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近十天,到了月底。
经过大半个月,白石墩各方面也步入正轨。新开田地妥善划分,一道道土埂与新旧栽植的各类树木纵横交错。
受训家丁继续进行操训,墩中丁壮、健妇抽出七十余人,连并大房再次赶来的十余户家生子在白石墩西三里,靠近红石山的地方开始修建庄子。
这里才是真正的基业所在,今后赵期昌调任,留给白石墩的除了账目田亩外,其他的都将是赵家庄财产。
白石墩是公器,也是现在赵期昌的外壳,等赵家庄建好后,这个公器也将被吃的只剩下一张皮。赵家庄兴旺后,白石墩就会成为赵家庄的附属。
换言之,只要赵期昌这边不失势,白石墩的正管百户,还有一个总旗甲长,都将是赵家庄世代接掌的东西。赵家要负责的就是管好白石墩,肩负起白石墩的军事意义。
赵家庄现在还存在于构想中,等到开春就能出现在卫里。
一大早,负责养牛的一老一少爷孙两个给七头牛、两头驴子喂着掺着豆料的精饲料。
卫所的村庄,也是寨子,要兼顾防御。
现在凑出的一百二十男女青壮要做的就三样准备工作,第一是从红石山开采石块运过来作为地基;第二在庄内开挖地窖窑洞,为后续烧砖工作做准备;第三就是砍伐树木。
做好这些准备在材料齐全后,赵家、张家子弟就会一涌而来,在短短时间内将大致力气活干完。
庄子范围较大,西边依附红石山,向东蔓延二百四十步,南北长是一里也就是三百六十步,两步一丈,一里一百八十丈。
对于搞建筑活,对卫里人来说都是祖传手艺。除了种田打仗外,军户调动各地也是很频繁的,除了要修建临时营地外,还要修建永久营房。而且不少人手艺还不错,除了军事修建任务外,都常常给大户人家修建田庄、山庄什么的,所以干这个不难。
赵期昌与一帮经验丰富的老人指挥着一帮少年在庄内区域内打桩,进行最初的规划。规划完整后,会抽出人手开挖地基、墙基、护城河。
见赵禄指挥少年给各家打院墙地基,赵期昌路过不得不出来纠正。
“不分零散院子。”
铺开手里的草纸,赵期昌对负责这边的赵禄道:“二管家,你看,总共分东西十二排,一排占地十丈。住宅区域分南北两片,中轴对立,每排十二家。一家宅地便是方圆十丈。”
一家近一千平方的院子大么?一点都不大,除去三成宅基地外,余下七成可以做菜园。而赵期昌的计划中前期先在各家院中种植桑木,作为一个个小桑园。
在他的规划中,庄子依山面东而建,南北等分为三片。左右两片四四方方分别可以建一百四十四户,正中靠东是南北长一百二十步,东西宽六十步的平地。
作为谷物晾晒场所,也是家丁操训的地方。
这片平地西边,就是他的宅院,与晾晒场一样大小的大院子。他规划中自己的宅院,只比现在的白石墩小一半……
以现在人口、财力根本建不完这些东西,光两翼近三百户的房子都住不满,人力尚且不足更别说超出现有居住要求六倍的建筑计划。
他的目标就是五年内将赵家庄按着计划修完,并将所有的房屋招满。手里握着三百余户,到时候卫里他也能挺直腰杆子说话。
手指指着图纸中的线条,赵期昌缓缓说:“现在只打宅子、城墙地基,各宅子之间的院墙不急。等以后人口多了,再造不迟。”
赵禄摸摸自己下巴泛白的胡须,沉吟思考:“老爷,没有院墙说不过去。”
赵期昌轻哼:“都是家生子,要哪门子的院墙?难不成,人人都存着分家的心思?”
见他神情不快,赵禄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自家小老爷:“可三百户家生子……这着实骇人听闻。”
总感觉自己老爷的规划不切实际,这地方偏僻,修好庄子也不见得能招满人口。招满了,又拿什么去养?
这是家生子,不是佃户。佃户的话,土地租出去,房子租出去,到时候按期收租子就行了,谁管你死活。
“我自有分寸,院墙先不修,后面再说。”
赵期昌说罢卷起草纸,塞入背上竹筒,都是他的财产,他自然有权做主。
宅基地规划打桩是死工程,交给下面人就行了。
赵期昌还有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是规划水渠。
红石山上有泉溪,选一条最便捷的路线修建水渠引入庄中、再排入护城河,然后才是顺着另一条渠道灌溉田地。
站在小山坡上,赵期昌不得不皱眉,山溪就在这座小山坡后面,山坡前面将是他的宅院。
他的宅院稍高各处,依着山修建,可以俯观各处。
这座山包上,隔着一座小山就是八角嘴火墩。
赵财、庆童站在他身边,赵财看着一山之隔的泉溪,道:“老爷,要不堵了山沟修一座石坝。一来可以蓄水,二来水位抬升,就能直接引入庄中。”
红石山,顾名思义有很多的石头。
泉溪看着小小,可下雨后水位暴涨,硬是在两山之间冲刷出一条被植被掩盖的山沟。
赵期昌捡起一块小石子在一旁平整岩石上划了划,出现一道道白痕,就开始计算石坝所需的土方。冲刷的小沟好填,从两边将大、小石头推下去就能填筑。关键还在于石坝高度,有足够的高度才能把水蓄住,同样的牢固问题也很重要。
毕竟下雨后,石坝承受不住,那可就白瞎了前期功夫。
两山之间是个倒梯形,好在不是很宽,底部也就五六步:“庆童……”
赵期昌打发庆童拔高三丈测量两山之间的宽度,不到十五步。厚度可以增到六步也就是三丈。
土方量并不大,看两山上的石头足够完成这个工程。
赵期昌道:“修坝高六步,厚六步。这样工程量不大,同时开挖一条渠道引水。一增一减,就能取水。”
赵财眯眼,思索用意,语气不确定:“老爷的意思是修坝为的是蓄水,引水的关键在于挖渠?”
