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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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家有贤妻

当赵期昌在吃了升官定心丸,在这个全国上下都喜庆的日子里,却马不停蹄地开始构思针对孙家夼的图谋。

登州城中,戚继光也操办了一场稍稍风光的除夕家宴。

陈青青无处可去,在戚家过年,裹着半旧斗篷静静立在院中,观看左右各处不时升起的烟花,背影在绚丽烟花照映下也是左右变化,长长短短毫无轨迹,乱的一团糟。

喝醉了的李赞出门倚在房檐下柱子上,酒意上涌瞥着那背影,眼眸悲伤淌下两串泪水。

秦军内发生大变动,仇鸾起用为征西前将军、大同总兵后,连着宣大军随着总督翁万达心灰意冷不管事,也陷了仇鸾发起的清洗动荡中。

李赞因为山东卫所出身,勉强能算是曾铣巡抚山东时的旧人,也被革退。大好前途丢失不要紧,李赞和绝大多数被清洗的军将一样,都为曾铣、李珍等人的冤屈而心寒、伤感。

戚威走出来,哈着酒气拍拍李赞肩膀,良久问:“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赞醉眼直勾勾盯着戚威,撇撇嘴:“边军不要咱东人,还能去哪?赵三靠军功闯下那么大基业,咱不拼命,早晚让这人弄死。没法子,年后雪化了,准备去南军。”

曾铣任期内调到边军体系的山东两支兵马也被仇鸾折腾,一脚踹回了山东,李赞自己有马,单骑上路最先回来。而曾铣的标营、两支能算是嫡系的山东长枪手部队此时还在这个除夕夜里吃风雪。

尤其是曾铣的标营,随着主将李珍被毒杀,有的军官直接带兵逃到塞外,有的跑得慢被尽数逮捕,他们的命运就是拷打后成为废人、诬陷曾铣谋逆罪证中的一串名单。标营里的军士倒是货真价实的精锐,仇鸾正忙着收编这部精锐。

曾铣倒台,在边镇的山东籍将领、部队都没好日子过,戚威身在事外也有一种感同身受。因为老大帅的旧部就在边军,这回被一股脑的踢了回来。

戚威仰着头呼一口酒气,搓搓脸:“赵将军的心眼,应该没那么小。”

这话还真不好说,毕竟李赞抢亲那事,对赵家的侮辱太甚。赵期昌不动手,现在崛起的大房一系子弟遇到李赞,绝无放过的道理。好在这帮人都留在历城过年,不会回来。

李赞轻哼一声,扬扬下巴:“老哥,那是谁家女子?瞅着面善。”

戚威看过去,心里顿时一紧,真担心这混蛋又在女人身上惹麻烦:“是夫人昔年闺中好友,其父原来是曹州守备,栽在黄步云手里。”

李赞只是哦了一声,戚威真担心这混蛋酒后惹祸,认真观察李赞眼眸,李赞苦笑着,抬手搭在戚威肩上晃了晃:“老哥,以如今形势,谁还敢摸老虎的屁股?自己不怕死,也得为家里想想。”

总觉得这话言不由衷,戚威干脆拉着李赞进去继续喝酒。

历城,彭黯近日格外的喜悦,感觉自己连续走对了好几步棋。将原中军标营拉回来,王道成担任现在的副将,果然与赵鼎明起了龌蹉,如此标营这边就可以放心了。

而登莱那边,他和朝廷讨来的赵炳然更是特立独行,也与赵期昌、张茂尿不到一起去。可见他任期内,有赵炳然做钳制,地方军将不会闹出多大的事端。

最高兴的莫过于他的江西隔壁县的老乡严嵩开始登顶,就连山东在边镇的精锐部队都被清洗回来。这意味着中枢有严嵩做靠山,他手里握着的精锐军队越来越多,今后山东这边有了战事,那升官还不是妥妥的?

而此时的潍县城外,周是问穿着红边白底宽阔棉甲,带着醉意出门,手中握着一口刀,刀身淌着血迹。

院中院外,站满了蒙脸的汉子,手握各式短兵,杀气腾腾等待着。

血刀归鞘,周是问将头盔戴好,环视一圈,一个前秀才、正统文人的目光在杀人后,格外的平静:“某先走一步,诸位,正月十五后可来登州,某为诸位中介。”

一帮蒙面汉子先后抱拳,没人言语,让开一条道路。

周是问回头看了眼祖祖辈辈的老旧屋子,屋中已经窜起火苗,只是摇了摇头,翻身上马而去。

大火燃起,一众蒙脸汉子里应外合,攻入没几人当值的巡检司城,大肆纵火,劫掠钱货。

不远处,一袭青袍外罩羊裘,猪八戒面具下发出干哑声音:“师弟,此人可大用。”

李羡双手缩在土黄光滑的狗皮暖袖里,目光沉吟不言语,两人身后站着四名剑手。

周是问旧宅起火时,河西边那俏丽寡妇出门,看了片刻,听到脚步声,见名义上的两个小儿子追出来,又牵着两个儿子回屋。

即墨城,城东十里外军营里。

做好家宴等待的张茂、杨氏两口子端坐主位,堂下两侧张家子弟都静静等着。

张承翼阔步而入,手里握着一封信,不见张祖娥跟着来,顿时张家子弟不满了,以目光交流片刻便低声嗡嗡,言辞不善。

与赵家一个道理,赵鼎明自己的财产要给女儿,赵家男丁都觉得很过分;张家这里也是如此,谁都知道当初的联姻有一种妥协、拖时间的意思。自然对这桩婚事没有太多期待感,可赵期昌太能钻营,硬是站稳脚跟,娶了张家的女儿不说,还拿走了丰厚无比的嫁妆。

账面五十多顷的水田,张家子弟哪个不眼红?能分到三十亩水田,谁还来军队里吃杀头的饭?自然,一个个对这场婚事的态度越发不满。恐怕眼前,最想让张祖娥死亡的就是她的同宗兄弟。

只要她死了,婚约作废,那些土地自然又是张家的了。赵期昌再强势,总不能逼张茂从家族中过继一个女儿再嫁过去吧?

