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昭轻轻“嗯”了一声,他内心本来就存着对“丹砂之事”的忌讳,又碰上药物,多半也信了董家有本事把这东西弄进来。
董玉棠见势不妙,膝行过去扯着卫景昭的下摆,带着哭腔十分娇弱地说:“皇上,嫔妾爱慕您很深,是决不会往您身上用有害的药物的。这张海不懂规矩弄来这些,让您与嫔妾生了嫌隙,所以嫔妾又惧怕又伤心,实在气到了极点。皇上,您赐死了他,明月阁也就干净了,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脏物混进来。”
张海听主子字字句句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心早已凉了半截,再也没有任何侥幸想法,把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小主既然已经这么不顾念主仆之情,奴才也没有必要再护着小主了!”
董玉棠回过头去,怒目圆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海说话中带着颤音,显见的是极其害怕,但他仍旧大声说道:“皇上请明察,这相投散确实是董德媛弄来的,奴才不知道她有没有是用到皇上身上,但奴才知道她想嫁祸于瑾容华。”
卫景昭见张海所说与自己内心的揣测印证上了,按压住蓦地升腾起的滔天怒气,说道:“把详情细细说来,若有一句不实,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张海打着抖说,“此事说来话长,其实当初的泛雨也是董德媛的棋子,说她冲撞瑾容华而被打入慎刑司,根本不冤屈,因为泛雨早在两三个月前,就找到了瑾容华宫中的伶佳,与她私相授受,把有剧毒的丹砂下在瑾容华的扇子上,扇动风气,丹砂就被吸入人体内了。”
张海以为此事奇货可居,他说出来便算是功能抵过,没想到卫景昭却淡淡地说了句:“朕知道。”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董玉棠本来想要反驳,却被这三个字堵回了所有的话。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人、物,还有声音,都在迅速离她远去。身体里的力气似被抽光了,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只知道原来皇上,一早就把那些龌蹉事都看到了。
“皇上……皇上……”她喃喃自语,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张海也有些张口结舌,但他要说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便可继续说下去,“自从泛雨去了慎刑司,与伶佳联系的事儿便落在了奴才身上,德媛把这相投散给了奴才,并让奴才交给伶佳,放在瑾容华的屋子不起眼的地方,说总有天会用上。”
“为何没有放?”卫景昭沉沉地问。
“回皇上的话,奴才去寻了伶佳,但伶佳说自己先前已经做错了事,不能一错再错,一口回绝了奴才,还说若奴才再纠缠,她就要去御前告发。”小海子一张脸如丧考妣,全是痛苦和害怕,“奴才无法,如果把这话回给德媛,德媛必要惩罚奴才,何况事情已经漏给奴才和伶佳了,德媛一个不称心,恐怕还要杀奴才们灭口,只好欺骗她说事已办成。”
白初微看了他一眼,颇闲适地道:“你这奴才也忒有心眼了,不过还好你并不如自己的主子那般有坏心,不然瑾容华今儿还真是百口莫辩。”
小海子连连磕头,“奴才不敢撒谎,奴才原本准备等再过些时候,慢慢地告诉小主东西并没有放过去,谁知道小主已经闹到了太后娘娘跟前。奴才怕极了,原想担下罪孽,就说自己弄来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他绝望地看着董玉棠,“要奴才命的,偏偏是德媛!”
董玉棠从先前的事情堪堪反应过来,转身上去就要撕张海的嘴,“我平日里不曾亏待于你,却被你这张脏嘴如此污蔑,我要撕了你,我要撕了你……”
赵和使了使眼色,小相子会意,赶忙过去拦住董玉棠,“小主,您做错了事,也不能用打骂奴才来掩盖啊。”
董玉棠已经魔障了,一巴掌盖头盖脸地扇向小相子。小相子不敢躲避,只能受着。
“她算哪门子的‘小主’!”冰冷的声音从上首传过来,卫景昭周身都是不加掩饰的怒意,“原本朕与母后说,董家的女儿都是好的,谁知竟出了这样蛇蝎心肠的败类!”
董玉棠听闻此声,倒是停了打人的手,颓然过去跪在卫景昭面前,双手抱住他的膝盖,撕心裂肺地道:“皇上,嫔妾没有,嫔妾没有这么恶毒,丹砂,丹砂是嫔妾放的,但是那只是想让瑾容华暂时没有身孕,至于相投散,嫔妾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还有脸说!”卫景昭厌弃地看着她,起身拂开她的手,“丹砂的毒性你不会不知,下给他人还如此冠冕堂皇。瑾容华善良,先前就不欲与你计较,只罚了泛雨,你却还欲壑难填,让人恶心。”
董玉棠还要说话辩解,一直默默的青栀忽然开口道:“德媛,我自认入宫以来,从来不曾得罪过你,为何你要步步紧逼?若非今天禁药之事,先前的丹砂,我早已没有计较。”
董玉棠本来要为自己求情,然而听到青栀这么说,内心就乱了,不免顺着话头怨恨道:“不曾得罪?多少次你伶牙俐齿,让我难堪下不了台,又有多少次你夺去本该属于我的恩宠?单说衍庆宫赏花宴,皇上可有看我一眼?如果你诞下孩子,这宫里可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卫景昭刚要说话,青栀上前一步,声音清越而稳重,盖过月华殿里所有的吵嚷和哭泣,让人心头一凛,“你既为从五品德媛,说没有立足之地,把皇家恩典置于何处?!心怀鬼术,乃是小人伎俩,行到最终,必然为其所吞噬,反之只要行端坐正,光明磊落,即便行遍天下,也不愁无所立足!”
字字句句仿佛纶音佛语,伴随青栀凌然的气势,直击董玉棠内心。她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卫景昭觉出自己的心里似乎颤了颤,他凝视着青栀,忽然就升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