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宫是宋朝历代皇帝的居处,福宁宫北边的坤宁宫则是历代皇后的住处,福宁宫代表阳性,坤宁宫代表阴性,二者以表示阴阳结合,天地合璧之意。
被宣进坤宁宫,郑皇后坐在那里,茂德帝姬将乐天带了到宫里后,很是乖巧的侍在了身旁。
乐天没敢多看,趋步上前拜叩行了礼,口中连忙问安。
看上去,郑皇后年纪只有三十几岁,体态雍容、面如满月,望之可亲。实际上郑皇后比徽宗皇帝还要大上两岁,只是保养有度。郑皇后细看乐天,穿着一袭草绿色官袍,但长身玉立,挺秀俊逸,很是入眼。对左右笑道:“很是出色的少年郎,为我大宋读书人的样子。”
不知如何答话,乐天只是多谢娘娘千岁夸奖的应着。
郑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越发见乐天感到欣喜,“本宫若有女儿,这等年轻的后生,必将招之为婿!”
在宋代,被皇家招为附马就意味着从此没了政治前途,娶了公主后要小心着侍候着,再混吃等死。乐天想起八年后的靖康之变,公主附马尽数被俘北去的情形,心底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看乐天有些窘迫的模样,郑皇后故做放松的说道:“前些时日,你带着乐家班入宫献艺,本宫看了甚为欣喜,没想到乐大人除了书读得好,还有这般才华!”
“娘娘若是喜欢,微臣可以将戏班唤来再演与娘娘观赏!”乐天回道。
郑皇后点了点头,将话扯到一边:“真是辛苦你了,煞费一番苦心写了《长生歌》来劝谏官家!”
乐天一阵愕然,自己只不过利用前世记忆写(抄)了幕词话,到了徽宗赵佶的嘴里是讽刺影射,险些将自己下了诏狱;怎么到了郑皇后的嘴里,自己又成了煞费苦心的劝谏,自己着实是摸不清头脑。
“臣惶恐!”心中不知如何回答,乐天做了个万金油的回答,只说道:“臣写些词话戏作,一来是兴趣爱好,二来是赚些润笔之资补贴家用,三来以古托今言,当前之事罢了!”
“好一个以古托今,言当前之事!”听乐天回话,郑皇后连连点头:“乐卿家,果然是妙得很,想要些什么赏赐?”
乐天说话的重点完全放在这第三句以古托今上了。可以看出,徽宗赵佶与郑皇后二人对自己的意见完全相左,赵佶厌恶自己,但郑皇后十分肯定自己的功劳。
“臣待罪之身,不敢要赏!”乐天忙回道。
旁边的茂德帝姬哼了一声,“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娘娘给你的赏赐,你敢不要!”
“茂德,不要无礼!”郑皇后笑道,看模样对茂德帝姬很是宠溺,又与乐天说道:“若不是蔡爱卿看出你在《长生歌》中的用意,恐怕陛下也不知晓乐爱卿的苦心。”
蔡爱卿!
乐天听到这个称谓,眼皮不由一跳,忙问道:“娘娘口中所说的蔡爱卿,可是蔡相公?”
“正是!”郑皇后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个老忘八端在坑自己!
瞬间,乐天完全明白过来。想来是昨夜徽宗赵佶去李师师那里僄宿,看到了《长生歌》这本词话,故意歪曲其意思说与徽宗皇帝,有意的坑了自己一把。
心中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乐天依旧是笑容满面:“待微臣出了宫,便去蔡相公府上谢过。”
郑皇后点头,说道:“只是官家眼下还在气头上,免不了要将你外放,你心中切莫要有怨气,当记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想来郑皇后也知道徽宗赵佶要如何处理自己,特意将自己唤来嘉勉了一番以做安慰。
外面的日头己经接近正中,想来快要到了宫中开饭的时候,乐天忙告退出宫。
守候在宫外角落里的尺七迎了上来,问道:“官人还要去往何处,小的去与官人叫辆车子。”
“哪里也不去了,回家!”乐天大手一挥。
没有正式下旨,但乐天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哪有心思到处乱走。
刚刚回到家里不久,便有传旨的小黄门寻上门来,这小黄门想来是自幼净身入的宫,宣起旨来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异常别扭,引得四邻街坊俱围在门口向院子里张望。
假圣旨、假诏令,乐天不知抄了多少遍了,前面那四六骈文熟的不能再熟,自动省略过去这些空话白话,只须细听后边的几句。圣旨上的意思很是明显,开封府司理参军乐天含沙射影讽刺圣上,圣下大人不计小人过等一通显示圣上仁义云云,特将乐天外放为官,限三日内离京。
接了圣旨,乐天塞了些银钱,借机问道:“这位中贵人,这圣旨上只说令下官外放,却未说外放至何处为官,中贵人可有所耳闻?”
那小黄门摇了摇头,尖利着嗓子说道:“咱家只是奉命传旨,大人若是想知道外放何处为官,不如去趟吏部,官家限制大人三日内离京,想来这会宫内的急诏己经到了吏部!”
