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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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投奔

“咱在参将府宴庆时,将姓徐的捏死了,刚逃命出来。”

刘磐坐在火盆旁,接住庆童递来的苹果放在一边,双手烤着火,直入本题。

庆童正在倒茶,手一抖险些把手给烫着。

赵期昌眨眨眼,这可够生猛的,这话该怎么接?

说你为什么就这么糊涂,那徐承贞就是一副自己想死的架势,忍住一时自有蠢货心黑的会料理掉?这不是摆明了骂刘磐脑子缺弦?

再说看人家这架势,杀了就杀了,仿佛杀的是鸡,不是国朝三品武官。

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赵期昌道:“刘大哥还真看得起咱,亡命江湖还不忘看看小弟。”

刘磐反倒露出得意的笑容:“人活一辈子不就求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受窝囊气?咱没啥大志向,只想活的痛快,谁不让咱痛快咱就不让谁痛快。咱找你来,有两件事情。”

赵期昌点头,努力睁着眼睛。

刘磐道:“这第一,上面肯定知道咱来过这里,会问话。你就说咱准备回四川投奔堂兄避难,将这帮人引过去。咱走另一条路,好脱身。”

“这第二,是关于龚显的。”

刘磐说着停顿,看着炭火道:“你也知道这个人值钱,可咱这一路逃来,思来想去发现这人与咱合不来。这个人我那堂兄也知其本事,他压不住。在四川卫武学,这人当了快十年的武生。我兄还大费周章,将这个人从南昌迁籍到四川卫,想要帮他抹平尾巴。”

“怎么说呢?天下卫所武官家族冗杂,可一地一卫各家分摊下来也是有数,经得起查的。这个人祖上是逆元大将,隐居南昌农耕传家,也算将门后裔。可他呢,受灾流浪各地,冒充南昌卫逃难军户,我兄抬举他,帮着进了四川卫武学。”

“问题就在这里,我兄糊涂做差了,哪有将自家家丁往武学里送的道理?所以这个人,我兄压不住,咱也压不住。因为算屡历,他不是我刘家家丁出身,是四川卫武生出身!君上一道诏书,他倒是飞黄腾达了,那我刘家呢?”

赵期昌想想也就明白了,四川卫虽然是土司体系,可卫里武学、文学不是,武学里头出来的人是武生,可受地方督抚、都司调派,是预备役军官。

就没有把家丁往武学里送的规矩,你把家丁弄成武生,然后家丁外派为将,你想干什么?

皇帝可以越过刘家,不破坏潜在的规矩提拔龚显,刘家能说什么?只能默认龚显武生的身份,若是犟嘴硬要说龚显是家丁。那恭喜你,你家要倒霉了。

赵期昌猜测着,难怪龚显当了快十年武生,默默无名,连地方武乡试都没参加。说白了,刘家舍不得放手,宁愿耗死在手里。

这就是门阀作风,赵期昌理解,便缓缓点着头。

刘磐继续说着:“好看又不能吃,鸡肋罢了。我兄将这人转送给咱,就是丢包袱。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带着这人流浪江湖,说不得哪天脑袋就没了。”

嘴上是这么说,可他一路真的想的太多了,反正有一点很清楚,他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混日子了。龚显这个人,与他是一样都是悍将之材。

刘家有一个悍将就够了,再有一个龚显哪怕是刘显,只能是麻烦。哪怕皇帝将龚显或刘显从刘家拆离,那这个人身上依旧是刘家色彩。

那么多的将门、武官家族,怎么可能容忍刘家出现两个招牌?就是他刘家内部也不行,即使家里其他人原因,可他刘磐不允许!

没办法,朝廷的坑位有限资源有限,他刘家资源也有限!

这逃命的一路,他想的实在是太多了,再说龚显现在生病,也带不走不是?

就这样,刘磐看着赵期昌从怀里掏着东西,三册茅厕弄来的旧档抛给赵期昌:“这是个宝贝,也是个麻烦。咱可以给你,以后领军作战时,若是遇上,你欠我一个人情。这些东西,在有心人眼里也是宝贝。”

赵期昌拿起一册翻开,庆童掌着油灯靠近。

扫了几行,赵期昌咧嘴:“这东西竟然都能流出来,卖给白莲逆匪,不下万金!”

“识货。”

吐出两个字,刘磐继续说:“你看完心里有数,最好烧了。一个龚显,换你一个人情,干还是不干?”

最不好欠的就是人情,欠的时候可以用钱财衡量,还得时候就不是钱财能衡量的了。尤其是对江湖人、官场人、军人以及商人来说。

赵期昌的确看重龚显不假,可说不准龚显只是超常发挥全靠运气。再说一个人的作用是有限的,可能莫名其妙的还没用上就夭折了,这是个意外死亡率极高的世道。

见他不答话,刘磐继续说:“这个人咱是镇不住,光靠武勇是压不住的。而你可以,咱顶多是个将才,而你是帅才。”

前世不是特种兵更不是军人,连威风的城管都没当过,算哪门子帅才?

