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徐江南如此不计后果的砸了半个时辰,整个大堂之内,没有半处完整之物,而大堂之人,无一不目瞪口呆,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怎么看跟街头泼妇一般无二。
又是一记斧劈,苏连城举刀而立,轰的一声,苏连城腿脚笔直,而脚下地面却如蛛网一般龟裂开来,苏连城继而用力荡开剑匣,一刀横掠,徐江南在半个时辰内,第一次退步,后退三步站立,脸上戾气渐次散去,换而之的便是早之前的温良,一番不小的发泄之下,徐江南揉了揉手臂,舒爽的呼了口气,紧接着笑道:“就凭之前的作为,我敬你的磊落,待会可让你不死。”
苏连城面无表情,却是森然说道:“可是要死的人,是你啊!”话音一落,人影消散,骤然之际,只见徐江南竖着剑匣抵住从背后来的一刀,继而转身一掌推向苏连城的心口,苏连城并不退缩,也是一掌,袖口炸裂,二人分别后退,徐江南右脚微微用力一拧,紧接着又是袭杀上去,徐江南之前一番无脑发泄之下,奇奇怪怪的想到了一些东西,只不过又说不出来,不过刚才精致对招的时候,他这才有所感悟,为什么魏老侠客从来不教他那种花团锦簇的精妙剑法,只是在最后来了一手高屋建瓴的清亮剑光,还有崔衡天,一手昙花一现般的落白梅,之前也无半点说教做法,他其实隐约知道心境这个说法,就同入七品的时候,天地寂寥,却又各司其职的错落有致,那份道法自然,清风过境的感觉,如今怎么也找不到,不过后来入九品登天阶的时候,那份心境与之前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一份偏于道法自然,一份偏于问心无愧。
但这些感触转瞬即逝,很多时候徐江南也不会放在心上,要不是之前心烦意乱毫无章法的只想发泄,他也不会在意这点,当时气势是足,却如莽夫,前面盏茶功夫若是说苏连城被他无章法的乱砸给惊疑住了,可作为一个九品宗师,眼力还是有的,却没有乘人之危,说明于心有亏,九品修心,再是认定的事情,到了门前还是有心坎这么一关,苏连城入九品多年,自然也能悟到这点,但要说因此就会放过徐江南,不单说别人不信,徐江南自己也不信。
可是再怎么说苏连城也有过想让的意思,虽然徐江南也知道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好过一些,到时候动刀子也能利索一些,可他向来是人敬一尺,还人一丈,或者说徐江南也想自己内心好过一点,万事由心,当然是由初心,相由心生,魏青山和崔衡天心中有剑,手上无剑而剑意凛然,老侠客不授他剑术,却教了他剑道而不点破,说破永远比自己悟破要少那么点味道,就比如很多没见过疆场的都说沙场残酷,却没人说自己不敢上战场,而其实像老许那种满怀憧憬的想着杀敌封妻荫子人不再少数,第一场见到肠血满地吐得稀里哗啦的更是数不胜数,只有经历过,见过,才是最为深刻的东西,后来老许跟徐江南说这事的时候,表情轻淡,徐江南却能见到他覆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颤动。
一样的道理,李闲秋也是这样教,人生百态,什么是喜,什么是忧,什么是悲,什么又是乐,全凭徐江南自己理解,江湖大道,圣人之理,这些都是别人说过的,李闲秋都不说,他就是想让徐江南自己走一条路,而这路上的是非曲直,对错黑白,全由徐江南自己理解,只不过这样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认死理,而今的徐江南也就是这样,只认自己认可的事和人,其余的大道理,在他这里并行不太通。
不过这番冲杀状态,倒是让苏连城彻底放开包袱,之前说辞无非是想让自己内心稍加坚定,徐江南的过往他也知道,比之于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这种天涯沦落人的处境让他有些犹豫,现在被他瞧出之前的犹豫心思后,反而敲定了心思,让人死,至少也得让人清醒的死,也算是悲善人的君子之道。
心境明澈,苏连城刀光如月芒,就同魏老侠和崔衡天当时的剑招。
徐江南扬了扬剑匣,整个气氛开始变得诡异低冷起来,紧接着如同抡锤一般,徐江南这份锋刃心境,跟魏老侠一往无前的剑道不同,倒是有几分李闲秋当年斩峰的味道,盛气凌人,徐江南一剑匣拍在苏连城的黑色狭刀之上,紧接着在众人难以置信的大力之下,直接将苏连城倒拍出客栈,紧接着自己也是从墙上的窟窿穿了出去,月色清白。
众人也是连忙跟了出去,出乎这些人意料的便是,苏连城并没受到多大伤害,反而腾空于天,稍稍高于客栈,悬刀于手,好像是在酝酿什么。
徐江南则是站在街道之上,手上托着剑匣,面色也是渐次凝重下来,只不过之前那番声势倒是吸引了不少江湖人士前来,城里倒还是静悄悄的一片,只不过很多屋子的窗户却是悄然开了点缝隙。
徐江南突然扬眉笑道:“再不动手,可就有黄雀在后了。”
苏连城摸了摸刀柄,却也知道徐江南的意思,饶是如此,也是好奇问道:“既然知道,不怕死?”
