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样突兀暴露，多少还是会有点负罪感。
同时心里居然隐隐有种说不清的失落感。明明很清楚苏茉的答案会是什么，可是没有亲耳听到，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不舒服。
“走了。”我尴尬，吸吸鼻子。
苏茉此刻神情含羞带恼，眼眸水润，眸光闪动、盈盈点点，却一声不吭，就这么闷闷地瞪我，好像我和她有杀父之仇似的，盯得我浑身难受。
我又不是诚心要偷听，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吗……
“咳，走啦。”我便又说了一遍。
丫头这回没理我，而是转头对着牛牛一阵悄声耳语。男孩乖巧点点头。丫头这才放心，起身，朝我走过来。
款款而至，在我面前停下，接着仰面怒视。我正憨笑装傻，她毫不留情就是一脚踢在我小腿上，然后看都不看我一眼，从我身侧擦肩而过，径直离开，丢下一声不屑冷哼。
“嘶——”我蹲下身子捂着小腿，倒抽凉气。丫头下腿可真狠啊，这力道，根本不是闹着玩的。
有笑声传来，我一抬头，对面牛牛正双手捂着小嘴咯咯笑个不停。
嘿，世风日下，连小屁孩都胆敢肆无忌惮看我笑话了，回头传出去，以后在社会上还怎么混？！
一念及此，我上前去，伸手对着他嫩嫩的小脸一阵揉捏“疼爱”，面带微笑问他：“还敢不敢笑啦？”
男孩儿吓得瑟瑟发抖，连忙乖乖摇头，收起表情，一点笑意都不敢让我瞧见。
我也没真下力，松手，摆出商业性笑容，很温柔地问他：“牛牛乖，告诉哥哥，刚才姐姐跟你说什么了？”
“我答应了姐姐不能说。”他表情认真。
可以啊，现在的小孩子很守信用嘛，祖国复兴有望啊。
“你偷偷说，我不告诉她，好不好？”
他皱眉，故作老成，叹口气，摇摇头，小大人似的，“好吧，那我就说啦——”他招招手，示意我凑到他嘴边听。
“嗯嗯！”我很兴奋，附耳上去。
他奶声奶气开口，而我原本兴奋的脸色也随着他的言语渐渐变得酱紫色——
“姐姐说啊，其实哥哥你——就是个笨蛋！”
最后半句话天知道这熊孩子用了多大嗓门，震得我耳朵生疼，连带着意识都空白了一段。回头，苏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唇红齿白之间，嘴角却是一抹得意坏笑。
我顿时明白：嘿，轻敌了，居然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
来的时候风轻云淡，离开的时候却颇有些狼狈。
因为杜小洛的事，我心情糟糕，自不用说；然而苏茉这丫头不知何故也黑着张脸，实在让人难解。看她一眼，她就没好气地还以白眼。
就因为我听了她两句无关痛痒的谈话？而且那个问题的答案在我看来本就没什么可隐瞒的，天知道这丫头是有多嫌弃她哥。
李姐站在门口，看着像是要目送我们，但我心里清楚，这无非是为了方便待会关门而已。
“可能我说的话确实有点过分了，”正要离去，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淡淡开口：“但是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可以不相信，但我还是建议你离那孩子远一点，对你没坏处。”
不跟你吵是因为男不欺女，你还说教上瘾了是吧？
我手扶着门，冷笑道：“多谢建议，不过，”我直直与她对视，一字一顿：“我、不、接、受！”
她一愣，继而脸上显出怒意来，然而只维持了片刻，这情绪就又消失干净。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她摇头，语气中透露出失望。
我笑了，笑得要多畅快就多畅快，几乎是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茉在一旁看傻了眼，不知道我又犯什么毛病了，更不知道我和这个女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被吓到，女人明显有些许慌乱。
笑罢，我眼神坚决望向她，懒得继续维持虚伪的样子，再也不做任何温和的收敛，放下文质彬彬的那一套，丝毫不掩锋芒。面对我这般气势的转变，她不由得轻轻后退。
不想和她再多说什么，我只撂下一句话，掷地有声：
“我可以告诉你，休想我会满足你那点龌龊的小心思。即使全世界都背叛她，人人都想要把她弄得血淋淋欣赏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子弹上膛手指放在了扳机上，枪口已经对准了她，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前，直到全世界的人都弹尽粮绝放弃自己无耻的行径为止。”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只说四个字——”我冷冷翘起嘴角，“原话奉还！”
