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那年我救下的死刑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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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

青菱姐在区政府的妇联工作,青菱姐夫是市检察院的检察官,既收入不菲,又代表公权力。家中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他们这样的家庭是共和国幸福家庭的样本。

但陈江雄却是个无业游民。无业游民有这么一个好姐姐,好姐夫,有在城市免费的住处,即使赖上一两个月,乐不思蜀,也无大碍,何况,现在是过年期间,也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当我和周彪悍出现时,陈江雄看起来好像是最高兴的一个。瞄着我手里一网兜苹果和几个小孩子玩的爆竹后,便连三说客气了客气了。我于是打趣他:“你作什么主?这小意思又不是给你的。”

谁知陈江雄却一边看着自己的大姐,一边涎皮地说:“一样,一样。你们不晓得,我现在是管家,大管家,******身边的,陈布雷的那种。嘻嘻。”

青菱姐欢迎着我们,眼睛都笑得成了缝。一边引我们坐,一边斥责陈江雄道:“鬼崽子!你姐夫可不是******,我也不是宋美龄。再说,陈布雷也不是老蒋的管家,小秘书而已。”

“姐,老姜和老蒋同音,你不是宋美龄,就是老蒋的那第二个老婆,陈什么来?李霖,你看书多,告诉我姐。”

青菱姐在弟弟头上敲了一下说:“胡说八道!长不大!”

青菱姐比我小时候看到的胖多了,或者准确地说,是丰腴多了,脸色也更和气了,这和气,这丰腴,或许就是能将眼睛笑成缝的缘故。小时候,青菱姐在大队部教书,我们都是她的学生,连陈江雄也是。

当我们坐下来,接过青菱姐倒来的芝麻豆子茶时,陈江雄就迫不及待问李毅的事。

我很感动,难得他这么有兄弟感情。但不过,细想,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在岳州没有同学,没有同事,除了可以和外甥玩耍外,姐姐家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的要他安排。那么,他又去想什么呢?也就只能是李毅这位兄弟了。

我抿了一口茶,瞪眼陈江雄:“你问我,我还不晓得问谁去呢?”

谁知陈江雄小子挤眉弄眼地笑,指指书房位置,又指指我,再悄声说:“你们都是穿国家制服的,好沟通,现成的问他去。”他是指青菱姐夫——姜检察官,此时在书房。

我鄙视陈江雄一眼,心说你就这本事,连姐夫你都不敢问,还苦得在村里称王称霸!

周彪悍也想跟姜检察官聊聊。毕竟,彪悍是李毅案件调查组的人,要是办公时间,还可以专门向检察官汇报工作呢。

我看了看青菱姐,看她是否支持我们去打扰姐夫。青菱姐说了句“没事”,然后就朝着房门喊“姜汤姜汤”,可房内没有反应,我敲了敲,也没有声响。青菱姐于是走过来,帮我们将门推开。

几双眼睛朝内一看,都忍不住笑了,因为此时大名鼎鼎的人民检察官居然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而且那样子委实丑陋,丝毫不敢恭维,再看他脑袋旁边,还有一本打开来的书,我一看书名居然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几年前连续看过两遍,有的地方还多次阅读和回味。我于是在青菱姐推醒了姐夫后说道:

“我认为人的脑子本来象一间空空的小阁楼,应该有选择地把一些家具装进去。只有傻瓜才会把他碰到的各种各样的破烂杂碎一古脑儿装进去。这样一来,那些对他有用的知识反而被挤了出来;或者,最多不过是和许多其他的东西掺杂在一起。姜检察官,不知我这段话有没有念歪?”

“没有,没有。”姜检察官用手揩揩眼睛,然后盯着我看,很吃惊,也似开心。

检察官的这个样子,和我之前见到的几次截然相反。

我依然站着,学着老人们的做派,朝姜检察官拱手道:“新年好!给姐夫拜年!不知现在叫姐夫有没有意见?”周彪悍也跟着我朝姜姐夫拱手,问了新年好。

青菱姐夫说着“都行,叫什么都可以”,示意我们坐下。当我们坐下后,饶有兴致地说起我刚才的福尔摩斯名言,让继续。我于是又念了一段:

化验室是一间高大的屋子,四面杂乱地摆着无数的椅子。

几张又矮又大的桌子纵横排列着,上边放着许多蒸馏瓶、试管和一些闪动着蓝色火焰的小小的本生灯。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他坐在较远的一张桌子前边,伏在桌上聚精会神地工作着。他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瞧了一眼,接着就跳了起来,高兴地欢呼着:“我发现了!我发现了!"他对我的同伴大声说着,一面手里拿着一个试管向我们跑来,“我发现了一种试剂,只能用血色蛋白质来沉淀,别的都不行。"即使他发现了金矿,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显得更高兴。

斯坦弗给我们介绍说:“这位是华生医生,这位是福尔摩斯先生。"

"您好。"福尔摩斯热诚地说,一边使劲握住我的手。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这是《血字的研究》里的吗?”我背完后,青菱姐夫问。但从姐夫的脸色看,他是故意这样问的,他肯定清楚这段内容在小说的哪一篇,哪一位置。

我点头。然而姐夫让我和周彪悍,也让坐最后面的陈江雄惊讶的是,他将书合上,清清嗓子,也正儿八经地朗读道:

当我路过那大门时,我突然产生了与福尔摩斯叙谈叙谈的强烈愿望,想了解他那非凡的智力目前正倾注于什么问题。他的几间屋子,灯光雪亮。我抬头仰视,可以看见反映在窗帘上的他那瘦高条黑色侧影两次掠过。他的头低垂胸前,两手紧握在背后,迅速而又急切地在屋里踱来踱去。我深悉他的各种精神状态和生活习惯,所以对我来说,他的姿态和举止本身就显示出那是怎么一回事——他又在工作了。他一定是刚从服药后的睡梦中起身,正热衷于探索某些新问题的线索。我揿了揿电铃,然后被引到一间屋子里,而这间屋子以前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

