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推大皇子落水的那个小太监,景昭后来找到了是谁吗?”青栀先抛出一个问题。
卫景昭缓缓地道:“一个皇子身边,哪怕是去书房,都至少要带两个小太监,因为自己的任性把周围的人都调派走,最终被奸人推入水中,朕当时不去大张旗鼓地查,也是因为想要启祯明白,朕和他母妃,不可能一辈子都管着他保护着他。然而朕也不是没有查,赵和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他受朕的调遣,去查这些事,竟然没有查出任何端倪。”
青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赵和当初没有查出任何端倪,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推启祯入水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小太监,而是现如今正在冷宫的杜荷然!”
“什么?杜……荷然?”漫长的时光里,卫景昭几乎已经忘却了这个名字,迟疑了一会儿,才想到此人曾指认过周芸秀买通太医和宫女迫害何雨深。
“正是杜荷然。”青栀笃定地说,“因为念云曾入过冷宫,在那里与杜氏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她心境淡然平和,绝不是那样会陷害旁人的人。而臣妾先前去探望念云的时候,也与杜氏说了两句话,言语间故意提及当初在钟灵湖旁边的身影很有几分像她。当时杜氏说,多知道一些事,并没有什么好处。”
青栀不介意把自己的筹谋都和卫景昭说出来,“后来臣妾为静妃所陷害,不免就把先前的事情都串联起来想一想,越发怀疑大皇子之所以会发展成今天的模样,与静妃或许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臣妾央求念云,让她想尽一切办法不论如何也要撬开杜氏的嘴。”
“臣妾不知念云是怎样说服杜氏的,但是总归,她承认了,那些事情都是静妃指使她做的。皇上如果不信,自可去冷宫问一问她。只是臣妾觉得这事不能闹大,毕竟启祯本就心有怨念,倘若让他知道自己的仇人,往后启和或许也会深受其害。”
卫景昭点了点头,“你想得已是很全面了,只是前段时间中秋之夜,孟才人为什么不直接同朕说?”
青栀笑着,“皇上,杜氏坦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中秋节的时候,念云还不知道各中内情呢。”
“杜荷然是宫中的老人儿,虽然一向不甚得宠,也没受过什么苦,静妃究竟给了她什么好处,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
青栀摇了摇头,“原由么,臣妾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念云转述的意思,是因为静妃手里有她的把柄。”
卫景昭颔首,“朕知道了,你和朕说的这些,朕会着人去印证一下,不是朕不信你,只是毕竟涉及到启和生母。”
“这是自然,皇上尽管派人去。”
这一天晚上,二人相谈甚多,到了最后,月上中天,很是晚了,卫景昭似乎有些迟疑的意思。
青栀心知肚明,却敛眉顺眼地低下头去,“皇上该走了,此去回猗兰殿还有些路程呢,若是睡得晚误了明天的早朝就不好了。”
卫景昭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灼灼,“朕来回跑着,你就不心疼?”
青栀悄然地笑起来,“心疼的呀。要不接下来几天,皇上都不要来了,只需呆在猗兰殿翻绿头牌就好。”
卫景昭随性地道:“朕不想翻她们的牌子。”
“瞧景昭这话说的,难不成是为了我?”
卫景昭却沉声道:“就是为了你。”
青栀的心蹦了蹦,明明还不知道卫景昭待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爱慕,但这句话在以前,他是不会说的。
难不成还得谢谢静妃?若不是她,自己与卫景昭也不会说开这一切,卫景昭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两人倒是浓情蜜意,小别胜新婚,感情又添了一层,在外人看来,时间长了,不免有些惶恐。因为直到九月,卫景昭都没有再翻过任何人的牌子,算起来和青栀刚出事一样,已有二十多天了。
旁人也就罢了,原本风头最盛的柳亦容忽然被冷落,心里的落差可不是一点两点。何况现在云彤失宠,姚采雁在冷宫,高春梅一向懦弱,明明该是自己大出风头的时候,怎么忽然就后继无力了?
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当即就亲去御膳房做了一锅银耳红枣汤,用描了桃花的砂罐盛着,一路让身边的宫女托到乾明宫。
“两位可否进去帮我通报下?”
侍卫们认出来这是柳婉仪,因先前得宠也没少见她出入这里,便爽快地道:“请小主稍候。”
赵和把这件事禀到了案前,卫景昭正批着奏折,头也不抬,只是问:“朕多久没入过后宫了?”
