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坑村,李姓人口占一半多,父亲那一辈的叔叔、伯伯中,大都住在左邻右舍,唯有李毅家住得离我们远一些,大约在三公里外。
我从袁绵绵那里回到小坑村后,就去了李毅的家里。虽然回来第一天的晚上,我去看过婶婶和叔叔,但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还没有去看嫂嫂,还没有从嫂嫂那里得到欧阳邦曾经打过婶婶主意的新情况。因此,我在明天要离开前,必须再去看一次婶婶。
李毅和我是五服之内的堂兄弟,也就是说,我们血缘关系还比较浓。当然,我和李毅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放牛,即使没有血缘,也是亲如兄弟的兄弟。
叔叔家以婶婶为主,也就是说婶婶的气场早就超过了叔叔,尽管户口簿上户主姓名写的是叔叔的名字,但平时生活中,大小事婶婶说了算。
婶婶是下放知青,40多岁了,虽然从额头眉宇间或多或少能找得到一点过往的风韵,但总体来说被农村的生活摧残得消失殆尽。婶婶嫁给叔叔明显是委屈的。不过,这之中有隐情。这隐情是:叔叔是村里有名的懒人,**********前后,不断的搞阶级斗争,基层干部中很需要像我叔叔这样好吃懒做,同时又具备地痞流氓本性的人。叔叔就这样当了十几年的治保主任。但再怎么治保主任,作为老光棍的叔叔,真要哪个女人跟他过日子,就是将地球上所有的萤火虫都做成灯笼也找不着了。后来是婶婶这个下放知青,觉得无希望回城后,匆匆嫁给了叔叔,让叔叔这只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早些年,叔叔当大队干部的时候,对婶婶颐指气使,但自包田到户,大队改村,村里的阶级斗争灭迹了后,叔叔就神气不起来了;加之,叔叔做不惯农活,觉得自己下半辈子全靠这个城里来的老婆,便从此安安分分地做起了丈夫、做起了父亲,对家庭负起责任来。
那么,我在见到婶婶后,又如何提欧阳邦打她主意的那件尴尬事呢?
婶婶家的房子还是草砖屋,房间地面坑坑凹凹,或因是太阳照射过少的缘故,还散出一种霉味。厅房和厨房没有人,不知叔叔和婶婶去了哪里,我也没有吆喝,径直奔往李毅的房间。
李毅的房间亮着灯,我想,他们两位大人或许就在这里。
果然,叔叔和婶婶在李毅的房里。他们一边烤着火,一边在听收音机。此时是九点钟,收音机里正播放某地严打成果的新闻。
叔叔见我到来后,我将收音机拿开,躲到自己的房里独个听新闻去了。叔叔知道,近些年,自己不得志了,也对我家有些愧疚了。每次在看到我到他家时,打个招呼就避开。我此时也巴不得他走开——我要和婶婶说事呢。
我问欧阳邦在小坑大队办队时的事,当然绕到了对婶婶的非礼。我说起这事找的一个理由是:我的一个战友的家里人出事了,而害他们的就是欧阳邦。希望婶婶能站出来举证欧阳邦平时的流氓行径。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婶婶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后,却是摇着头说:“你是听哪个嚼舌根的讲的?没有这回事呢!欧阳邦对女人感兴趣也是对风骚的女人感兴趣,对我这个明日黄花、徐老伴娘,怎么会?没有的事,不要听人家瞎说。”
我愣了,被婶婶态度坚决的否定搞乱了方寸,但又毫无办法。起码一下子,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总不能说,这个是王茜说的,我更不能说,你现在帮我,就是帮你的儿子。
我明明看到婶婶听我问她情况刹那间脸上所出现的难堪和羞涩,但我不能逼她,尽管我完全知道,这不是婶婶没有同理之心,不愿意帮助我,而是她传统的思想观念作怪,认为女人碰上这样的事,回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要她不回避,不明哲保身,除非说帮助的人是她的父亲母亲,是她的儿子女儿。
我只得求婶婶。我知道,求求婶婶,或许能起作用,女人毕竟都是善良的,何况,婶婶从小就对我好。我说:“婶,你就帮我写个条子,很容易的,几句话。揭发了欧阳邦那个坏蛋,帮助了我的战友就相当帮助了我呀!”
婶婶还是摇头,作出快要生气的样子说:“没有这回事,要我怎么写嘛!”
我怕婶婶作为长辈,羞于与我说这个事,于是又解释说:“婶,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跟我讲,没事的,我又不跟其他任何人去讲。”
可婶婶还是摇头。
我看着婶婶,看着她青丝上的几根白发。
婶婶有点点慌乱,但态度还是非常坚决。婶婶最后几乎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霖伢子,没有的事,我如果讲了,反而是陷害人家了,我真的帮不了啊!”又说:“我不帮你,并不是毅伢子和欧阳燕同学,耍得好,成心包庇,而确实是没有。”
看婶婶这么死要面子,性子急的我真想喊出来:你是救你的儿子呢!
但我还是没有喊,忍住了。我这种忍功也许是部队训练所致,而要是两年前,我早就发火了,也将事实供出来了。
可我答应李毅的,无论如何不能说。
我只得告辞了,心说,原谅婶婶她们那一代的人吧,忍让、传统、保守、勤劳,是他们的特质。既然平时总是歌颂他们的勤劳美德,那么就也就该原谅下她们的传统与保守。
我只能放弃这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