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方先生,宠爱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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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命运

冬冬的遗物太多,铺满了整个房子。

他的玩具,他的课本,他的衣服鞋子,还有涂鸦的图画。

方译桓在这满屋的回忆里站着。

“爸爸,你看你看,这是你,这是妈妈,这是我。我们三个在一起。”

“爸爸,这是沙发,这是台灯,这是地板,这是保姆阿姨。”

“爸爸,冬冬不疼。真的不疼。打吧打吧,打了针才会好的快。”

他觉得亏欠,孩子在的时候,他就没有好好待他。

生意那么忙,他恨不能七乘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公司。后来江莲青将冬冬扎得满身伤,他都不知道。

冬冬一直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想感受一下有妈妈的滋味,这样渺小的愿望,他都没法满足。

所以,在沈向晚出现的时候,冬冬才会那么欢呼雀跃。

他一直是好孩子,课业不让人操心,生活也不让人操心,甚至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怕爸爸担心,不告诉爸爸。因为同班的孩子叫他”motherlessboy”(没妈的孩子),他就和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回来也不哭,也不告诉爸爸究竟是为了什么。

孩子受苦了。

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是他的错,才会轻信了沈向晚,以为她会好好待他,可结果呢?

他紧紧握着那斑斓的画,无法喘息。

心像被刀子剜着,被火灼着,被冰冻着,麻木而又痛楚。

他痛得站不住,扶着冰凉的墙面,坐了下来。

周围漆黑一片,四周安静的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只是醒来,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正在挂针。

再抬头,吊瓶上的字,依诺肝素钠,是他曾在上次的车祸后进行插管引流时用的注射剂。

旁边,沈向晚的后脑靠在木柜上,坐着睡着了。

他叫了一声:“沈向晚。”

她陡然惊醒。

他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他苍白的脸,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你晕倒了。医生说是旧病复发,我还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有严重的心肺疾病。”

他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沈向晚讷讷,“是。”

护士走进来,瞧了瞧他的吊瓶,已经打完,随即拔了针。看了一眼携带的病历本,“不确定是否伴有胸腔积液,需要做一下穿刺。三个小时后做血管造影。”看了看方译桓的面色,皱了皱眉头,“能自己站起来吗?”

方译桓勉力笑了笑,“可以。”

扶着床,慢慢地起了身,穿上拖鞋,手够了够墙面,却没有够着。沈向晚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却被他缓慢地掰开了。

其实他的力气真的不大,但十分坚决。

沈向晚只好退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穿刺室。

她也走了进去,方译桓看她一眼,并没说话。

他缓慢地脱下病服,反坐在了椅子上,两手平放在椅背上,额头磕着手背。

这样熟练,仿佛在过去的七年里,他曾无数次地做过同样的事情。

打麻药的时候,他稍稍皱了一下眉。

然后是一根七厘米长的粗针,从侧胸刺进去,虽然打了麻药,但作用并不大,那三分之一厘米直径粗的针,一直扎进胸腔里面去,痛得一向能忍的他浑身打颤,额头冷汗连连。

沈向晚在旁边站着,只是流泪。

终于做完,他却在板凳上歇了许久,沈向晚要来扶他,依然被他拒绝了。

他不骂她,不打她,就是这样的冷漠,让她的心冻进了冰箱里去。

回了病房,他就睡了。

是被医生叫醒的,要进行心脏血管造影。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他的精神稍有起色,却仍旧不说话。

平躺在检查床上,全身都铺满了蓝色的纸单子,护士托起他的左手,将一针很细的导管通过穿刺插进去,他只是直视着天花板,眼睛时不时眨一眨,表情却平静得宛如死灰。医生来来往往,一直在忙,注射剂,造影剂,还有仪器的角度,都在调试和观察。

机器不时发出滴滴地声响,沈向晚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看着他心脏里的血管越发明晰起来,随着心脏的跳动,也轻微地颤动着。

李医生说:“不排除有心脏动脉血管破裂手术后遗症的可能,也有可能是动脉夹层。”

她听不太懂,但他听懂了。

只是闭上了眼。

不想看任何东西,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将耳朵也堵上,不去听任何东西。

六年前的那枚子弹,直接打进了胸口,插着他的心脏而过,若再偏个一毫米,他必死无疑。

那时候,所有的生存意志都是来源于她。

只希望能够再见她一眼,或许能够冰释前嫌,至少不会是一句分手,还有护士口中的三个单词,将一切希望打碎,那碎碴子扎得他的心血肉模糊。但他还是不信,怎么能信?她会死?

家族企业破产,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甚至还背着一身的债。但他就是不信,一定要活下来。多亏了尹家二老,看他可怜,甚至没有在乎他曾是谋杀嫌疑犯,而资助他治疗。

但钱像雪花一样花出去,却收到如雪花一样多的病危通知单。他从不知道原来命运可以这样残忍,不给他一点好处。那时候整日都是神志模糊,大白天也睁不开眼,注射、穿刺、透视、CT、MR……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却也造成了一身的病。心脏动脉血管破裂,血胸,脓胸,还有各种各样的并发症。

他从未后悔,那是他欠她的,他的家人害死了她的母亲,造成了她的悲剧。

但他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他又做了什么?

不过就是曾经爱过她,那么爱,那么爱,可以抛弃生命和一切的爱。

但冬冬终究是死了。

他也丢不掉那如影随形的病根,春夏秋冬,季节变换,萦绕不去的身体疼痛。还有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泪水已经被逼退,这才抬起了头来。

沈向晚蹲在他的身边,手撑着下巴,脑袋歪在仅剩的一点的小空间里,伸出手来,替他擦去眼角的泪。

她问他:“是疼吗?”

他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没说话。

但她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在发抖。

李翔宇医生是专程从国内赶来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进了造影室,陪着方译桓做了血管造影,走出来才看见沈向晚。

沈向晚迎上去,询问他的病情:“李医生,你刚才说译桓是手术后遗症,或者夹层?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