赵和算了算,回道:“奴才也记不清,数着大约得有二十来天了。”
卫景昭便说:“那让她进来吧,也好安一安后宫的心。”
一阵佩环叮当,柳亦容满面笑容地进来,带过丝丝缕缕的香风,“嫔妾见过皇上。”
“平身吧。”卫景昭把手里的一本刚批完的奏折搁在一旁,抬眼看向她,“有什么事找到了朕的勤政殿里来?”
柳亦容自见到了卫景昭对青栀的喜爱,越发笃定了皇上就是喜欢那样的女子,举手投足和打扮之间,越发学着青栀。可是她本性是有些活泼骄纵的,礼数方面也没有学得那么好,反倒有些僵硬。
当然,因为更加着意的模仿,她和青栀当真是越来越像了。
卫景昭一时被晃了眼,竟然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没有离开。
柳亦容心中窃喜,笑着道:“皇上忙于朝政,嫔妾许久没见您了,想着您太累,便做了些银耳红枣汤送过来,皇上趁热喝了吧。”
卫景昭点了点头,“呈上来吧。”
柳亦容“哎”了一声,高兴地盛了一碗,双手奉到皇上的案上。
卫景昭等了一会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柳亦容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喝,也等了一会儿,面带疑惑。终于,卫景昭忽然喊了声“赵和”。
柳亦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卫景昭对应声进来的赵和道:“你尝尝。”
赵和已知其意,赶紧上前两步,捧起小碗饮了一口,然后便退在一旁。
柳亦容面显尴尬。她当然不会知道,只要在一处,青栀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先尝一尝,再给皇上。一是试温试味,二是排除有毒。
卫景昭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细节与柳亦容过不去,反而还安慰了两句,“你未曾学过乾明宫的规矩,不必挂在心上。”
柳亦容得了慰抚,灿然一笑,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会儿,她又怯怯地说:“皇上,嫔妾是不是该走了?听说妃嫔不可在这里久呆。”
卫景昭笑着说:“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不过这会子朕不召见大臣,你亲手做东西辛苦了,一来一回的也疲累,在这儿坐坐再走。”
柳亦容开心极了,兴致盎然地道:“嫔妾不坐,皇上比嫔妾更累,嫔妾就在这里给皇上按按肩膀吧?”
卫景昭默认了,随手拿起一卷书安静地看着,时不时便喝一口银耳红枣汤。
勤政殿本就是庄严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也没有,让人静心凝神而又尊贵无比的气味使柳亦容瞬间以为自己与皇上,可当得起“岁月静好”四个字。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卫景昭喝完一盅汤,柳亦容赶紧过去添,再递过去时,望着卫景昭风清月朗的侧脸,情不自禁而又带着些预谋地轻轻喊了声,“景昭。”
本来以为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温柔的眉眼,谁知卫景昭抬起头,面色有些凝重和不喜,“谁许你这样喊朕?”
他的语气不凶狠,但是平白就让人惶恐,柳亦容怔了怔,连忙情真意切地福身请罪,“皇上,是,是嫔妾自己想要喊的,嫔妾爱慕皇上,一时之间情难抑制……”
卫景昭道:“你可知直呼皇帝名讳,是怎样的罪名?”
柳亦容天真地道:“嫔妾原本是知道的,可是看见瑾嫔……瑾嫔娘娘也这样喊过皇上,当真羡慕娘娘与皇上之间的爱意,嫔妾日也想夜也想,刚才就一时不妨,喊了出来,求皇上不要怪罪。”
卫景昭没有让她起来,声音也沉了下去,“瑾嫔这般喊朕的事,你不要胡乱往外说,当时在场的只有瑾嫔、你、云贵人,云贵人已被禁足,若是有什么言官听到消息上书,朕会最先想到你头上。”
柳亦容有些委屈,撅起了樱桃般的小嘴,“嫔妾哪里敢说,不过是心里羡慕罢了。”说到这里,她偷偷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皇上,瑾嫔娘娘可以那样唤您,为什么您不说她犯了规矩。”
卫景昭皱了皱眉,到底说了实话,“是朕让她这么喊的。”
柳亦容咬了咬嘴唇,似乎万般可怜,微微蹙着眉,“皇上,嫔妾可以如瑾嫔娘娘这样吗?”
卫景昭拿起一本奏折,淡淡地道:“你先回去罢,朕要继续看奏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