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冲过身边,陈达扔下盾牌。左手把单刀也抽了出来,率先从堵在门口的大车上跳了过去,宋军攻入了滨州,远处,两面大旗,一面“两河走马”,另一面“并州刺史”的大旗迎风飘扬。
滨州州城一下,四周各个县城都归附了,不仅如此,北面的棣州军民杀掉了金国任命的守官,恭迎大宋的宗室知县赵正云回来。厌次、阳信、乐陵、商河等县皆降。从滨州到河间之间,已经没有阻碍。
董谊也回到了滨州州衙内,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金贼如此不堪一击,他为什么不自率人马来收复,得了这份功劳。现在反而要受呼延庚这武夫的讥讽。
不一会儿,呼延庚找上门来:“董知州,你答应我的四十日钱粮,何时交付于我。待你供了钱粮,吾便出发取河间。”
“呼延将军,本州不得不提醒你,本朝文武殊途,武官催逼钱粮,可是犯了大忌,本官是好意,呼延将军可不要莽撞。”
占领滨州以后,出榜安民,招抚县邑,董谊不待呼延庚提起,都已经做完了,滨州下属的各个县城,大部分都是以前宋朝的知县官复原职,少数是当地的豪强充代,反正和董谊的关系肯定远远好于呼延庚。
现在也不是去县城抓权的时候,还是先解河间之围,呼延庚道:“军无粮草不行,何况是知州当日答应我的。”
“一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至少一百石粮草,四十天就是四千石。现在河北百姓都在吃糠,如何供得起四千石粮食,将军,你再逼我,我只好参你搜刮地方。”
两人把话说得僵了,只好不欢而散。
呼延庚回到营房,和自己的参军事商议。赵伯臻提出想提举常平使郭永求援。
“这也只能救一时之急。”呼延庚转头问王贯清:“俊升,你可会写文书?”
“学生愿为将军执笔。”
“好,写来看看。就把董谊不给筹备粮食的事情说一说。”
王贯清笔走龙蛇,一会儿就把奏折写好了,呼延庚拿过来一看:“哎呀,这样不行啊,什么叫民生艰难,董谊就是卡着我不给我粮食,他就是个王八蛋。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王八蛋,反正就是很坏很坏的……小人。俊升,我要你喷他,喷董谊,对张益谦含沙射影,懂不懂。”
王贯清文笔不错,但是不会喷人,改了好几稿,呼延庚都不满意。
“你的同窗中,谁最会喷人?”
“那非陈东莫属。”
“好,写信去,叫他来,以后咱们要喷的人还多着呢。你这战斗力不行啊,这样,我来说要写的意思,你用文言文写。”
“学生想问,什么叫文言文?”
“反正你用自己习惯的写法,把我交代的意思写清楚就行了。”
好不容易,王贯清写好了文书,呼延庚又自己动笔,给朱凤琏写了一封奏折。
但无论给宣抚司的文书还是给宫里的奏折,都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呼延庚又派人给郭永送信去,请他调拨粮食。
郭永到很爽快,又给呼延庚调拨了五千石粮草,加上从汴梁带来的,呼延庚能支撑两个月。
呼延庚率军出发,五月底,呼延庚到达棣州的州城阳信县。知州赵正云带领带领居民亲自在城外十里迎接呼延庚:“并州,可以在瓮城驻扎。”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并州刺史称呼呼延庚。
呼延庚让邱穆陵仲廉带领军队驻扎,自己应赵正云之邀,前往州衙叙谈。
两人落座之后,赵正云道:“将军在汴梁痛击金贼,一伸百年来对北虏的怨气,真是大快人心。”
呼延庚心想:这个宗室不一般,“百年来对北虏的怨气”,宋朝士大夫很少这么提。
不等呼延庚发问,赵正云就自我介绍起来。他字苍宁,是景祖(赵匡胤的爷爷)第九代孙,父亲曾就读于横渠门下,和吕颐中,韩昆等人都是同窗,父亲作为旁支宗室,得荫官团练使,战死在白河沟之役。
他们家付出了这么大代价,燕云之地最后被金贼夺去,因此赵正云深恨北虏,“无论辽金,都不是好东西。”
“将军北上杀金贼,不知有什么吾可以效劳的。”
等等,您可是宗室,对我这么客气我可受不起。呼延庚现在心里暗自警醒了一下,才开口说:“军粮马料不足。”