赵期昌点头指着泉溪上游:“是,修坝过高第一是工程费时费力同时越高,也就越不牢固。况且,管家看上头,修的高了这水可就倒灌回去了。”
赵财低头看一眼近乎是一整块大石的脚下,道:“老爷,这岩石上挖渠,恐怕不比修坝轻松。”
赵期昌反倒笑了:“这反倒是容易事,看着是一整块大石构成的山,可这是页岩。可能很早时期地龙翻身造成的,管家看各处山壁,这页岩都是竖直突出。所以这挖渠,反倒真真是简单活计。”
赵财举目望去,不远处山顶是八角嘴火墩,火墩下面就是峭壁,一块块的暗黄色泛红的岩石像纸一样贴在峭壁上,多有风蚀、破碎的痕迹。
“水坝抬高六步,再向下挖六步,这水就能出来。”
赵期昌在大石上画的潦草,只有他能看明白的工程图。
脚下岩石不是一体,而是一片片叠在一起的。寻个合适的地方开挖,在赵期昌眼中火烧、冰水一激,一块块的页岩就开了。
还不行,那就从上方打石眼子,埋火药进去搞。反正是页岩,打石眼子反倒更简单。可能一层层凿不碎,反倒是上面敲两下,就能打碎。
也正是红石山一片片很大、方便开采的页岩,才让赵期昌下定决心修一个牢固的大庄子。
周边小山上,现在根本用不上石匠开采、打磨,也用不着打磨方石,一辆辆的牛车就在山脚下将风蚀掉落的页岩装车往回运。
几处垂直峭壁处,挖开顶端植被、土层,劳动的丁壮用撬棍就能将一片片很大的页岩撬落,较大的页岩摔落过程中摔成方便运输的小块。
其实,修外墙也用不上太多页岩,在现在的修建技术上也只有地基需要一些石头。墙体都是板筑后包砖,真用不了太多石头。
之所以大力采集页岩,是为了用这个东西铺路,作为砖料的补充。
烧砖才是大头,现在挖砖窑用不了太多人,为免浪费劳力,只好去采集页岩。
赵期昌看重这些页岩,就是想修建自己宅院时,修一道页岩铺彻的墙基。靠近红石山,方便取材罢了。
再说,他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修建自己的小城。
不论是造石坝,还是开掘都是重体力活,不是几句话就能决定的,成本实在是太大。
如果超过赵期昌的预期,那只能从北边泉溪入海的地方建造引水渠,绕一个大圈子。可地形是南边稍高一点,而且水源等于在外面。
若是建造石坝后,能蓄水,直接从山上引水以后也能保证水源安全。只要庄子修好,这座小山包就在庄子控制范围内,自然也能控制住水源。
重新大致勘探地形后,赵期昌开始仔细测量数据,忙到中午还没完成。
清凉泉溪在石缝中涓涓流淌,几个人坐在面南向阳的位置等午饭送来。
两脚泡在水里,庆童一骨碌从光滑圆石上起来,指着对面要开凿的山壁道:“老爷,不若先开凿,说不得能打出一眼好泉。”
一番勘探,已经确定了水渠开凿方式,此前初步计划是从上头一层层往下挖,直到挖够尺寸。但土方量太大,改听赵财的意见,进行两头掘洞。
挖掘也不长,大约不到八丈。按赵财的预估,十个人分两组分头掘进,保证工具更替,完全能在半月内掘通。
赵财的话是有底气的,早年他们跟着赵鼎明作为班军番上京畿。班军这个编制基本上什么都干,包括在昌平群山中给历代皇帝修陵。
嘉靖皇帝还在,与所有皇帝一样就忙着给自己修陵。赵鼎明主仆一帮人作为班军,三年里轮值三次,每次半年,差地死在山里。
页岩因为分层、不渗水特性,的确能保存大量水资源。
赵期昌看一眼庆童:“自己开一眼山泉?”
打井都不见得有水,更别说山里找泉,在山坳里还有可能。
庆童笑着:“老爷,管家懂行,咱都知道这掘洞比造坝省功夫。可旁人不知,咱先将洞掘了,后面造坝时人人也好说话。”
赵期昌不觉得有这个必要,还是点头应下。
对面小山包上赵大忠露出脑袋、身子呼喊:“老爷!卫衙门遣人传话,说是明日一早开会。”
“人呢?”
赵大忠指着南边:“是去威海卫的商队捎来口信,都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