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麓先生!”
刘禹迎着来人拱手致了一礼,刚刚走下小舟的海司参议陈允平有些受宠若惊,不仅因为对方品级高过他,而且他还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东床快婿,因此,他并不敢怠慢,赶紧回了一礼。
不远处的码头外,一只巨舟浮在海面上,因为港口吃水不深,没办法直接靠上来,否则将会更加震撼人心,他认得这是自家岳丈的座船,没想到老头子这么给力,几乎派出了大宋最后的精锐水军。
就在刚才,他和姜才亲眼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海战,是的,这才算得上是海战,相比之下,之前杨飞玩得那一套就成了小儿科。
那艘巨舟依然武备齐张,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长长的冲角就像是獠牙,两边四个高高吊起的巨石拍杆则像是四只利爪,更变态的是,它的甲板上装着三座投石机,两边的船舷上每隔十步远就是一台双弓床弩,再加上遍布其间的水军将士手上的神臂弓,这个时空最有力的海战武器就停在他的眼前。
刘禹亲眼看到它是如何势如破竹地撕开贼人船队的防线的,冲撞、拍击、火油弹、铲子一样的弩~枪、密如落雨的弩箭,贼人并不是没有努力过,火攻、跳帮,什么招都使出来了,可是都被它轻易地粉碎了,绝望之下,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直至对手全线崩溃。
这是大宋的骄傲,刘禹不知道它在历史上的结局是怎么样的,也许降了、也许被烧毁在崖山。刚才的所见,有那么一刻,姜才发现他竟然泪流满面,还以为他想到了曾唯的死,只有刘禹自己才清楚,他是为这只船队悲哀!
究竟要愚蠢到什么程度,才会让这样的利器被缚住了四肢,任凭鞑子去烧?他仿佛听到了那一刻猛兽发出的哀鸣,那种垂死之前的不甘心如洪钟一般穿越千年,震撼着每一个不屈的华夏人。
海战难全歼,贼人逃出去多少,刘禹毫不关心,如果这一战还不能让他们破胆,自己就要佩服这些贼人的心理素质了,相信很久以后,他们都不敢再靠近琼州海峡一步。
“子青客气了,陈某紧赶慢赶,总算没有错过好戏,老弟勿忧,你要的人一个不少全在后面。”
陈允平敏感地查觉到了刘禹的异常,同样他也会错了意,还以为后者是因为自己及时的到来而激动,逊谢之余,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
“刘某孟浪了,这边请,某与你介绍一下。”
回过神来的刘禹将他一一介绍给姜才、杨飞等人,双方没有隶属关系,都很默契地平辈论交,也许是身在海司的缘故,看得出陈允平并不是一个迂腐的文人,说话滴水不漏,行事八面玲珑,难怪他成为唯一个留在叶梦鼎幕下的前任官员。
当然,更让姜才欣喜的是他运来的三千多俘虏,这些人已经经过了长期的囚禁,又来到了这个插翅也难飞出去的海岛上,从一个个木讷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已经认命了。
这样的人手当然是越多越好,因为他们是免费的,只要随便给顿吃食,他们就会机械地听从指挥,老老实实地去干各种重活,就连死伤也不必负责。
然而他也明白刘禹的顾虑,欲速则不达,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们一一打散编入军中,用他们良好的军事素质和战斗经验去带动新兵,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没想到曾侍郎竟然......”
得知曾唯的死讯,陈允平也有些黯然神伤,此人是“宝祐六君子”之一,在士林中素有清誉,没想到会殒命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海岛上,真是时也命也。
“西麓兄,你也看到了,琼州百废待兴,如果某要你暂时留下帮帮忙,你可愿意?”
