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病怏怏的身体本打算回家休息一会儿，谁知宁安安偏巧在这时打电话来，而且开口就是一阵欲哭未哭的模样，虽不知到底是为何事，却也容不得我拒绝。
“宁老师你先别慌，”我强打起精神，劝她一句，再道：“这样，你把详细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正在地铁站，马上就往你那去。”
她说不出来话，只是单纯含混不清的“嗯”了几声。
我正要挂断，手机那头却传来她支支吾吾的道谢：“不……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细若蚊声，若不是听筒凑得近，几乎听不清楚。
我笑道：“跟我客气什么，我们苏家屯那嘎达的人都老仗义了！”
“呵。”闻言，她不禁轻笑了出来。
听着那头终于破涕为笑，我才放心了一点。只说了句“别急”，匆匆挂断手机，然后乘上地铁往第一人民医院赶去。
嘛，既然是医院，她又慌成那样，那想必不会是小事。
然而我心里却拿不准，一头雾水，平日里跟她交集不是很多，到底什么事是能让我解决的啊？
话说回来，小宁老师也真够冒失的，请人帮忙好歹第一时间把内容跟人家说清楚啊，我这一脸懵逼快马加鞭又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算是怎么回事啊？
虽止不住埋怨，心里却不禁又想着，这破地铁，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
好在离得近，约莫一个小时左右，我就到了医院楼下。
给小宁老师打电话，说是到地方了，她一时欣喜，但又为难，说自己走不开，给了我一个病房号，问我能不能自己找病房。
我说可以是可以啊，但是这样找起来速度很慢，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小宁老师正沉默，我就听见她那头有个懒洋洋的男人声音远远说，反正我也算是多余的，正好为老太太尽点心，把他电话给我，我下去找他吧。
就听小宁老师对那声音慵懒的男人道：“龙叔叔，您是贵客，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哎——”
一阵杂音略过，然后跟我通话的就由萌萌的小宁老师直接切换成了一个懒散的中年大叔：“喂，小子，我现在下去找你，你就在楼下大厅等我好了。”
虽然莫名其妙而且对这家伙的语气很不爽，但似乎事态紧急，我便没多计较，大概报了自己的位置和穿着相貌。
他淡淡的哦了一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嘁。
这个家伙的态度真是让人火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之前也在哪里遇见过类似的让人超级火大的混账家伙。
人来估计得要几分钟，我就站在约定好的地方默默的等着，心里替宁安安着急。
同时也更迷糊了，说得难听点，我整个就一闲杂人等，你说你遇到了麻烦我能帮上什么忙啊。费解。
原本是有目的，心里揣着别人的事，倒把自己的事情给忘了——似乎稍稍有点受凉，身体不舒服。一直在赶路，直到安定的站在这里，回忆起这事来，倦意和不适感才涌上心头。
我不知道自己面色看起来如何，总而言之身体内部极为虚弱。莫说昨晚上没吃饭，就说这一整天，也只不过是狼吞虎咽了两块甜点外加喝了杯咖啡而已。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顾不得身体虚弱，强自镇定地站在医院无人的角落。却就在下一刻，眼前忽然一黑，意识跟着消失了一瞬，身子便也歪倒。
好在只是一瞬间的事，身体的骤然失重迫使我瞬间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撑了一把旁边的椅背，踉踉跄跄，晃了一晃，这才勉强使自己没有跌倒。
我是没跌倒，可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跌倒啊。
“哎哟——”
正舒了一口气，前方，竟传来这样一声呼痛。
定睛看去，是个跌坐在地的大妈，似乎六十余岁模样，正半躺在地上，像是刚刚摔倒的，离我有不到三米远，可以说就近在我面前。
真巧，就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摔倒的？
我也没想太多，医院的瓷砖虽然不滑，但若是有滩水在上面，还是很容易会让人不慎滑倒，尤其是走路不稳的老年人。摔一下，骨头都得散架。
“唉哟，唉哟——”估计摔疼了，她半眯着眼叫唤。
