好得很呢,你看这不是走得挺精神么?厕所就在那边快到了,你让我自己去吧。”
夜班急诊本来就忙,那护士听孙甜这么一说,又看她确实稳定,便点头:“那你去吧,我还有两张床,等我巡完来接你。”
孙甜笑眯眯地说句不用,沿走廊自己走了出去。
才出急诊大门,她就看见过道两旁的椅子上,安健正坐在最靠近大门的第一张,弯腰低头,忙着看手机。
不知是真没留意还是存心的,他并没注意到孙甜的出现。
“喂!大叔!别玩了!”
孙甜没好气地叫了一句:“看见病号怎么也不过来扶一把!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安健头也不抬:“我没有同情心你就到不了这儿了!听你训起人来中气这么足,估计自己走个三两步的问题也应该不大。”
孙甜走到他跟前,见旁边还有个男人正坐着玩游戏,便用凶狠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看。
那人莫名觉得脖颈处一阵发凉,抬头一看,乖乖了不得,以眼杀人哪这是要!
紧接着,没来由的他忽然就想抽烟了,于是站起来,并不再看孙甜,径直向大门外去了。
“你这一手玩得不错么,”安健总算从手机上移开目光,看着孙甜坐到自己身边,嘴角含着一缕颇有深意的笑:“不过刚才在犀牛山,怎么没使得出来?”
孙甜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别开玩笑了,我都快闷死了!”
安健一怔:“不舒服么?”抬手便要扶她回去:“我找刚才那个值班医生去!”
孙甜冲他摇头摆手,眼底满满得都是不怀好意的亮光:“找他有什么用?他又不知道你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把我憋在里头,都快窒息啦!”
安健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虽然明知孙甜不是那个意思,却控制不住的身体发热。
为掩饰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他在椅子上转动身体,坐得离孙甜尽可能地远些:“你什么意思?”并摆出一本正经很严肃的态度:“我打闷葫芦?要去那地方的不是你么?一路从门口打通关上二楼的不是你么?一号称夜视的能人,怎么连已废弃那么大三个字挂门口都没看见?!”
已废弃?!
孙甜懵了。
“你什么意思?”她不客气地反问安健:“什么叫已废弃哪里是已废弃?!”
安健叹了口气:“我的大小姐,咱们去的那座楼,折腾了老半天,其实是犀牛山精神病院的旧址!人新楼就在后头,再走个五分钟就能看见明晃晃的灯牌了!偏你就往那乌漆麻黑的破楼里钻!”
孙甜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安健又叹了口气:“人新楼里的门卫,听见这边有动静,打着手电找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我趴地上呢!”
孙甜依旧没听明白:“大叔,不对吧?我晕了是没错,可你怎么也趴地上……”
话音未落,安健额头上那圈血迹斑斑的纱布印入孙甜的眼帘,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侵入她和他之间,急诊走廊里熙熙攘攘跟白天一样热闹的人流,也没能缓解这份紧张。
“我记得,”孙甜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最后去了二楼顶头的洗水间?那里头总有滴水的声音?”
安健直起腰来,看着远处,有棱有角英朗的脸,在纱布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憔悴。
“那里有个水龙头,被人刻意拧开了一小点,换句话说,水滴的声音是被控制的,从频率到速度。所以声音才那样的规律。”
孙甜的脑子转得飞快:“是为了引诱咱们过去?!”
安健没说话。
这里他有些存疑。
怎么知道一定会是自己进去而不是孙甜?!
“这样就可以分开你我,方便进行早已设定的计划。”孙甜没看出他脸色的变化,自顾自说下去:“你进去后遭到袭击,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没倒,反而意识到不对出来找我。而我……”
安健掉过脸来,沉黑的眼盯着她,仿佛在无声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进那间病房?
在里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为什么要自己往那根尖刻的钢筋上撞?!
孙甜垂下羽睫,灯光下,那一袭剪影清冷如月。
“我没想自杀,跟你一样,我也是中了计。”
安健难得没再追问下去,他站起来,活动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淡淡地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有话,明天早上再说。”
“不用,我不困也不累,明早还得上班呢!再请假蔡魔能生吃了我。有话现在说吧。”
孙甜懒洋洋地起身,向门外亮着灯招牌的地方一指:“那有个咖啡厅,咱去那边说吧。”
安健深看她一眼,仿佛在确定她的身体状况。
孙甜已经笑着走在前头了:“行了大叔,眼睛能看出毛病来,医院也不用买上百万的检查仪器了。”
安健哼了一声,将手抄进裤兜里,跟了上去:“这可难说,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有时候人的眼睛比什么仪器都管用。”
尤其是面临生死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没上过战场?”孙甜猛地回头,黑得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厉。
安健不由得发愣。
不是因为她的话,反正他知道她很会诈唬,倒是因为她脸上那双形状优美,点漆似的明眸,明澈若清泉,幽黑如子夜,就像是最清的泉水里养着的两丸水晶,黑白分明。
黑白分明!
什么碧色已经褪去了?!
是因为在医院旧楼里,看见了什么,所以才触发产生这样的变化吗?
对自己眼睛的变化一无所知的孙甜,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是只要黑咖啡的。”
站在急诊楼道另一头的肖谦,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一男一女走出中心大楼,心里涌动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