时间紧迫,刘禹也不去绕弯子了,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陈允平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毫不犹豫地拱了拱手。
“固所愿,不敢请尔。”
两人相视,都是一笑,刘禹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光环,多半是老岳丈行前就有过嘱咐,反正这支船队他也借用到了八月份,借调陈允平也就顺理成章的事。
没办法,琼州缺文官,文武殊途,指的并不光是两者难通,还有两者的分工各异。不是每个人都是文武全才,就算是,那些琐碎的民事也绝对让人头疼,刘禹自己就深有体会,因此,听到陈允平答应接手,他也能安心地回去了。
元人治下的江州城外,从蜀中返回的宋元联合使团刚刚抵达了城效,按计划他们将在此城中住上一宿,第二日才出发。
因为到了元人的治地,使团自然就以元人的工部侍郎严忠范为主,新任的大元江州总管钱真孙带着阖州官员出城十余里相迎,将他们隆重地接入城中。
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严忠范才稍稍觉得自在些,这些日子在宋人那里他过得太憋屈了,几乎是寸步难行。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过了明日,就将要进入宋人的区域,因此当钱真孙带着讨好的表情频频向他敬酒时,他都是酒到杯干,毫不迟疑。
由于席上还有宋人的存在,双方都是言语小心,吃得自然也不畅快,匆匆忙忙地吃了几轮酒之后,严忠范就借口不胜酒力,打算先行回驿馆歇息了。
“侍郎吃得不爽利,都是下官的错,还请稍稍移步他处,容下官再行招待。”
察觉到他情绪,钱真孙赶紧上前陪罪,悄悄地告诉了自己的打算,严忠范看着这个降人,一言不发,想听听他倒底会说出些什么。
“不知侍郎可曾听过浔阳楼?”
“可是白乐天赋过诗的那个浔阳楼?”
经他提醒,严忠范才想起来这座天下名楼就在江州城中,可若只是吃酒?却也无趣,他又不喜欢呤诗作对这类附庸风雅的文人活动。
“正是,不是下官夸口,此楼别有妙处,侍郎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某一行,包管让你满意。”
钱真孙拍着胸脯说道,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机会,他又怎么可能错过,说起来原本这机会是打算献给那位伯颜丞相的,可谁会想到,他竟然在建康城下兵败了呢?结果到了江州的时候,他连提都不敢提。
也不知道是这楼的名气,还是钱真孙话语中吊出的胃口,严忠范想着左右也是无事,就随他走上一遭吧。等到明天,又要去过被人监视限制的生活了,能快活一日也是好的,因为他隐隐猜出了钱真孙说的会是什么。
“掌柜的,他们已经到了,此刻正在郊迎。”
“掌柜的,他们入城了,为首的几个都被接入了州衙,咱们要的人也在其中。”
“掌柜的,酒席似乎散了,有些回了驿站,那人和降人一起出了府,看样子,是冲这里来的。”
......
浔阳楼的二楼厢房内,李十一听着手下不断传回来的消息,目前来看,情况还不错,目标人物没有脱离计划中的路线,看来降人送出的礼物十分合他的心意,这样也好,所有的布置都将派上用场。
“恩,一边盯着他们,一边看看他们定下的屋子在何处,能不能想个法子混进去。”
从州衙到这里并不算远,李十一看了看手表,他们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布置,既然那个降人一起来了,所带的兵丁肯定不会少,要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他并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见机行事。
时间紧迫,一向从容的他也有了些紧张感,现在去想失败的后果已经无益,唯有全力去做了。李十一无意识地转着一只酒杯,房间里安静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喜欢这种刺激感。
“掌柜的,打听清楚了,他们打算献上的人是一名女子。”
一个手下挑帘进来,走得有些急,额头上已经见了汗,李十一听完横了他一眼。
“废话,不是女子难不成还是兔儿?那人又不好这口。”
“掌柜的莫急,听小的一一说来。”
手下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出一番话来,李十一一听之下蓦得变了颜色,手上青筋暴露,“砰”得一声脆响,上好的细瓷盅子就变成了一堆碎片,一丝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下来。
“****的,无耻!”
将碎片扔到桌子上,李十一犹不解恨,自从扮成了北地豪商之后,他一直很注意提高自己的修养,这类露骨的骂人口语已经许久不曾说过了。今天陡然之间听到这样的消息,气得他本性暴露,又一次脱口骂了出来。
情况有了变化,计划也要随之改一改了,李十一心神电转,他不仅想要达到目地,还想顾及这位可怜的女子,不就是提高了难度么,他又将细节重新考虑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将手下叫过来。
“你知道地方是吧,马上带上两个人,如此这般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