“阳信、厌次等城池都是刚刚收复,府仓被金贼劫掠一空,本州的百信要赈济,还有流民要招抚,这粮秣……”赵正云皱着眉头。
呼延庚心想,一说来点实际的,就皱眉头了。
“将军进攻河间期间,不如以棣州为后方,由阳信供应大军的粮秣,攻下河间后,将军再向大名留守司请粮。”赵正云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建议。
“这样也好,就多谢赵知州了。”
在阳信休整一天后,呼延庚派遣郝思文率领轻骑,越过黄河东道进行侦查。
宋代黄河在河北有两条河道,北宋庆历八年(1048)黄河在澶州商胡埽(今濮阳市东)决口,北流经今滏阳河和南运河之间,在今青县一带汇入御河(今南运河)。黄河河道较前向西摆动,这是宋代黄河的北道。
过了十二年,至嘉佑五年(1060)黄河又在大名府魏县第六埽(今南乐县西)向东决出一支分流,东北流经一段西汉大河故道,下循笃马河(今马颊河)入海。这是宋代黄河的东道。
此后,在黄河维持东道还是北道的问题上,一直争论了八十年,其中参杂许多政治因素,借题发挥,相互攻讦,直至靖康之变。
宋代黄河北流前后发生三次:庆历八年(1048)、元丰四年(1081)、元符二年(1099),决口都在濮阳至内黄一带,三次北流所经路线略有不同,大致不超过滏阳河和南运河之间,又因地形自西南向东北倾斜,河床坡降较大,水流迅猛,冲刷力强,河口段迅速展宽刷深。
在这八十年中,东北二流并行仅十五年,强行闭塞北流,逼水单股东流仅十六年,单股北流达四十九年之久。直至靖康年间黄河仍保持在纵贯河北平原中部至天津入海一线上。
但黄河东道的河水也未枯竭,只是缩小成一条小河的状态。黄河东道岸边的无棣已经变成了呼延庚的前进基地。
郝思文侦查回来汇报:河间府城仍旧在金兵渤海部的围困当中,领头的是渤海贵族垯不卜嘉。垯不卜嘉所部大约有三千人。
“才三千人,我等可一战而下。”歩鹿孤乐平请战。
“好,乐平,此战就由你来调度。”
宋军越过黄河东道,向着河间府挺近,沿路遇到了沧州居民派了迎接王师的使者,在得知棣州丢失后,金人派到沧州的知州就逃跑了,沧州百姓在当地豪强柴进的率领下夺回了州城池清。
呼延庚问:“沧州知州现下为谁?”
“沧州父母无人。”
呼延庚想了想,写了一封文书,任命张彦橘为行知沧州事,盖上了右军统制的大印。想了想,又加上了宣抚司走马承受的印。张彦橘就单骑走马上任了。他本是隆德府的司录参军,任沧州知州,资历上勉强够。
呼延庚暂时无心关注沧州的事情,但他潜意识里,要尽量把各州主官抓在手里,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决定。
大军在南皮越过黄河主河道(北道),进入河间府。然后在黄河一条支流的北岸的一座县城乐寿三十里外停下来,乐寿现在还是金兵占领。
此次行军由歩鹿孤乐平指挥,他最是性急,亲自带了五百铁骑与郝思文并行,现在到达乐寿城外的就是他和郝思文两人,共一千骑兵。
郝思文向歩鹿孤乐平请示是否立寨。
“立什么寨?打进县城,到城里吃饭。”
“可吾等只有骑兵。又没有攻城器械”
“那又如何,下马抢城。”
“统领三思……”
“此次进攻河间由我统帅,井木犴休得多言。贵部是轻骑,请加速行军,说不得可以抢下城门。”
郝思文带队不再多话,带领轻骑直冲乐寿。
歩鹿孤乐平命令全军着甲,然后乘驮马前进,以保存战马的体力。
乐寿对宋军到来一点准备都没有,眼看十里之外突然烟尘大起,乐寿守军这才着了慌,急忙去禀告知县。
知县到城头一望,发现五百骑兵已经冲到了城门口,他责怪守将:“怎不知道关城门。”
守将心想,关上城门就守得住么。
正犹豫间,郝思文已经冲进城里来了,知县赶紧大叫:“吾乃大宋乐寿主薄张开,为保百姓,我是宋臣,我是宋臣。”
郝思文一人未伤,乐寿就投降了。不,以知县张开看来乐寿从未站到金国一边。
“为保百姓的性命,不得已与金国……金贼虚以逶迤矣。”
“嗯,你先以主薄职代管县城吧。”这个时间点,呼延庚没功夫和他计较,他要尽快收复河间府。
“传令下去,全城闭城,我军夺得乐寿的消息,绝对不许走漏,点验城中官吏,看有没人走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