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写的稿子!”荀攸在第一时间来找我。
“我自己写的,”我指了指胸口,哈哈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惊世骇俗冠绝古今?”
“主公何其不智!”他顿足捶胸。
刚刚结束了一场极其成功的表演,我很不爽地说道:“你也看到了当时那群众山呼万岁的场面,怎么能这么说?”
“主公要抬高平民的身份,他们当然高兴,”荀攸神色异常严肃,“但你让那些世族怎么想?”
我顿时笑不出来:“你想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你这是公开宣布要打压世族的利益……他们还会支持你?”
我怔了片刻,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荀攸看着我,有些莫名其妙:“主公还笑什么?”
“公达先生,”我很认真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告诉我,在之前……有哪些有名有势的世族曾经支持过我?”
这次轮到他发愣了。
但是在片刻之后,他就给出了答案:“弘农杨氏、扶风士孙氏、南阳张氏、颍川韩氏、荀氏,都已经各遣子弟为公效力,这些……难道不算支持?”
我又笑道:“那你再告诉我……这些世族的家主……现在都在为谁效力呢?”
这次荀攸陷入了更久的沉默。
我摇了摇头:“公达先生,你我都不是糊涂人,说这些虚的……没意思啊。”
荀攸没有吭声。
我继续道:“我这公开的宣言,看起来或许是会伤害所谓世族的利益,但只要聪明的人稍一思考,就知道其实影响并不太大。毕竟……我所采取的科举考试制度,最受益的还是掌握教育资源的世族,最容易做官的……不还是他们吗?”
他低下头,继续沉默。
“我只是给平民们更多的希望,让他们有机会和世族们平起平坐。再者说,就算是煊赫一时、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在四世三公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家族罢了。”我缓缓说着,“没有人生来就是贵族,没有人生来就理应享受荣华富贵,更没有人一生出来就只能做在泥土里打滚的奴隶……我只是想让世界更加公平些,给穷人更多的活路罢了。”
荀攸抬头看我,眼中感情太过复杂,以至于我一时看不太懂。
“我不会为了寻求大族的支持而随意改变自己的想法,尽管这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但我不在乎。”我说。
“是因为主公手中有刀?”他低声道。
“这当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我点头,“但更重要的是,过于倚重大族,必然会影响这个国家统治的基础。”
他的眼光忽然一变:“主公考虑得很远啊……”
我微微笑了笑:“这个问题,或许不会在我统治的时候特别突出,但若是到了某一任软弱而无主见的平庸之辈,大族就会像外戚、宦官、董卓一样,祸乱朝政,以至于倾覆。所以……如果大族不支持我,我以后要处理的问题……可能会更少一些。”
他扬了扬眉:“主公敢对这些百年大族动手?”
“有何不敢?”我大笑了一声,“有些家族,自以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皇帝要动他也要顾忌三分,殊不知这个地球离开谁都一样转……”
“地球?”
“哦,是这个天下,”我及时纠正了口误,“没了有些顽固的势力,底层的百姓就少受一分压迫,我的新政推行下去也要容易得多。不是么?”
这一次,荀攸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荀攸只想问一句……主公真有决心来推行新政?”
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我收起了笑容,十分严肃地回答了他:“我确定自己不是心血来潮,这虽然是一场掳获民心的盛大演出,但的的确确是我的理想。我也诚挚地邀请你来帮我完成这个伟大的梦想。”
“让我……来帮助你打压世族吗?”他喃喃自语着,却露出了笑容。
“先生若是拒绝了我,对我可是巨大的打击。”我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口是心非地说道。
作为来自刘协的人,荀攸自加入我方以来,只是担当随行军师为我的军事行为提供建议,虽然我曾公开宣布“千石以下军官一言可免之”,但是他压根没有把这句话当真,也基本没有参与过人事方面的事情……你可以说他极其聪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死忠,不愿多惹事端,但我却要说,在这方面真是他想多了……所以在实际上,他既没有掌握实际权力,也没有掌握我方太多的内部情报,他如果选择离开……大概也不会对我方的实力产生实质性的削弱。
当然,很可惜。
“让我……想一想吧。”他微微笑着,起身向我告辞。
我点了点头:“也好。”
他向我一躬,离开的步伐却没有太多的沉重之感。
大概……他已经有了决定吧?
送走了荀攸之后,卫觊亲自给我送来了两封战报。
“分别来自泰山和清河,”他将信件递给了我,“张辽与太史慈。”
我拆开了第一封信。
“请尊主凉公闻:
公托慈以一郡,慈未尝懈怠,先复东郡故县,又趁公大举北伐之际,驱轻骑北上清河,截击许攸于界桥,一战破敌,杀伤两千余,攸不知所踪,而公胜绍死,慈遂接甘陵,又传习各县,至此占得清河全境。今此郡如何治理,请主公明示。
东郡太守臣太史慈甘陵南拜,九月十五。”
我抬头看了看侧墙的地图:“清河郡与东郡的条件……哪一个好一些?”
卫觊略一思索:“整体相差不大,清河郡人口稍多,主公是想让太史将军转任清河?”
我点了点头。
他也颔首:“太史将军是大将之才,让他上前线确实更能发挥作用。”
“那你给我推荐一个可以接任东郡的人选?”
卫觊张了张嘴,最后却摇头道:“属下……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别骗我,”我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隐瞒,“你不适合撒谎。”
“属下不敢,”他慌忙低头,“属下刚才在想……王公长子王启……或可值得托付。”
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提议,并且对他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我在白天时,在数万人面前刚刚说了什么,难道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王启他何德何能,他不过念过几天经典,却没有一丝一毫治理地方的经验,你就敢让他治理一郡!你简直就是想抽我自己的嘴巴!”不知是什么原因,王烈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参与政事,我与他们之间的交往也不如和程武、贾穆这样密切,因此……我不了解。
“属下知错!”卫觊几乎把脸都要贴在了地上,“属下再不敢胡言乱语,请主公重罚!”
“算了,”我并没有太多怒火,摆摆手道,“是我让你开口的,以后这种只会在前朝发生的凭借父辈余荫而一步登天的建议……再不许提,就算是天才如甘罗在世,也不能从白身去做两千石的地方大员!”
“是!谨记主公训示!”他连忙点头。
“你给我从司隶各县筛选出几名资历较老、能力较强,最好有些节操的县长来。”我朝他又吩咐了一句,解开了第二封信。
“主公如晤:
臣等奉令讨伐泰山太守应劭,自初十起,南北并进,连克四城,杀敌千余,今兵围奉高,泰山兵士疲敝,应劭言,若主公生之则举城降。臣等以往返日久,恐生变化,遂妄揣主公心意,许诺其生,今泰山已入我手,而应劭如何处置,请主公明示。
兖州刺史臣张辽奉高谨拜,九月十五。”
我一拍案几,嘿然一笑:“刚刚好,让应劭去东郡给我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