家中子弟表现出的不满,让杨氏有些难以招架,她也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共患难走过来的人,怎么如今心思变化的如此之快。

张茂则沉默看着这些子侄,心中感叹,这人才还真不好找。难怪赵期昌会坐视赵鼎明拉走宗族子弟,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流失。固然宗族子弟上战场同进同退,可对宗族子弟维持军纪的成本太高,平时又有太多掣肘。

他倒有些羡慕,羡慕赵期昌能弄出一批没有血缘的宗族子弟,如赵显、赵庆童等人,都是良将之姿。再对比一下眼前家中子弟的表现,光器量一方面,就输给了赵家。

积威之下,张茂板着脸片刻后,嗡嗡议论声平息:“说,珠珠什么话?”

张承翼拱手:“回父亲大人,妹妹的意思是上回她已被送出去,就无再回来的可能。”

婚礼以前张祖娥不会再回来,她更有一种人质的味道。

杨氏听了不由掏出手绢擦拭眼角,张茂轻哼一声:“一个个出息还不如一女子,珠珠看的明白,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模样!也实话告诉你们,我那好女婿,年后就会叙升从二品。哪个不满,自寻他去理论,莫再自家人面前作色逞能!”

难道张祖娥真的不想回来与父母团聚?是真的不能这么做,张家子弟看来张祖娥代表的是旱涝保收的七八千亩良田;可张茂一家子看的明白,张祖娥代表的是张家的诚意。

赵家庄一场酒宴后,藏书楼台二楼,赵期昌盘坐背倚着被子,腿上摆着沙盘静静看着,构思着。

张祖娥进来,身后小侍女提灯,大侍女端着木盘,盛着一锅刚煮好的粥,散着香气。

赵期昌将沙盘放在一旁,抬头:“今日委屈姐姐了。”

张祖娥坐在炕边,给赵期昌盛粥,摇着头:“委屈什么?三郎这话,传出去让人笑话。”

看她的确眉宇哀愁,赵期昌双臂撑着挪到炕边,抓住张祖娥盛粥的手,很郑重的说:“姐姐确实是委屈了,不过家中各处都说姐姐这才像个赵家夫人。”

张祖娥缓缓点头,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没能与父母团聚,却获得赵家人的认可,一得一失还真不好衡量。

她抬手轻挥,一大一小两名侍女退出。张祖娥收腿上炕坐在炕边,轻轻一叹道:“听今夜三郎语气,似要对孙家夼动手。”

“如鲠在喉。”

说出四个字,赵期昌端起宴会剩下重新热好的海参汤小饮一口就放下碗,缓缓扭头:“莫非姐姐对此事另有看法?”

张祖娥又是轻叹,点着头:“孙家夼堵在那里的确堵心,不过三郎可曾深想?”

摇头,赵期昌摇头:“这个倒是没有,只想着合并你我名下土地,方便水利施行。”

张祖娥勉强一笑,赵期昌急忙解释:“姐姐放心,姐姐的就是姐姐的,再不出息,我也不会去打姐姐产业的主意。我这里上上下下,都盼望着大修水利,只有这样才能提高农产,富裕大家。”

张祖娥抬头看着空阔、还未装饰的梁柱,幽幽道:“我知三郎心志,可旁人却不一样。若是可以,姐姐还想留着孙家夼。”

赵期昌皱眉,张祖娥继续说:“家中上下,看重水利是没错的。但孙家夼不可轻动,尤其是赵炳然态度不善,若闹出人命,不论家中占理与否,只能吃亏。”

担心赵期昌转不过弯,张祖娥解释道:“赵炳然是彭黯从朝廷讨来的帮手,赵炳然新来,势必烧三把火竖立威名。这关系赵炳然前程,也是规矩。他要烧三郎,彭黯那里于情于理也要帮着赵炳然。到那时,三郎低头认错,委屈自己才能求全。可如此一来,平白折损了家中声望、志气,何必呢?”

顿了片刻,张祖娥才说:“纵是侥幸吞吃孙家夼,三郎明年精力会耗在官道重修一事上,也腾不出精力、人手来修水利。是故,迟吞一年,与早一年,没什么区别。而一年的时间,足以瓦解孙家夼各族。一年后再动手,赵炳然那里也共事一年多少有情面在,彭黯更不会认为三郎做事急切……若现在动手,赵炳然会发难,更会让彭黯认为三郎乃是虎狼之人,生出猜忌之心。”

这些赵期昌都考虑过,可他还要考虑刺激张茂事业心一事。

张祖娥侧头,认真看着赵期昌,声线低沉:“三郎,以三房此时的势头,没人敢全盘否定。若是针对三郎一人,又将孙家夼许给家中各族,你说家中上下有几人愿意追随三郎与上司衙门交手?”

见赵期昌垂头沉吟,张祖娥最后贴耳密语:“道门不可信,我父也不足信,大房不足信,三房也不足信。眼前不是贪功冒进之时,而是退而修身、积蓄后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