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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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滕子京旧事

妓,是编在乐籍的女子,给朝廷上税的一种职业;而娼,什么人都有,自然不会给朝廷纳税。地方教坊司这边,收妓营业税,毕竟是要上缴朝廷的;而娼馆的保护费,自然就是教坊司内部的东西了。

其中道道就是如此,管妓的衙门纵容暗娼;管兵的衙门纵容匪,兵匪一家亲……管民事的衙门,得过且过也会纵容一些事情。

在射过一轮火箭,小楼周边堆满柴草的压力下,一帮奸细迫于压力,一个个丢弃兵器,走了出来。

而小楼里,失去奸细镇压,残存的暗娼哭叫着,很快,捕倭军抬出七名遇害,裹着被子的女子。

赵期昌扫一眼这十三名投降奸细,都已被反绑跪成一派,一个个神色惶恐。

七具遇害女子也摆成一排,赵期昌道:“本将,最恨的就是窝里反、汉奸。好端端的投降不就行了,偏偏还杀人。说罢,谁是头目。”

一名中年汉子昂起脑袋:“爷认栽,这位将爷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大同军户既要充当边防,还要种地过日,军饷连连克扣拖欠!朝廷不拿我等弟兄当人,我等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赵期昌驻马在这人面前,下巴一扬:“继续说,朝廷怎么对你们的,其实本将也很好奇。”

这汉子冷哼一声:“边塞的地贫瘠,一年一收,咱家中军田七十亩,原本正军还有三户军余帮贴照顾田地。可也种不来七十亩田地,人力有限,每年也就三十余亩,轮番耕种也好蓄养田地肥力。可他娘的,上头年年都收七十亩的租子,让人杂活!”

“边塞军户连年逃亡,朝廷又不断勾军,家中帮贴军余都被充作正军,税赋不减,家中女眷每年也就种个十余亩,还不够七十亩地的租子,这还怎么活!”

轻蔑看一眼赵期昌,只当是将门历练的子弟,这汉子歪着脑袋,颇有些理直气壮:“起码塞外的大汗还当我等弟兄是个人,能给一口吃的。可你口中的朝廷,硬生生要逼死我等!哪个又愿意背井离乡?要么死,要么外逃,咱不想死!弟兄们都不想死!”

赵期昌听了摇头:“鞑虏年年寇边杀的边民还少?我若在宣大,绝不会向鞑虏下跪乞活。堂堂边军,没钱可以去抢鞑子,自己不争气也就别怨朝廷。又如你所说,你们被逼没法子,可怎么又要杀害这些可怜女子?”

这汉子不言语了,被包围后他们陷入惊慌,就开始动手杀人泄愤。

赵期昌扭头看左右:“谁有铜钱?”

一名步军从腰囊里取出荷包上前双手递给赵期昌,赵期昌倒出一把铜钱在手里掂掂,清脆作响。

调转马头来到一串奸细队首,抛出一枚铜钱打着旋落地蹦了蹦,是正面‘嘉靖通宝’,赵期昌道:“斩。”

庆童上前抽刀,手起刀落一颗脑袋落地滚动,断颈处喷出血液丈高,纷纷扬扬落了赵期昌一身。

抚着座下受惊战马,赵期昌又抛出一枚铜钱,是背面‘当二’,又给第三人抛出一枚,落地后是‘正德通宝’,赵期昌吐出一字:“斩。”

庆童上前又是一刀砍下,第二名奸细浑身打着摆子,双目翻白晕倒过去,尿了裤子。

驴马街各处小楼上都有人张望着,议论纷纷,等赵期昌砍掉七人后才大致明白,不是嗜杀,而是为了偿命。

十三名奸细一趟下来,就活了六人,赵期昌故意绕开那名当头的。

一身的血腥,马蹄践踏着血泊来到这当头汉子面前,头低着看过去,溅到面具上的血液顺着面具从下巴处滑落:“尔等罪业,本该交付有司处置。可本将见不得如此行径,就借尔等脑袋一用。本将不是嗜杀之人,绥靖登州是本将本职所在。若有绑架勒索一经报官者,本将可不会顾忌人质安危,诛除贼子才是本将第一要务。人质存活,本将自会交付有司审理;若负隅顽抗,杀害人质,本将一律杀之偿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也别怪本将心狠,看看地上枉死女子,本将不杀尔等偿命,又如何向登州父老、枉死怨灵交代?稍后有司会审,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做错了事就要认罚。本将也可以保证,尔等在登州地界,也能好吃好喝。毕竟尔等从逆,也多是生活所迫非是本意。可也别心存侥幸,因尔等效力鞑虏,此乃死罪。”

“能过好日子,就好好珍惜,莫辜负本将一番心意。”

赵期昌说罢,微微侧头,一帮军士提着六名吓坏的奸细绑成一串,押送城北校场。一辆牛车过来,七具死尸、脑袋装车。随后又有军士在左近院中打水,将街道上的血迹清洗,血水流入街道两侧的暗渠里。

看着地上那七具女子死尸,赵期昌想了又想:“与衙门中人封了这娼馆,变卖器物、铺面筹银。置办棺木后,合葬城外义墓,其他钱财均分于幸存女子,若无去处让教坊司安排人户成婚,莫再操持这类贱业。”