他的态度不很热情,这种情况是少见的,但是我认为他看到我时还是高兴的。他几乎一言不发,可是目光亲切,指着一张扶手椅让我坐下,然后把他的雪茄烟盒扔了过来,并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酒精瓶和小型煤气炉。他站在壁炉前,用他那独特的内省的神态看着我。

念完,检察官又眼睛盯着我,盯累了,也看看周彪悍。我知道,他是要我猜这是哪一篇内的文字。

我故意停了停后说:“《波西米亚丑闻》前面部分,华生医生看到福尔摩斯时的描写。”

青菱姐夫点头,显得很高兴,突然指着我对陈江雄教育起来:“小雄,看到没?这是你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不简单吧?当武警,将来回到地方最大的可能是进入公安系统,当警察。李霖能够把《福尔摩斯探案集》背得滚瓜烂熟,将来说不定就是中国的福尔摩斯!而你,看看,整天游手好闲......不说了,不说,新年我不批评你。”

青菱姐夫对陈江雄的这一突然的将军,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很担心陈江雄因此而记恨我。我于是嗫嚅着说:“姐夫,这,这,过奖了。其实,江雄很,很能干的。”

青菱姐夫笑笑,然后站起来,挥着手对我和周彪悍道:“走,客厅坐。大过年的,喝喝酒,吃吃瓜子,再吃午饭。”

在客厅,因刚才和姐夫找到了共同话题,说起话来便畅所欲言,且在青菱姐夫、青菱姐以及陈江雄三人的劝酒下,我和周彪悍都喝了好几杯。这一喝,聊起天来兴致更高,气氛更融合。

不过,我发现,青菱姐夫劝我和周彪悍喝酒,他自己却一点也不喝。他不喝,我们也不好勉强。但我们又不能拿东家不饮客不请来说他,再说,他没喝,是说了要陈江雄代替的。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这次封王山搜捕杀人犯邓天虎的案子。当我们将毛峰的反常情况以及邓天虎昨天下午无故跳车被当场击毙的事情一说后,我们的这个检察官姐夫就突然不说话了,且久久地思索着什么。

我们还没有醉,也不可能让自己喝醉。我非常清楚,姜检察官知道邓天虎的案子,但不一定知道详情,顶多从单位的案情通报里获得些许,甚至,就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只是从新闻里获知。因为在昨天的午宴间,检察院提前介入参与专案组的人中,没有青菱姐夫。也从而,他对我们的话有些吃惊,甚至震惊。

毕竟是检察官,而且是有着正义感,对福尔摩斯入迷的事业型执法者、法律监督官,因此,在我们抖出的这些中,敏锐地捕捉到案情的复杂性和线索的重要性。于是,他在思索了一阵后,把我们拉到书房,悄声地对我们吩咐道:“这些情况,写下来,从你们出发到你们归来,尤其是邓天虎见到了省里面的这些人以后,有什么反应,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详细地、无一遗漏地写个情况汇报,单独给我。还有,暂时保密,只你们两个人,我们三个人知道。”

我们说好。

我甚至有一些激动。我看周彪悍也是。

我太需要这样正直的检察官来告诉我,中国的法律还是有希望的。

如果说刚才探讨福尔摩斯我有找到知己的感觉的话,那么此时,我简直就认为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二个贵人了。第一个是警备司令部的政委,第二个就是姜汤,我们的青菱姐夫!

青菱姐夫似乎也有点紧张,甚至激动,他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如今有些执法者呀,唉!真不晓得怎么说。

青菱姐夫没有说,坐了下来,也示意我们坐下。正想说话,陈江雄敲门进来,青菱姐夫没好气地让他外面去。

陈江雄出去后,姐夫便问周彪悍:“我看过你单独写的案情分析,也看过潘三多以及昌水县公安局的报告。其他情况出入不大,但老潘给欧阳军用祖传秘方治疗青光眼和阳痿的事情,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的。”彪悍有点紧张地回答。我发现,平时口才比我好的周班长,这次在青菱姐夫家,却似乎有些拘谨,刚才喝酒,也放得不开。那么,他该不会是我们探讨福尔摩斯把他冷落了所致吧?我想。

我看了一眼周彪悍。

青菱姐夫或许也觉得周彪悍有些紧张,另外青菱姐夫也可能是没有想在家里真正谈工作的准备,便又站起来,先拍着周彪悍的肩,然后又拍着我的,开玩笑说:“小周你到昌水调查后应该知道了,强行跟女孩子接吻打啵应该不是李毅所为,你们青菱老师也说,她不相信。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周彪悍被激发了,呵呵笑起来,一锅坏水地说:“这还会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呗!”

他们都看着我,笑得很邪恶,但我又不好在青菱姐夫面前直接争辩,况且这个强吻是存在的,那么,我该如何表达,既能替自己智慧地辩解一两句,又能达到语言艺术的效果呢?我装作不好意思地低头,在沉默了一下后,就借着福尔摩斯的名句,摇头晃脑地念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

“哦,你如何使我们相信你做了什么呢?”姜检察官不放过我,又戏谑地追问起来,周彪悍也一样带着戏谑的成分看着我。

我灵机一动,说:“很简单,我想这两天去看守所看李毅,这就是能够使你们相信我的最好的行动。这个忙也只有姐夫能帮我。”说完,我看着青菱姐夫,盯紧着眼眨都不眨。

青菱姐夫虽然笑着,但还是严肃地说:“如果你真的要救他,就不要着急去见他,这不符合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