“大妈，你没事吧？”我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想要扶她起身，总在地上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谁知道刚走上去想要搀她，她却一把拉住我的手，死死的。
我的脑袋轰然一声爆炸了，在她还没开口喊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预感到她接下来会大喊的内容了——
“哎哟——你把我这个老太婆撞倒了，你还想走。我不许你跑！哎哟，大家快来看啊，这小伙子撞人咯！”
果不其然，大妈开始放声大喊，吸引了医院大厅周围大部分人的目光。
头皮直发麻，一直都是听过这种事，还真没遇到过。今天不知道是走哪门子****运了，居然直接在医院给碰上了。这一嗓子上去，没个三五万的，感觉搞不定啊……
我憋着火气，想要挣开手，可这老婆子力气贼大，加上我又不敢对老年人真的怎么样，力气也使不上来，挣脱不开。
秉承着“有热闹不看是****”的优良传统，“呼”一阵，周围人看热闹的都聚上来了。我觉得现在自己像是耍猴的……不对，是被耍的猴儿。
“大妈，我可没撞您啊，您是不是犯糊涂了？”我只好采取怀柔政策。
“就是你撞的我！”老大妈嗷嚎一嗓子，就准备开始哭丧了：“哎哟哟，就是你撞得我哟，你还不承认，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哎哟，我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跟你过不去哟！哎哟哟，你们评评理啊，这小伙子把我撞了又想跑，可怜我一个老太太，一把老骨头……”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中间说着说着好像还唱起来了。
妈个逼的，老子真是一头火，做点好事这么难，恨不得当场踹她两脚才爽。可惜不能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踹了，到时候就是有十张嘴我也解释不清楚。
“大妈，你隔我两三米远，我看到你倒了我才去扶你的，你现在又说是我把你撞到的，是不是就想找我要钱啊？”我直接就问。
周围人这事见得多了，网上这种事可不少见，顿时三三两两议论了起来：
“绝对是碰瓷，估计这小伙子是上当咯。”
“唉，现在有些老年人啊，蔫坏蔫坏的，社会风气都让他们给搅浑了。”
“其实也不一定啊，新闻不是有报道嘛，有些说是讹钱的老太太，其实是真被撞了。这事谁说得清啊。”
“不管怎么样，我看这小伙子今天是难脱身了。”
“妈的，这年头谁还敢做好事啊。”
…………
这老太太皮厚的很，也不怕人多，人多了反而好办事。就指望我脸皮薄，抹不开面子，给钱了事。
她赖在地上撒泼，“我不管，你把我撞了，你要负责，不然别想走！”
擦，柳文彦拿枪指着我的头我都没犯怵，我还怕你一个碰瓷的老太太？！我上头可是市长罩着的你们知道吗。嘁。
我说：“行啊，大妈，我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一拳头和一脚你选哪个？”
她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说：“没什么，为老不尊，老而不死，倚老卖老，就冲您这不要脸的德性，我特么现在就想揍你。”
“你你、你想打人？！”她震惊。
我微笑说：“不好意思，哥打得那是东西，不是人。”
“我一把年纪了，你说我不是东西？！”
“哦，不好意思，说错话了。”我恍悟，改口，“那您就不是个东西！”
周围人一阵哄笑。
伸手，我只想吓吓她，周围却有人瞎起哄，兴奋地鼓动我：“快啊，上啊，别只说不做，你倒是打啊！”
我表面淡定，其实一肚子火。天朝大了什么人渣都有。
我回头，冲着人群里高喊：“喂，那个刚才喊话的哥们，有种你上啊，打坏了算我的。”
没声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没种你就别躲在人堆里瞎****。”我骂了句，周围顿时安静了。
我余光瞥见还有人在偷偷拿手机拍视频。
“老太太，你老说是我撞的，但是这犄角旮旯也没人作证。这样吧，算我认倒霉，这里就是医院，我掏钱带你检查拍X光，医药费都算我身上，行不？”
她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继续撒泼：“不行！我一把老骨头了，让你撞成这样，吃点药能治得好吗？你赔钱！”
哇，大妈你真直接。
“有病不看病，你跟人家要钱干嘛？”
“我看，这就是个碰瓷的！”
“太明显了吧，直接开口要钱了，敲诈呢！”
“啧啧，这老太太，真不要脸啊……”
“小伙子，医院都有监控录像呢，要不我帮你报警吧？”