赵期昌张嘴:“刘大哥,这话说着让小弟脸红。”

刘磐嘿嘿一笑:“磨蹭什么?一个人情罢了。看你这么磨蹭,可见这个人情比龚显值钱。算上这些战例咨文,痛快些别像个婆娘。”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契文晃了晃:“只要你点头,这买卖就算完事了。”

良久,刘磐又说:“其实,你们卫里的戚继光也不差多少,这买卖兴许能谈。”

赵期昌点头:“戚掌印的确是名将之资。”

刘磐抓起苹果咬一口,站起来揭开帐帘看了一眼外面,没什么风吹草动。转身来到火盆旁,头低着:“赵三儿,这买卖不折本。咱认为你以后的人情值钱,你也如此认为。你我的认为只是认为,眼前与今后又是两码事。着实算起来,还是咱吃亏了一点。再说,龚显这个人用得好,吃一个人的饭,能做一百人做不成的事情。”

赵期昌点头,苦笑:“刘大哥,咱知道买卖咱赚。可打心底里说,当初在莱山你请咱吃酒御寒,咱也送蛇给你泡酒。你知道的,我赵三不喜欢欠人什么。这欠的何止一个人情啊?”

何况,刘磐将龚显说的似乎跟司马懿、吕布一样,赵期昌可不认为自己能收服这类人。不是不自信,而是有本事的人走到哪能吃到哪,有更多的选择机会。

刘磐说的很清楚,龚显在四川卫武学当了快十年的武生。好好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就算四川卫武学出去的再不成器,此时龚显昔日同窗此时也能有一帮子守备、更多的操守。如此丰厚的人脉,想要靠一张登州卫办理的死契限制住,简直就是做梦!

在人家心里无法站住脚,在人家行为上又无法用卖身契限制住,这等于什么?

仿佛刘磐指着天上的鹰告诉赵期昌,今天我把鹰送给你,你明天帮我打头狼一样。

无所谓眼前亏赚,因为后面的事情根本不受控制!而许下的诺言,只要两人没死,就要完成!

赵期昌眉头紧皱着,他头很疼,又晕乎乎的被刘磐做事方式真弄糊涂了。闭着眼睛往顺捋自己思绪,自己约束不了龚显十年,难道还不能约束十个月?

或许,这十个月的期限对他赵期昌来说都有些长了,因为他可能活不到十个月后。

问题又出现在赵期昌脑海,如果靠着龚显渡过难关,龚显还一直跟着他做事,那龚显的功劳越积越多,岂不是说他欠刘磐的也就更多,多到还不完?

这么算,自己欠着永远还不完的人情,岂不是成了刘磐的家奴?

刘磐见赵期昌闭眼脸色变化精彩,又见一旁帐壁边有支取粮食记录的账簿以及笔墨,过去磨墨,在两张草纸上书写转让书,签字、画押、咬破手指按了手印。

这种诡异场面让庆童也迷糊了,他对龚显可崇拜的紧,怎么如此凶悍的勇士反倒成了没人要的麻烦?

如他所想,赵期昌眼中麻烦的不是龚显,是欠刘磐的人情麻烦;刘磐只是想甩开一个眼前、将来的麻烦。

刘磐能看出赵期昌以后的前程,赵期昌自然也知道刘磐就是个滚刀肉。在参将府将一个三品武官弄死,这个人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难道以后刘磐造反,他也要蒙着头上?

他又沉在这种推断上,他告诉自己的结果是,刘磐真造反,他还真得咬牙上。来到这个时代,他不想欠任何人的。谁的都不欠,彼此两清,没有任何的负担,那么说杀你就杀你!

很简单又诡异的逻辑,这是赵期昌想了好久才确定的,只图活的心里舒坦。吃不饱穿不暖可以一步步富裕,可心里积累下的内疚只会越来越多无法真正解决,压得人心里不舒坦。

“咱瞧你就跟怀春的小娘子似的,都化了水嘴上还嚷嚷清白清白……东西咱都留下了。有空去我朱大哥那里,替咱道歉。告诉他,三五年内咱没脸见他。还有就是,那个姓张的有才能不假,可不是做朋友的材料。”

“对了,还有姓玄的,这人邪乎,让朱大哥少接触。君上的宿卫,这才是他娘的真锦衣卫!”

赵期昌对这人犯浑时彻底没法子,点着头,神情疲倦。

刘磐又看向庆童:“好好伺候你家老爷,这是福分。”

庆童也疲倦,苦笑着拱手。

刘磐这才出帐,见那边戚继光几个军官领着一帮人走来,还以为事发,翻身上马就跑,高喊:“戚将军!上头军令期限严,下回再饮酒叙旧!”

叙哪门子旧,虽说一起并肩杀过敌,可咱不熟好不好?

戚继光也莫名其妙,还以为刘磐连夜入山带来了朱应奎的重大消息,就召集军官过来迎接。他最担心的是上头有人眼红军功,巧立名目要分润军功。

帐内,赵期昌与庆童互看一眼,都有些怕刘磐这浑人了,也没力气说话,躺倒就睡。

戚继光这帮子过来,常信平也只能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