“丫头，我们走。”转头，想要招呼苏茉离开，却见丫头正睁大眼睛看着我，满脸的不可思议，美眸闪动，小脸红红的。
这是干嘛，犯花痴了？
“咳。”发现我疑惑的目光，丫头立马撇过头去，装模作样地轻咳，“你看她。”
她？我再次转过身去，只见李姐几乎是以同样的姿态凝固在了原地。
像是被这番话正中了靶心，她的气质陡然大变，像是铁铸的城郭忽然松动了地基，于是坚不可透的墙壁轰然倒塌，身体微微颤抖，双眼紧紧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透些什么，眼神也渐有些迷离无神了起来。
我以为她是太过气愤，却见她的神色意外的温柔，这叫我大为不明所以。
搞什么鬼，我有这么帅么，用得着集体犯花痴？
咦~~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大妈对着我犯花痴，总感觉不是那么太好呢……
“哎，没事吧？”强忍着恶心，我喊了她一声。
她沉入自己的回忆模式，旋即醒悟过来，回神。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伴着无奈，她轻声一叹。
“没什么，只是感觉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很像一个人。”她解释说。
很像一个人？EXCUSEME？你的意思是我之前都不像一个人吗？
察觉到话语中的歧义，她赶忙解释：“让我想起来一个人。”说起那个人的时候，她“有时候的那股子蛮劲和自信，真的很像他。”
不想和她多说什么，我欲告辞，可身边的苏茉却忍不住好奇，问了句：“谁？”
似是再度勾起了她的回忆，她眼神飘落向远处，嘴角一时喜一时伤，轻柔道：“一个非常让人恨的人啊，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他了。”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她说起的时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语气柔让人起疹子。
“以前的朋友？”
她摇摇头，就此打住，“不说他了，想起这家伙就让人心情不好。”
见我错愕，李姐幽叹，继而抱歉一笑：
“其实我之前也说了很多气话，你说话时的语气和姿态跟那个人太像了，像到让人火大的地步，我才把话说重了些……”
我还一脸懵逼没消化巨大的信息量，说着，她又做了一个让我相当惊讶和意外的动作——她伸出手来，在我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继而眼神温柔，微笑着，“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吧。”
………………
往回走的时候，我摸着下颌的胡渣，琢磨，问：“哎，苏茉，你说，刚才那个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格分裂？”
“蠢！真蠢！”丫头开口就放嘲讽。
我当然不服：“就你聪明，那你说啊！”
“还用问，你刚才在她家里看到什么结婚照或者是全家福了吗？”
我似乎领悟了一些。“没有。”
苏茉骄傲地昂首挺胸，“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假期里只有她们母子两个人在家里？”
“你的意思是……”我恍悟，旋即心中释怀了大半。
“嗯嗯。”她闭眼点点头，一副老成模样，赞赏道：“孺子可教也。”
到底是女孩子心细，主要是我只顾着生气去了，很多细节没有注意到。我哼哼：“算你这次灵光！”
“我可比你聪明多了，笨蛋！”
想起她指使牛牛骂我是笨蛋，这茬还没算账呢，她倒是当成梗玩起来了。脚步轻快跑在了我前头，因为奚落我得逞而心满意足，苏茉咯咯欢笑，便如一串银铃彼此轻轻碰撞，传出好听的脆响，让人也不禁跟着欢快起来。
“对了，”苏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好看的秀眉此刻却蹙在了一块。
“你和她说了什么，为什么都吵起来了？”她问。
我脚下一滞，瞬间，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有意把这些事情置之脑后，强迫自己开心起来，但是事实告诉我，这是怎么都避不过的，终究要面对现实。
“怎么了？”她更加好奇了，且有一种急迫和担忧，扯住我的衣角摇晃，“你不是去问小洛姐的事情吗？是小洛姐怎么了嘛？”
“蠢丫头”我眼神怜惜，上前很温柔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安抚了她的情绪，“杜小洛不会怎么样的。我保证。”
她似懂非懂，仰头，眸光盈盈，紧紧注视着我。
我眼神迷离望向天边，喃喃着：“不会有事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