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抚了抚竹娘的秀发说道:“正因为有了魏俊春这种人,很多人做事都是担心后怕,因为他们都知道魏俊春会给我告密,这魏俊春其实算是我的一只眼睛。”
“如果这魏俊春总是告密,倒也确实让很多人不敢做乱。”竹娘说道。
“这是管理的一种手段。”韩清说道:“很多铺子的老板都说自己的店小二都是好人,大家很和睦,其实不然!高明的管理者都是喜欢让自己属下内斗,斗的越是厉害越对老板有利,因为这就形成了相互监督的作用。”
“那魏俊春告密,官人你都是要逐条处理吗?”
“你家官人我耳根子没那么软!”韩清笑道。
说到耳根子软,韩清最近一些日子也是很郁闷,因为薛奎也总是在老板跟前打小报告,弄得他不胜其烦。
话说韩清在李士衡跟前很是受宠,这让陈尧佐以及薛奎俩人有些吃味,所以面对一些需要紧急处理的公务,在韩清不在场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不太中听的话说出来。而李士衡是一个耳根子比较软的人,而且口风不紧,一点就炸。
陈尧佐现在做了盐铁副使,因为对于盐铁部还不太熟悉,很多事物处理起来是两眼一抹黑,所以经常要找韩清帮忙,更细致的一些事情就要问原来的经手人。现在京城的房价越来越高,租金也越来越高,韩清的那几个老部下为了节省开支,纷纷都搬到了城外,这就不可避免的迟到,虽然点卯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架不住这帮家伙经常性的迟到,于是陈尧佐就极为不爽。
这几个部下在韩清做盐铁判官的时候,就被训练的如何通过复式记账以及表格去处理事务,还有就是项目跟踪制度,所以能够很熟练的把复杂的事物简单化,一来二去的让陈尧佐也不用焦头烂额。可是遇到紧急大事时,陈尧佐找不到人,面对着李士衡的责问,陈尧佐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能东拉西扯,然后把屎盆子甩韩清这边。每当这时候,李士衡都是很生气,立即把韩清召过来,问他为什么把点卯时辰给更改了?韩清急忙拱手解释,没改没改,下面这帮家伙太懒散,该责罚的责罚,该让他滚蛋的滚蛋。
李士衡听罢这话也就缓和了脸色,随即就问其他的事情,韩清就一一作答,斜眼瞅瞅旁边的陈尧佐,就跟没事人一样,这让韩清极为的愤怒。等他回到度支部,对着一帮迟到的家伙指鼻子破口大骂,这帮人被骂的悄无声息,没一个回嘴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韩清平时很护犊子,度支部里的人只能被韩清关起门自己骂,不能被外人点评指责,否则就会被韩清没鼻子没脸的怼回去。
九月十五,这一天是大朝会,韩清在上朝的时候听到内侍阎文应给大家提示,说太后吩咐让众人举荐自己的亲朋好友,因为现在朝堂的阴霾已经被一扫而空,很多人走了之后位子就空了下来,所以希望大家举贤不避亲,有好的人才那就推荐上来。
阎文应的一席话让群臣大喜,很多人立刻去找来笔墨,当即就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自己的亲朋好友,并历数此人那一年中了进士或者被恩萌,此时在某一位子任职。
韩清看到蔡齐也急急忙忙的找笔墨要写,就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道:“子思,千万莫要写自己推举的任何人。”
“为何?”蔡齐说道:“你可以推举向传师和王质啊,你姐夫妹夫都被你帮扶一把,岂能不感谢你?”
“子思,听我的话,千万莫写。”韩清摇了摇头说道:“你记住我的话,只要这名单提交上去,名单里的人以后再无升迁的任何可能。”
“难道太后给你说过?”蔡齐听了十分的惊讶。
韩清摇了摇头。
“那是官家悄悄给你说的?”
“你别问了,你这次听我的,绝对没坏处。”
“你这厮!既然不是官家和太后给你说,那你怎么知道?”
“你娘的!老子和你是连襟,难道还能害你不成?”韩清烦了,挥了挥手就走开了。
蔡齐听到这话,抚着下巴想了想,干脆一把撕掉手中名单,然后悄声自言自语说道:“这次就权且听你这山匪一次!”
