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敲门的手落空,差点儿扑倒在地,沈丹麒搭了把手,堪堪站稳,来不及道谢,急道,“津海营来人,说津海营众将士头目均被捕了!”
“哐当”一声,沈丹麒捏捏耳朵,觉得自己没有睡好,有了幻觉,扶着门,拧眉问,“你说什么?”
沈三急得心急火燎,看来眼跟上来的探子,“快说。”
深夜赶到的人上前跪下,细细说了,“一刻钟前,安亲王让人逮捕了赵大人等,现正在审。”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津海营大胜,晚上安亲王还亲自庆祝吗?”
“属下不知,赵大人们今晚喝多了,现在还在醒酒呢。”
“喝多了?”沈丹麒忽的醒悟过来,难道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走,”沈丹麒快步出门,不到两步,又停下,自言自语道,“不,不能去,”他一个城守,不管军队,这时候去不是逾越了吗?
他反复原地踱步几番,沈三瞧了更是急出满脑门汗来,大人何时这么举棋不定过,“大人,再不做决定,天都快亮了。”沈三抬头,东方露出鱼肚白。
“对,”沈丹麒应声道,“待天亮再去,”看着黑衣人,“返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赵梓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沈丹麒在脖子处比了个手势。
“是,大人。”门外很快响起马儿的嘶鸣。
沈三看看沈丹麒,温声道,“大人,离天亮还早,您赶紧回去躺一会儿吧!”
沈丹麒苦笑,“我现在如何睡得着,伺候梳洗吧!”
津海营中,一派寂静,有人还趁着酒意昏昏欲睡,有人背后已经插了刀却浑然不觉,睡的香甜。海风吹拂,火炉子的火一下子膨开,火星四射,寂静的军营中有股沉重的诡异。
主帐内,宇文乾大刀阔斧的坐于主坐,面前一列的摆着八个男人,津海营唯一的女队长正侯在宇文乾身边,德全伯夷伺候在侧,另有一青年仇恨的目光盯着睡得正欢的男人们,眼睛红肿,显然是哭的厉害,此时泪尽。
“王爷,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假,天打雷劈。”青年不过二十岁上下,一身衣服似在泥中滚过,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贼亮,一手举过头顶,生怕宇文乾不信,急切诅咒发誓。
“小小年纪,怎能如此不爱惜性命,”宇文乾深沉如包容万物的眼神看着他,“本王自会着人查证,地上凉,你且起来。”德全在宇文乾话落便上前把人扶起来,坐到帐中的矮凳上。
“伯夷,让人去张家村看看。”宇文乾吩咐道,“找出证据来。”
“是。”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泛白,躺在地上的人感到凉意,悠悠转醒。宇文乾看着面色平和的辰天刹暗叹,这药效还真是不错。
最先醒来的是赵梓韬,他揉揉眼睛,正想唤人进来伺候,手四周胡乱摸了摸,冰凉又坚硬,不似自己柔软的床榻,甩甩脑袋,脑袋发疼,昨夜酒喝得多了。
眨眨眼睛,眼睛斜上方是一张冷峻的面孔,一下子酒醒了几分,“王爷?”撑着硬物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军帐地中,边上还躺着几个未脱铠甲的将士,左右看看,一道恨不得刺几道口子的利剑目光让他身子一抖,这人看什么呢?怎么像看仇人似的。
“赵梓韬,你可知罪?”上头一道威严的女声,赵梓韬才注意到站在宇文乾身旁的七队首领,曹春儿。
“什么罪?”他脑子虽有些糊涂,却不傻,立马想到了什么,心中海水翻滚,嘴里却不敢透漏分毫。
不,不可能,王爷不可能发现我们的计划,他肯定是怀疑了什么,想诈话而已。
“张家村的事儿,赵大人不记得了?”宇文乾悠悠开口,坐着的青年像是一下子从癔症中惊醒过来,眼神噬人,一下子扑将过去,“狗官,你还我家人命来。”手掐着赵梓韬的脖子,赵梓韬反应不及,双手只来得及抱住后仰的脑袋,要不是伯夷手快,恐怕赵梓韬将会葬身此地。
“咳,咳,咳……”赵梓韬按住脖子,胖胖的脸惨白,眼睛看着被人拦住的青年人,尽是惶恐,耳朵的反应慢了半拍,竟未听清宇文乾的话。
宇文乾也不恼,又重复了一遍,“赵将军,难道你忘了张家村吗?”不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宇文乾的声音说得上平稳和安定,却如地狱冰冷的忘川水,赵梓韬打了个冷颤,眼神从惊恐变得迷离,又变得茫然无措,最后跌坐在地上,忘了往日的礼节,“王爷说什么?张家村?”