徐江南将剑匣竖在地上,单手撑着,轻轻摇头说道:“螳螂捕蝉是好,可若是螳臂当车呢?那黄雀,不都是成了猴了吗?”说话之时,又是扬眉一挑,怀望了一眼街道上露着缝隙的窗户,轻笑说道:“杀鸡儆猴的猴?!”语气微微加重,态度轻蔑之极,而且话语一落,便也听到了周边街道不少捏碎茶杯的清脆声响,只不过终是如此,也没人敢拎着兵器出来。
就连苏连城这样的江湖人,瞧见徐江南嚣张的样子也是诧异,只不过随即又变得释然起来,只能感叹有其父必有其子,徐暄在这方面有过之而不及,其实苏连城也知道那些个捏碎茶杯的七品八品,若是在其他地方,还能让人恭敬喊上一声前辈,如今在这徐江南的眼里,还真是不够看,九品就是天阶,一旦跃过,就是云泥之别。
不过苏连城不知道的就是二人做法虽说一样,可本质还是有很大不同,徐江南是看不起这个江湖,就跟魏青山一样觉得这个江湖不像自己想的那般侠义,只是久病成疾,魏青山觉得自己一人之力医治不好,所以选择是避世,视而不见,当个被一叶障目的出世人,而徐江南则是入世,他觉得这个江湖既然不是自己要的,那这些个地位厚高的江湖中人,也就没必要去尊重。尤其是现在,满心口的火气,能踩的话,他还是愿意去踩上一踩,把这些人的嘴脸都撕开,凭什么你把侠义挂在嘴边,却要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在他看来,侠义这两个字跟朝廷的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侠义二字是律己,而律法,则是律人而已,徐暄不一样,且不说他对这个江湖的印象是什么,可只要这件事对西夏有利,他就会去做。
所以当年,为了给西夏朝廷增加威势,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踩在江湖头上,利显而易见,西夏短短数年之间站稳金陵,坐拥五州,弊便是过了二十年,西夏的江湖和朝廷暗流涌动,全然不似北齐的有条不紊。
而今日还在这里的人不单单有西夏的,也有北齐的,瞧见徐江南的态度之后,起先怒不可遏,只不过都是些老江湖,冷静下来之后,立场不同,再看徐江南的眼光自然也就不同,有愠怒的,自然也有赞赏的,不过其中有个人算是徐江南的“老相好”,在西蜀道的时候就已经遇见过,两个人,坐下的那位公子便是方云,风神俊茂,桌案边上摆了把剑,脸上阴晴不定,他一手附着在剑鞘之上,摩挲着剑鞘的符文,另外一手端着茶水,显然定力上要比其他人好上不少,只不过依旧死死盯着徐江南,半晌之后低骂了一句。“上梁不正。”
上次归家打击太大,浑浑噩噩了数旬功夫,这才渐次好转起来,正好戈壁一事又传到金陵,便跟方轩一提,谁想到方轩也是二话不说就点头了下来,不过上路总归要个会看脸色行事的人,这会便要方云自己去选,而方云想也没想,径直点了吴青的将,上次回来之后,吴青为此受罚一事他也知道,事后他什么话没说像个无心之人,这会提了以后,方轩愣了稍许,随即也点了点头,本来照他的看法,这个吴青至少还得放个三五年,没想到这会便让吴青出了“冷宫”。
吴青这会便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站着,方云这次带他出门,他自然也知道这是要拿他当心腹培养的意思,也不敢恃宠而骄,不过按理在戈壁一事风声顿止的时候他们就该回去,吴青也劝过,方云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客店内喝茶,娴熟于心的姿态让吴青觉得有几分方轩的味道,他也知道方云想法,黑沙暴来临之时方云就生了退去之心,不过在黑沙暴被人斩去之后,方云就开始坐在这里,一直等着那个人出现,直到数日之前一个熟悉的人背着一个陌生人从戈壁回来,方云还是无动于衷,吴青对此缄默不语,因为他也想知道,戈壁之上最后破局的那个人是不是徐江南,他跟方云一样,也不愿意相信徐江南就是破局之人,大半年之前,这小子背着剑匣,却只能在他手里跳窜逃命,半年之后,似乎自己连看他都得仰着头,心里滋味实在难受。
而方云就不用多说,徐江南的成长给他的刺激实在过大,他只说上梁不正,就是不想让吴青认为他有嫉妒意思,咬了咬牙之后,一饮杯中茶,起了身子。
不多时,二马并驾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