周围这般议论起来，饶是大妈脸皮再厚，这一面倒的谴责也扛不住啊。可是没办法，也不能说算就算啊，不然多没面子。
正纠结着该如何是好，人群里忽然冲出两个人，一男一女，三四十岁的年纪。
“妈，你怎么了妈？”两个人真和哭丧一样。
男的急了，腰粗膀圆，上来攥着我的手腕，力气还挺大，明显我杠不过他，所以很识相的没有跟他冲突。
那女的就直接冲上来对我又抓又挠的，恨不得把我给撕了。
“我妈都六十多了，你还是不是人啊，撞了人还想跑？”女人跟疯婆子一样，喊着闹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倒真像是我欺负了他们一家人似的。
“能让我说句话吗两位。”我说。
“你有什么好说的，赔钱！不赔钱今天别想走！”男的捏我的手更下力气了，生疼。这人手劲儿好大。
“我说，你们两个，那个老不羞……对，就是你妈，她都在地下坐半天了，你们也不问问撞哪儿了疼不疼，更别说扶起来，直接就来冲我要钱，嘶，是不是有点——”
被我这么一说，男的狠狠瞪我，那女的才像恍然大悟一样把老太太扶起来。
要钱不要妈，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我说你们团伙作案能不能拿出点专业精神啊？大马路上碰瓷就算了，被车轮碾了也算为民除害是不是？医院里搞这套，图什么啊，我一个人力驱动的还能把你妈给撞出几米远？蠢不蠢。”我出言讽刺。
女的不管不顾就冲上来，“呸”，一口唾沫就喷上来了，溅了我一脸。操，脸上湿漉漉的，超级恶心。
她发狂大骂：“你****，有妈生没妈教的东西，懂不懂尊老爱幼，败类人渣！”
“你再说一遍？”我凝住了笑容，转头，冷冷看着她。
她一瞬间的诧异，然后再度着火，骂道：“怎么了，我就骂你了，没妈的东西！”
“啪——”
脆响回荡。
我抬起左手就是一巴掌抡过去，结结实实抽在了她脸上，打得她捂脸懵了半天。
“小子，你他妈找死！”男的红了眼，抡起拳头来，拳劲带风，丝毫也不客气，朝着我的门面直冲冲就砸上来。
“啊！！！”周围有围观的小姑娘已经叫出来的了，可以预料的画面太过血腥暴力。
妈的，我心说，这下死定了，这一拳上来指不定回头我妈都不认识我了。不但如此，身边那些可爱美丽的女孩子都要离我而去……一想到这里，简直心如死灰。
可是，意外的，拳头没有落在我的脸上。
一只手，白皙，强有而力的手掌，死死握住了男人的拳头，使得他不能再往前递进半分。
诧异，我只剩诧异了。
“嚯——”周围的人也发出好戏进展到后半部分，高潮迭起的感叹。
这是哪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是谁？”要打人的男人怒问。
“别问这么多废话，给你送钱来的。”一身不起眼休闲服，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说道。
男人眉毛一拧，“什么意思？”
“我们赶时间，不好意思，太多事情我们也不想理会，所以多少钱你开个价吧，我帮他赔给你。”墨镜男松开手，说道。
男人看了看他，又看看我，笑道：“好说，十万！”
四周炸开——
“抢钱啊！”
“不要脸！”
“肯定不能给！”
……
我正瞧着墨镜男出神，听他说话的口气，确实是来找我的，可是和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又不一样。而且，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他……
“十万是吧？好。”墨镜男却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不但我愣住，对面那碰瓷家族也愣住了。本来男人就是想随便喊个价，看看我们的底线是多少。谁知道居然就一口价了。
“好好，十万就十万！”男人笑着看向我，“小子，这次把我妈撞了，十万便宜你了，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我揍一次。”
我冷冷回道：“那也得你有机会出门。”
“哼。”他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样，我现在身上肯定没这么多钱，我有个同事在旁边，你们跟他去取钱行吗？”墨镜男笑问。
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西装革履，打扮很潇洒。
男人有些警惕，一时拿不定主意。
墨镜男笑起来，“干你们这行还怕什么，怕了就赶紧退休养老，给钱都不要？难不成你以为我是警察？”
“不，我们不跟他去，我们跟你去。”男人想了想，说。
“额……那也行吧。”墨镜男点点头。