望着小黄门离去的身影,尺七跑到乐天近前,惊讶中又带着几分惊喜的说道:“官人要外放为官了?”
乐天不悦道:“你耳朵聋了是么,方才那没小叽叽的不是将圣旨念的清清楚楚么!”
“限老爷三日内离京?”尺七终于意识到圣旨上不对的地方,惊疑道:“官人在开封府任司理参军一向兢兢业业,破的案子也是汴梁城看得到的,偌大的东京城怎么就容不下官人,叫小的唏嘘涕泪……”
“官人我被限日逐出京城,你不感到伤心么?”乐天瞧着尺七问道。
“小的伤心!”尺七忙挤出两滴泪水,跟在乐天身后时间久了,演技也是学了不少。
乐天眯了眯眼睛,捕捉到了尺七眼中闪出的喜意:“为何官人我总是感觉到你是喜极而泣?”
“官人说的哪里话,小人怎会……。”被乐天看穿了心思,尺七有些忙乱。
“你的那点演技,就不要在官人我面前现眼了!”乐天一笑,又踢了一脚尺七:“去外面叫两碗面来,吃完了随官人我一起去吏部去拿官告文书!”
闻言,尺七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出门去买吃食。
卑微的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的理想!说实话,尺七在平舆跟在乐天身后厮混时,拿的好处可比现在多的多,乐天在平舆时虽说不上是只手遮天,却与呼风唤雨也没甚么两样了。那些差伇们私下分好处时,为了巴结尺七也要孝敬一些,有人求乐天办事,大多也要通过尺七传话,更是捞了不少好处。眼下尺七在汴梁城跟在乐天后边,除了每月那点干巴巴的佣钱以外,还真没什么进项,哪怕乐天在开封府做司理参军,也是这副模样。
倘若乐天外放为官,尺七可以跟在乐大老爷的身边作威作福,顺便再收点小礼,旁人寻到自己与乐天办事,也要称呼自己一声官人,这就是尺七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也是尺七听到乐天要被外放为官时,眼中露出喜色的原因。
当然,乐天对尺七的心理也是十分的了解。
大碗面上盖着些牛肉片,异常管饱,吃饱后休息片刻又洗漱了一番,乐天带着尺七匆匆的出了门。
走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乐天出现在吏部前院大堂。
宋朝冗官冗兵,吏部大堂永远是熙熙攘攘的景像,与今日找工作的人才市场有得一拼。除了那些有靠山有后台的官员外,待选实缺三年,选好官位等缺三年,上任又三年。以此来推,一位官员要到一地上任再到任满,需要九年的时间。
以上所述,还只是不在权臣当道的时候。眼下梁师成手里握着乐天书写的假任命诏书叫卖,蔡京也有绕过吏部直接任免官员的权力。这般下来,这些没了门路,整日瞪着眼苦|比等待选官的官员们,前途茫茫遥遥无期。
莫说是吏部的官员,便是吏部的一众书吏,在这些待选官员的面前也有一种优越感,说话的语气也是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反观这些待选的官员完全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眼神里尽是讨好的模样,与在地方为官做老爷时的风光完全不同。
在一众大眼瞪小眼,每日来吏部等待选官的目光中,只见一个身着绿袍的年轻官员大马长枪的将敕牒扔在办事小吏的案上,又旁若无人的向吏部后堂走去。
“此人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吏部,不是你坐堂的衙门!”那吏部办事小吏见乐天无理,口中立时叫道。
“小点声!”旁边干练的老吏止住那小吏的叫嚣,说道:“前几****没见蔡相公家的六衙内来选官么,那气场比这要大的多了。”
又一个书吏说道:“怪不得这么嚣张,看模样此人不是公卿之后,便是宰相门生了!”
穿过院门,乐天直接进了文选司郎中办公的廨所内。
“你是何人?”坐于案后的是一绯袍官员,见乐天身着七品以下的绿色官袍,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便不想再多看一眼。
乐天大大咧咧的寻了张椅子坐下:“下官开封府司理参军乐天,想来朝廷颁下来的急诏,也应该发现吏部了罢!”
听到乐天这个名字,那绯袍官员的面色怔了一下,立时堆起了一脸笑容,乐天的大名在京城官员里如雷贯耳,从乐天的诗词到乐家班的演出,再到与蔡鋆开撕,被下入诏狱,又有王黼出面说情,在官场下足可以算得上是朵奇葩。
如今吏部的权势不比往年,徽宗可以随便不经吏部拟诏升官,蔡京做大、梁师成矫诏,很多官员的升迁己经绕过吏部。
这吏部绯袍官员知道乐天是个难缠的主儿,直言道:“没有!”
乐天明白过来,想来是自己来的早了些,宫内下的急诏还没有传到吏部。
“大内,宫内急诏!”那史部官员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人走了进来奉上诏书。
说曹操,曹操到!
这弼袍官员将诏书展开,乐天将目光投了过去,立时被惊了个目瞪口呆。只见上写着自己任命的官职,知钱塘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