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被骂得一缩头，脸都吓白了。
从没见刘姐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她了，一向笑眯眯带着好闻的食物香气的刘姐，难道早起吃错了饭把爆竹当成小菜过粥了？
许宁看着刘姐，黑如玉的眸子一沉：“老齐，这里没你的事，你出去菜地里先忙着，过半个小时再回来。”
老齐胆怯地看着她：“过半小时？那，回来能吃上早饭吗？”
刘姐眼珠子又瞪起来了，眼瞅她又快要骂人，老齐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脚尖点地脚底抹油地开溜了。
安健一直没说话，隐约有些明白，可总体来说还是糊涂。
似乎刘姐的变化跟许宁有关？
“半个小时，”眼见老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刘姐神色冰冷地瞥了许宁一眼：“你什么都知道了，还用得着半个小时吗？”
她是透过头发帘低着头斜着眼睛看过来的，沉沉的目光像是来自地狱的深处，脸也僵成硬硬的，木头刻出的一般。
安健着实无法相信，这阴差一样的女人，竟是昨天中午请自己吃饭时那个笑出一团和气的大婶子。
“阳阳妈妈。”许宁低低地叫了一声，但不等她说完，刘姐便怒喝一声：“不许你这样叫我！”
安健盯着两人在光影中变幻莫测的脸，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为什么不能这样叫？你不是有个女儿，叫阳阳吗？”
“你闭嘴！”刘姐大怒，咬着唇，眼底闪过怨恨的冷光：“阳阳也是你配叫的名字吗？”
安健无法理解。
昨天还都是好好的，明明也来玩过了，野地里，阳阳也跟自己打了个照面，刘姐更是饭菩萨一样的善解人意。。。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等等，难道丫头刚才在山上的那句话。。。？！
“刘姐，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有火，冲我撒就是了。”许宁拉住了刘姐的手，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平淡中带着体谅。
不知是不是这份体谅发生了作用，刘姐一直绷紧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她的怒火消失了，眼眶里浮出湿漉漉的水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刘姐捂着脸，蹲了下去：“完了，这里的一切都完了！”
许宁的手不由自主的攥起。薄唇紧紧的抿着，唇瓣变得煞白。
“大叔，现在你应该猜出点什么来了吧？”
安健的眉心紧锁，半天才嗯了一声：“你刚才提到，她的麻醉期快到了，这句话里的她，是不是指阳阳？！”
许宁苦笑：“阳阳和明明，都是我姥姥家的邻居，刘姐在我出生时还来看过我。后来，她病了，”话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寒战，有些说不下去。
“没错，她是病了，”刘姐抬起头来，游魂样恍惚四顾：“高烧一直不退，几乎不可能再活下去，如果不是你父亲，当时她就已经死了。”
许宁摇头长叹：“其实，她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的好。”
刘姐放声大哭，哭声如此凄厉，让安健突然觉得有些冷，寒意透体，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寒战。
刘姐越哭越伤心，简直捶胸顿足悲天恸地，明明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扶着她：“妈妈，咱们走吧。”
刘姐不动，还是哭，明明又叹气：“反正总是要走的。”
安健听见这话似乎不详，不由深看那小孩子一眼，后者回视他，眼光里是比大人还犀利的悲怆。
最终刘姐让明明扶开了，没走得太远，进了老齐里一进的卧室，听得见她还一直在哭，呜咽声如抽丝延绵不短，一股淒楚森然笼罩在安健和许宁头顶。
“这里的结界，根本不是山体灵气形成。”许宁静静站着，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覆盖眼帘，掩住眸中那抹哀伤。
“是阳阳吧？”安健眸色微敛。
那个只在门背后听过她吃吃的笑，又在土墙下见过她一面的，小女孩。
许宁的表情凝重而悒郁：“她比我大五岁，出生时就有先心，在当时条件不好的情况下，几乎被医生判了死刑。后来不知听了谁的建议，找到了我母亲。”
安健一下就想到了王氏家族医院，还有自己的母亲，以及当年那场逼得王家卖掉家产移居国外的变故。
按时间来看，阳阳的事一定发生在更早的时候，结果可想而知。
“实验失败了是不是？”
许宁冷眼看向窗外，唇边噙着刀锋般的冷然：“是的，失败了。阳阳虽然活了下来，不过，这个活字可能用得不太好。”
事实是，她成了植物人，除了残存的一点基本生命体征，大脑还有一丝生机外，几乎就是个死人了。
她自此不能离开呼吸机，不能离开那些冰冷的仪器，虽然，它们是维持着她依旧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途径。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阳阳经历了很多痛苦，那些苦痛甚至连许宁这样有着钢铁神经的人都不愿去想。
总之，她没死，她的身体衰退下去，可她的头脑却一天比一天更进步，终于有一天，悲伤和痛苦由灵化形。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幻化出来的她只记得那些小时候的事物，。所以这里的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年代。”
许宁走到窗前，顺着山墙下的小路看出去：老齐伏在竹匾上，正挑拣着菜籽，身后是一块空场，散落着稻草麦草，几只鸡在草里面刨抓着，弄得一头一身的灰土。
四周种着的一圈水杉，太阳也出来了，让这红砖屋显得更生气了。阳光斜穿过水杉笔直的树干，照着院墙，干巴巴的院墙变得色彩斑斓。
树冠葱茏地绿着，围护在院墙上方。天则是难得的翠蓝，停着一些云朵，在水杉顶上一二尺的地方。
就在许宁看出来的那一时刻，红砖屋忽然又换了一种颜色，变成一种统一的姜黄色。好像是太阳心情变化的结果，光线变换了角度，将其中的黄全盘倾出，连老齐也染上了这姜黄的基调，看上去暖融融，又有些莫名的衰老。
这一切多么熟悉~！
可惜 当年她还太小，几乎没存下多少可供回忆的东西。如果自己能和阳阳同岁，可能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就会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