赵梓韬的表情宇文乾一一看在眼里,他一言一行没露出半分破绽,这几日对这个一心想往上爬的赵大人还算了解,以此人的智商,断断不会如此镇定。宇文乾不敢托大,眼角上挑起小小的弧度,虽是笑着,无端周身有股寒气弥漫,“赵大人,若你忘了张家村,可没忘记昨日津海营的大获全胜吧!你能告诉我,你们杀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身份?”声音低哑,宛如低唱的梵音,又如九天盘旋的弦乐,带着引诱和冷意,似乎面前的人一会儿将会变成一头张开嘴巴的狮子,把不如他意的活物吞入腹中。
天边泛着鱼肚白,日头还未升起,月亮已经落下,正直一日之中最寒冷的时辰。不知是冷气透过门缝丝丝得渗入,还是体温骤降,赵梓韬浑身冒气了鸡皮疙瘩。脑袋好像都被冻住了,转的极慢。心下一阵发虚,津海营怎么胜的,他不知辰天刹的安排,但和你们的神秘主子脱不了干系,可这和什么张家村有什么联系呢?
宇文乾见赵梓韬一会儿迷离,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气定,一会儿恐惧,一会儿镇定,短短一柱香时间,表情竟是千变万化,最后归于镇定的说出“不知”二字,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宇文乾略一沉思,鹰隼般的目光如利剑出鞘,直刺赵梓韬,半晌维持一个表情,未开口说一句话。赵梓韬竭力控制身子的颤抖,余光朝躺在地上的几人扫去,瞧见了手指微动的辰天刹,面色忍不住一喜。
“赵大人放心,你既是受奸人盅惑,利用,你向本王透露的消息算得上功德一件,本王自会禀明父皇,赵大人放心。”赵梓韬脑袋晕晕的,不知宇文乾为何忽然好声夸奖自己,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伯夷,送赵大人下去好生歇息,”一声吩咐后,自己的嘴被人捂住,一个强壮的男子把自己带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间,看到天边的一抹亮光,心中却如万条丝线缴成一团。
宇文乾阖上眼睛,似乎在歇息,呼吸声平稳的很。辰天刹听得耳边那句话,心神一震,赵梓韬这是出卖了自己和沈大人吗?
“去,把沈大人请过来。”宇文乾熟悉的吩咐声让他的猜想进一步证实,接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又分成两股,一股出了房门,一股朝自己走来。对方的手碰到自己的身子,辰天刹忍住要动手的欲望,告诫自己不要慌,又怕自己落入鱼腹,身葬大海,犹豫间,手脚已被束缚住。
宇文乾感觉到对方呼吸的变化,悠悠喝了半盏茶,“辰将军,既然醒了便和本王说两句话吧!”他声音不大,好似和老友相聊,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尽显高深莫测。
辰天刹睁开眼睛,被人摆了个跪着的姿势,一眼便瞧见坐在正前方主坐的男子,似乎和平日不同,多了分沉稳和雍容。“王爷,不知下官所犯何罪。”他动了动臂膀,那绳子也不知怎么系的,他竟没有办法挣开。
“辰将军何必与本王打哑谜,先不说你的身份,就说张家村一事,你便不配穿上这一身将军服。”宇文乾微微提高了声响,边上的青年满脸通红,他细声问,“张宝,你细细认一遍,这些人可曾见过?”
辰天刹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毫不起眼的瘦小青年,一身脏兮兮的衣裳斜斜耷拉在身上,好像小孩儿偷了大人的衣裳,怎么看都觉得滑稽。他定了定神,思考起来,姓张?难道是张家村遗留的村民?那可真是麻烦了。
张宝决然一身,丝毫不惧辰天刹凶狠的眼神,咬着牙一个个从地上看过去,指出其中两个小队首领,又看了看跪着的煞气男子,恨不得扑上前生吃其肉,“王爷,还有此人,草民虽未见过,却听过他的声音,就是此人下令抓人的,剩下的老弱病残,也是此人下令屠杀的。”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看不清面容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痛哭道,“王爷,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为我张家村人做主啊!”
宇文乾鹰兀般锋利的目光射向辰天刹,他本就长相凌厉,如此竟让噬人如血的辰天刹都差点儿偏过头去,“辰天刹,你自己说说。”
辰天刹从对方温和的语气里听出丝杀气,暗想此人之前果然是扮猪吃老虎,怪不得让在家主子如此郑重其事。定定神,他垂下脑袋,“王爷,末将从不知什么张家村,李家村,也不认识此人,末将着实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