韩清之所以不让蔡齐写名单,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真有这个事。因为戏文“狸猫换太子”这一出戏,让刘娥背上千古骂名,可是她在垂帘听政时候做过的这件事让很多史学家赞叹:她给群臣发话,让众人举荐自己的好友亲朋,然后把这些人名字录在墙壁上,每当有大臣举荐某人的时候,她都斜眼瞅一下墙壁,如果墙壁上的人名与大臣举荐的人名相符,那就绝不录用。
看到很多大臣兴冲冲地把名单交给阎文应,韩清只是冷眼的旁观,当有人问起的时候,韩清就笑笑说自己也举荐了几个人。
明天又是该给官家授课了,想起孙奭那表情,韩清就极度郁闷。
官家现在每隔日都要早早起来,随太后到承明殿上朝,主要就看着大臣奏事、太后决断,学习治国理政。虽有些单调,但他很有天赋、也有自我控制力,逐渐地适应了这种生活。不上朝的日子,他也不能玩耍。作为皇帝,他要定期召翰林学士讲解经史要义,称为“经筵”;作为学生,他也要读书。身兼两种身份的他,将经筵与上学合二为一。
就在朝堂上重新焕然一新逐步进入新的轨道之时,雷州的一个大户人家院落里,一个青年男子正在磨刀。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走出来,看到他在磨刀就问道:“乐易,你这是要做什么?”
“寇公,那猴鬼再过两个时辰就要路过这里,我要杀了这恶贼。”
老者就是寇准,乐易是他的书童。
丁谓被贬崖州,路过雷州,也就是寇准的地盘。书童得到信息说是丁谓已经到了雷州地界,心中那种愤恨被激起,打算要出去杀掉丁谓。
“乐易,莫要轻易动怒。”寇准淡淡地说道:“杀了他你还要担责入牢,何苦为难自己?”
“寇公,你今天这步田地就是拜那恶贼所赐,而且在道州的时候,那恶贼使了奸计,让传令使刀剑出鞘不发言语,就是想逼死寇公你,你为何这般心慈手软?”乐易说着就越发的生气:“寇公莫要担心我的安危,杀了这恶贼,我自会到官府自首,绝不会拖累你。”
“乐易,你跟随我已经有十几年了,从一个孩童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以为你能磨练一些自己的心性,到如今长大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寇准仰头看了看天空,长长地呼了口气笑道:“那丁谓从一国宰相被贬落到司户参军,而这司户参军居然是在崖州,你可知道丁谓已经生不如死?你现在一刀给他个痛快,反而是成全了他。”
“我就是不想看这落了水的恶狗还能存活世上!”
“穷寇莫追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寇准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以前的丁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现在的丁谓只是一个管赋税、仓库交纳的司户参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的丁谓可以呵斥任何人,而现在要被上官刁难呵斥,这样的境遇已经让丁谓了无生趣,既是如此,那就让丁谓痛苦的活着吧,你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成全他呢?”
“就这样白白放过丁谓?”乐易放下手中的刀,恨声说道。
“听老夫一言,让后厨蒸一只肥羊,等丁谓路过这里,给他送去吧。”
“寇公!”乐易满脸悲愤的叫道。
“速速去办吧!”寇准招了招手。
丁谓坐在马车里,晃晃荡荡的到了雷州,快要经过雷州府衙时候,给他驾车的门客停下了马车。
“怎么停下了?”丁谓在车里问道。
“有人在前边招手。”
丁谓闻讯钻出了马车,看了看前面,依稀有些认得是寇准的书童。
乐易让人抬着蒸羊走到丁谓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丁谓然后才说到:“寇公闻听丁相公远窜崖州,跋山涉水还要过海,这一路舟车劳顿甚为辛苦,特准备蒸羊一只送予丁相公,能够在路途之中有佳肴可以享用。”他特意把“丁相公”三个字说的很响亮,又把“远窜”两字说的极为的清晰。现在的丁谓已经不能被称为“相公”,可是乐易偏偏要这么称呼,就是让他更加的难受。
丁谓呆呆地看着送到跟前的蒸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深深地长吁一声然后问道:“此雷州乃是寇公所在,丁谓能得寇公大礼相送,感慨颇多。”他睁开眼打量一下眼前满脸怒容的男子问道:“不知寇公现在哪里?老夫我想见上一见。”
“我家寇公能来雷州,多谢丁相公的心思。”乐易冷冷地看着丁谓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丁相公受了大礼,赶紧远窜吧。”
丁谓听到这话并未再言语,神情萧瑟的点了点头,让门客接了蒸羊,拱了拱手就登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