男人这才放心，回头极为得意对我竖了个中指，跟着墨镜男一起离开。连女人和老大妈都满面春风，看向我的表情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墨镜男临走前还微笑着摘下自己的墨镜，对我挥挥手。我回以微笑。
这场闹剧才算收场。人群散去。
“小伙子，你这下真是亏大了。”有个老大爷哀叹。
“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嘛。”我说。
一个大娘说：“话是这么说，就是十万块花的不值啊。小伙子，趁早报警吧！”
一般这样，讹钱就两千块就事了，因为再多了就可以立案，划不来。可惜，十万块，没人不动心。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谢谢好意。不过真不用报警，因为……唉，命不好，撞枪口上了，这可不怪我啊。”
周围人摇摇头，目光同情，以为我这是爱面子强撑着。
其实不然。
………………
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过来，超级没好气，“喂，小子，怎么又是你啊？你就这么爱好管闲事是不是？”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见义勇为，这不是上头鼓励的行为么，怎么到你这就成管闲事了啊？付警官？”我回道。
刚才那个是胡警官，资历比付警官老，不过两人都是特警。一面之缘，我还记得他们，就刚才偷偷跟着那一家子出门的，还有他们上次的两个同事，隐没在人群中。
碰瓷碰到几个正在执行秘密任务的特警头上来了，还能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倒是还有些同情他们几个，估计是没办法好胳膊好腿的回家……
“有能力？呵。”付警官冷笑，“有能力个屁，还不是要我们来给你擦屁股！”
我冷冷笑道：“付警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人民警察不保卫公民的合法权益，难道我们交的税都是拿去喂狼狗的吗？还是说，实际上你们只在老百姓面前卖弄威风，在达官显贵面前低头哈腰当只狗呢？”
“你！”他对我怒目而视，作势要来揍我。
一只手掌搭上付警官的肩膀，他动作骤然停下。然后自觉后退，显露出身后的正主。
“我的客人，好歹给点面子嘛。”付警官背后那个男人笑着说，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他说的也有一半对嘛。”
付警官心里有气，却也不敢答话。
“是吧，我的预备小弟？”身后的男人走出来，对我笑道。
我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人模狗样，却不修边幅满是胡茬家伙，虽然浑身痞气，但是却透露出一股上位者气质的帅气中年大叔，无言以对。
“龙先生，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做你小弟啊。”我笑着一抱拳，“不过这次的事情还是多谢你了。”
胡茬帅大叔，就是上次我和莫清晓在路上遇到的，以为被人追杀的那家伙。
“嘛，反正到时候你一定会有心甘情愿做我小弟的那天，至少比姓柳那小子强，起码后脑勺没有天生反骨……”他皱眉，似乎是在兀自念叨着什么。
“额……”
他上前拍拍我的肩膀，坏笑，“别说废话了，有空下次再聊，这次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然后就看到你英雄救美……不对，英雄落难的一幕了。”他好像是在刻意嘲讽我，“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扶不扶？”
“扶啊。”我理所当然的说。
“……”
他面露严肃，盯着我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我的背，“哈哈，不错不错，小子，我真的很欣赏你啊，有机会一定让你做我小弟。”
我撇撇嘴，“不干。”
帅大叔不禁诧异，“姓苏的小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哭着抢着要当我小弟，我都没让。这个位置我可准备留给你啊，很有前途的。”
暗自惊异，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姓什么，对于这种出门还用特警便衣保护的大贵人来说，记住我怎么号人物，着实难得。
不免有些受宠若惊的念头。
“不知道，没兴趣。”我毫不在意，说，“我在等人，麻烦让让，免得人家找不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