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安健的声音,他的手迅速张开,力量从大臂传到指尖,‘许宁’只觉得身体猝不及防地一轻,整个人便被推进了桥下灰厚沉重的阴影里。
‘她’连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瞬间便被大团大团的灰雾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她’隐去的身影,安健长长地叹了口气,双目一紧,再次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血腥味刹那弥满于整个口腔,原来的伤口上又添新痕,剧烈的疼痛让安健一下清醒过来!
原来,自己还坐在那个隐隐灼灼,燃而不灭的火坑前,灰烬依旧,半明半灭,走出两个幻境的自己,也不过向只是走了三秒钟的神而已。
他看看身后四周,一切如来时般毫无变化,两边的树丛还是那般灰暗浓密,除了身前这一小蔟光亮,周围全都笼罩在成片成团的炭色阴影下。
这反而让安健安下心来,毕竟,这才是结界的原貌。
只是,许宁依旧不知所踪。
在安健走近火坑,陷入前后两个幻觉的短短时间里,她不知去了哪里,并完全没有留下话。
不过安健并没有觉得意外。
这丫头办事风格就是这样,说来跟自己也挺投缘,也许是习惯了孤军从战,毕竟自小到大,习惯了自己依靠自己。
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跟她携起手来,该认真学习的第一课,也许就是如何学会肩并肩,行走于世间吧?
多双肩膀倚靠,心里也有了底。
安健闭上眼睛,不去想也不去听,周围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老僧入定般坐了下去。关闭感官,也不再受任何诱惑,无论人还是物,都与他无关,天地间只有自己,陷入冥想。
高大身影宛如雕塑,眸色静谧,紧紧壑闭。
事到如今,信任与等待,就是他能给许宁的最大支持。
不知过去多久,反正时间是毫无意义,安健觉得肩头微沉,一只手轻轻放了上去。
“辛苦你了,大叔。”
是许宁的声音,是她惯常的声音,不带诱惑,也没有要求,只带着三分疲顿而已。
安健睁开眼睛,看见她正凝视着自己,黑眸湛湛,淡淡微笑:“做了几场噩梦吧?现在都好了,天也快亮了。”
说着话儿,她向坐着的安健伸出手来。
安健稳稳地拉住,握紧,然后一使劲,站了起来。
两旁的树林遮蔽了他的视线,让安健无法看见身后的景物。一直在耳旁呼啸而过的寒风,在此刻突然间消失,火坑里的灰烬也变得寂静无声,没有任何的噼啪声打破眼前的沉默。
“我知道这结界是怎么来的了,”许宁的声音有些嘶哑,是累引起的,她的笑挂在嘴边,好像一枚模糊的太阳,虽模糊,却不失力量,让安健也不由得跟着她,微笑起来。
一个灰蒙蒙,没有星辰的夜晚,却因为她的笑,变得温暖起来。
“走吧,这里没有秘密,事实上,这里除了回忆,什么也没有。”
许宁握紧安健的手,开始向山下走去,她的掌心冰冷,安健感觉到了,便更紧的贴住她的手臂,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导过去。
许宁感激地转头看他,明明暗暗的光影里,安健的侧脸坚毅而沉默,身形挺拔如山,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缓缓的在她心头蔓延,蔓延到躯干四肢血脉里。而她的心,突突的凌乱的跳动着。
要不要全部告诉他呢!?
没找到身体,他应该会失望。就算告诉他,也无法弥补这样的失落,毕竟 在安健心里,只希望许宁一切安然良好,别的,都不太重要。
可是,如果不告诉他,又怎么对得起他这样无怨无悔的一路跟随?!
怀着这些样心情,许宁与安健往回走了很久,巨大的树木往后掠过,盘根错节老林将触角伸入水中,气氛很阴森,空气又很冰冷。
唯一好的地方是,东方隐隐有些挂白,许宁的话没错,天是真快要亮了。
看来,火坑前的两个幻境,终究还是算进了时间的进程里。
走下山后,再次看到那块巨石,安健有些感慨,又有些轻松,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
山谷里的地面开始慢慢变湿,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发出恶臭的水塘,歪歪倒倒的芦苇和灯心草丛中隐藏著许多发出不明声音的野物。
而这一切,在来时都不曾出现过。
难道又是幻境?!
许宁紧紧拉着他的手:“不,不是幻境,是她的麻醉期快要到了,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安健莫名地觉得这话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她是谁?麻醉期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麻醉期快要到了会带来光明?!”
许宁来不及回应他的问题,拉着安健急速狂奔起来!
从认识到现在,安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慌张失措的模样,身边早已消失的灰团,不知何时又开始慢慢聚集,更让人担心的是,身后不远处有一大蓬深灰色的气团,正在向他们追赶过来!
安健这才想起,手上的福尔马林绷带早在上山时就已经扯掉了!现在这些灰团再靠近身边 的话,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眼前,灰团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临近,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本是一丝一缕毫不成形,逐渐变得厚重庞大,更要命 的是,它们的运动轨迹发生了变化,与刚开始的自由散漫相比,现在的它们好像有了生命,又或是被授予了什么指令,只是紧紧跟在安健许宁身后,不去别的地方,也一刻不放松!
许宁的速度同样开始提高,她的脸绷得犹如挂了霜,额角的青筋高高突起,牙关里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从脸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安健听得出来,自己此刻 也正被她拉得犹如飞起,衣服袖子篷成好像成了翅膀,自己则变成一只入夜的蝙蝠,在团团的灰雾中,带着宁死也不回头的决心,杀出一条血路,狠狠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