一名裹着棉被的女子哭泣拜谢:“将军仁厚!可我等命贱,就怕离开狼穴,又入虎窟。再说,我等破败,哪里又肯有人家愿娶纳?若是将军不弃,我等姐妹愿为将军做牛做马。”

赵期昌摇头:“你倒机灵,本将如此处置已得罪了不少人,若再收纳尔等,必将授人以柄。且安心去吧,教坊司那头本将盯着,不会为难尔等。”

他手下一帮光棍,也不会介意这些女子出身,可他真不能要,否则会被人怀疑动机。只要熬过今年秋收后,他将有足够的财力解决下面光棍问题。

说罢赵期昌轻踹马腹,二十余名女子齐齐跪拜。

穿过胡同,来到菜市大街。

经过赵家酒楼时,这里店门处已经摆下十几坛酒,路过军士拿起碗稍稍吃一碗酒,便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去忙安排下来的事情。

整个赵家酒楼里的伙计,看着自家子弟、或自己族里人耀武扬威,也一个个挺直腰杆子,格外的热情。

城中还有潜逃的奸细,封锁街道后,要挨家挨户搜索。基本上骑军封锁,弓手占据搜查区域制高点,步军进行细致搜查。

城北校场,府衙门里的钱知府已经穿上绯红官服,两名同知、通判、推官等人十余人,张知县则跟在队伍最后面,迎接赵期昌。

赵期昌已经被血液染红染黑,浑身血腥弥漫,这帮所谓的清贵文人一点排斥、难受表情都无,一个个热情迎接赵期昌,他们迎接的不是赵期昌,而是军功!

地方官本就难以积累军功,除了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狠人敢操练团练兵、乡勇主动去剿匪外,很多文官根本不敢主动训练义军去干仗,一个个掩饰太平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冒风险打仗?

此时文贵武贱还没发展到今后那么变态的地步,赵期昌又自持自己是挂职省一级都司府三品武职,而主动权也握在手里,自然不会做什么卑躬屈膝的事情。

他是山东备倭一系的军将,备倭总兵官一直空悬,他现在没有什么直属上司。真正在职权行驶过程中,他只需要对巡抚、登莱道员负责,同时按察使司也有权审查他的一切军务施行过程。

至于地方官,他强硬这帮人就软,他软这帮人就强硬。他真的没必要惧怕地方官,换做任何一个骨头正常的武官都会跟他一样强硬。因为他的根基在登州,地方官弹劾他跋扈,大不了去职,可他还会留在登州。

所以弹劾他,跟不弹劾他,都没什么区别,除非是弹劾他造反之类的,能将赵期昌一棍子打死的大罪,否则地方官也不会自己树敌去弹劾赵期昌。

甚至,赵期昌越跋扈,与地方官过节越大,朝廷也就越放心。可能他强势到一定程度,这帮地方官会努力与他拉关系,然后一起举荐赵期昌,卖他人情让他升官,滚得越远越好。

校场,最中间的营房大厅里,赵期昌当仁不让坐在最中间,讲述着:“眼前,朱道员已快马加鞭,登州方面要在最短时间内审好这帮奸细,制好案宗。等朱道员抵达,堪合卷宗确认案情后,将第一时间通报省里。”

左右扭头看一眼这些洋溢喜悦,期待着的中老年官员,他继续说:“到时整个山东将会清查鞑虏奸细,甚至北方各省都会动起来。而登莱两府,我捕倭军、即墨三营、各卫也将协力肃清境内奸细,还地方一个安宁。”

“此时正值朝廷倡导河套收复战事,而诸位与本将一同揪出鞑虏奸细,必然让朝廷侧目。到时给上头怎么写,本将不会管,将会由朱道员操刀。”

见一个个中老年人松一口气,喜悦更甚,赵期昌也轻咳两声道:“诸位,朱道员与本将,都不是吃独食的人,军功自然是大伙的。可此战捕杀奸细,这类奸细又是宣大一带边兵出身,战力出众,我捕倭军损失不可谓不重。所以,本将还有个不情之请。”

钱知府抚须,敛去笑容,义正严词:“赵将军请言,此番捕倭军的功劳,本官也是看在眼里的,自不会委屈下面办事的弟兄。”

赵期昌点头,道:“我部军械损毁不少,还需府里拨一批铁锭修缮军器、铠甲。受伤弟兄、战后犒赏,最好府里也能接济一点。三千石,足以让弟兄们对得起这趟幸苦。至于奸细,一共擒杀八十七人,其中斩首五十三级。若是可以,也能变卖一些给衙门,一颗首级价值二十石,本将可出让三十枚。”

钱知府皱眉,扭头低声与其他官员低声交流后,道:“赵将军,拨付铁锭事小。可府里上回拨付筑城粮食,已让省里有了意见。若这回再出粮,恐怕我等也不好向省里交代。”

说着,钱知府低声道:“不过……城中混入不少奸细,倒是有一个法子能给下面弟兄拨付幸苦费。”

赵期昌皱眉:“还请常青先生指教。”

钱知府看一眼其他官员,笑吟吟道:“不过滕子京旧事而已,事成后,省里也会故作不知。”

其他官员露出会意神情,一个个看向赵期昌。

赵期昌可不清楚什么滕子京旧事,隐约记得是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巴陵太守滕子京,便点头:“本将所求只是弟兄们的幸苦费,府里能解决,本将这里自会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