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那年我救下的死刑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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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禁闭室

晚上八点,我被保卫科张科长派人偷偷送回了中队。

说偷偷,那是因为,我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李霖没有被保卫科带走,又回到了连队。因此,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晚上送我回来的缘故。

但中队长是第一个见到我的,他无疑是必须见我的。当中队长见到我,像老虎见到兔子想生吞活剥了我,上来给我两拳用以报殴打指导员之仇时,我却很想跟我们这百来多弟兄的大哥来个拥抱。

中队长的拳也并没有让我伤势加重,我也并没有拥抱中队长。但我在中队长的虎视眈眈下,默默地离开,乖乖地走进禁闭室。

我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中队长能这样对我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指导员没有来,我已经很知足,我甚至很不希望见到指导员,因为如果见到他,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自掌嘴巴,还是自行了断。

我被告知行政看管10天。

我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轻。

但即便太轻,我也意味着1986年美丽的春节到来时,看不到春节晚会,看不到满天焰火,更回不了老家。

这都无所谓。

我有所谓的是,我那被判了死刑的兄弟——能否逃过这一劫?还要在监狱里呆多久?

我沉默地走进黑匣子似的禁闭室。负责看守我的战友张扬问我需要什么,我像没有听见一样,不理不睬。

过了很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尽快见一个人,于是对张扬喊道:“小张,将周彪悍给我叫来!”我知道这些后入伍的小子都畏怯我,在我面前不敢说不字,便故意带着命令的口气吩咐。

张扬贴着禁闭室的门小声对我说:“彪悍哥去昌水了。”

我一惊,昌水?那不是我的老家吗?于是大喊:“他去昌水干什么?”

“具体不清楚。据说,为你的案子。”

我吼起来:“我有案子吗?你小子乱放屁!小心我出去剁了你!我杀人了还是强奸了?嘿......”

张扬便道歉:“李班长,是我讲错了。你没有案子,你好着呢!”他后面那句话带着一种嘲讽。

我更生气,对着禁闭室的门一脚踢去,门“啪”的发出痛苦的哀响。

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大喊:“李霖,你******想造反啊!给我好好反省!不好好面壁思过,就关你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我知道坏事了,让中队长这个黑鬼听见了,罪加一等了,于是赶紧和气地说:“报告队长,我在好好反省!刚才是不适应这个黑匣子房,太小了,头撞上门了。”

中队长没有再说。我听到了皮鞋走远的声音。

中队长走后,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得罪张扬,便轻轻敲着门,压低着声音喊:“张扬,张扬。”

张扬在外面说:“李班长,你知道的,不能老说话,连长知道了,会处罚我的。”

我说:“我知道。刚才是大哥不对。这样,你帮我的忙,我出去了绝对教你开边三轮。”我知道战友中很多都羡慕我每天开着边三轮带着中队长或指导员在外面威风。当兵的这些兄弟中,大多是农村来的,对能学一门开摩托车的技术是很在乎的,而能在部队不花学费学到这一技术的,又不是谁都有机会,因此,他们都希望我没事的时候,躲着领导跟他们开开小灶,教他们这一门技术,尽管这一门技术和开小车比是差远了,但毕竟是一门对男人来说好玩的技术。

果然,张扬像小孩子一般高兴了,不计较我刚才对他的无礼了,隔着门对我兴奋地说:“李班长,出来后一定教我开边三轮哪!你答应的,我记着!”

我回答说绝对。然后说:“你叫周彪悍哥,为什么不叫我哥?”我进一步跟张扬套近乎。

“那我叫你霖哥了。”张扬脑子转得快。

我说这就对了。

我此时开始想,周彪悍不在,跟谁打听打听事呢?想着想着,脑子里蹦出了向李弘,便对张扬说:“营房熄灯前,帮我把向结巴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我知道,向李弘跟周彪悍走得近,跟指导员关系也好,我或许能从向李弘身上打听到一些指导员的消息和法官那边对李毅案件的处理情况。

张扬爽口答应。

我于是决定真的反省,提早起草检讨书。

其实,禁闭并不是我们惯式定律所想的那般恐怖和可怕。相反,我倒觉得这个房子尽管小,但温馨。我总认为,房子太大,给人空落落的感觉,尤其对一个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这里的人而言,是不适合的。

禁闭室虽然小,但上方有一个小窗,空气能从那里大量的供应,并时不时还有小鸟光顾,我敢说,如果夏天,光顾的小动物会更多一些,也更热闹一些。小房间虽然没有其他的东西,但那张很显眼的小床,是每天陪伴你,而且你必不可少的,因此她的存在不亚于是你的女人,默默地陪着你,让你不孤独。

更重要的是,可以看书。进房间前,我拿来了自己读过的《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选》,那上面有我昌水籍的一个作家的小说,据说就凭这篇一万字不到的小说,作者从一个乡政府文化站的小萝卜头,马上提拔进了县委宣传部,完成了一篇文章打天下的飞速跳跃。

在检讨书写了几段后,我觉得文采不够,再想:反正10天过后交也来得及,现在才第一天,还有的是时间呢,便决定读我这个老乡的小说,寻找寻找灵感,当然,也重温重温作家笔下那老家的温情生活。

读完老乡的温情故事,我几乎产生了到昌水县委宣传部拜访作者的冲动。

他将手按压在我的手上,用了用劲,我们这样互嘱保重

不知道张扬托了谁,准时将向结巴叫到了我禁闭的地方。

向李弘是最清楚我犯事的经过的。我此时见到他,就像见到亲人一样,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情况怎么样。

这倒把向李弘弄糊涂了,不知我要什么情况。但见我饥渴的眼睛看着他时,大概意会到了外面所有的情况都是我需要的。于是便说:

指导员没给你小鞋穿,推荐周彪悍进了调查组。他还给周彪悍支了招,周彪悍说那是锦囊妙计。指导员再三叮嘱周彪悍,要将你的事和你兄弟李毅的事弄个水落石出。

我紧紧地抱着向李弘的双肩,动情地说:我欠了指导员的......

向李弘接着又说:

保卫科张科长负责调查你的事,他是组长,周彪悍是成员,成员还有检察院的人,法院和公安的人。你哥哥是有救的。哦,你要我代替李毅给他母亲写的信,我昨天发出去了。

向李弘还说:

下午,有你老家的一个同学找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就是上次来过一次,在咱们食堂吃过饭,要摆弄枪的那个。

我说那是陈江雄,我的玩泥巴伙伴,你们北方人叫发小。“他人呢?你没告诉他我打人被关了吧?”我着急起来,很担心玩泥巴的伙伴知道我这烂事。

向李弘也急了,摇着头说:这么不相信我?我怎么会那么笨!我告诉他,你跟首长出差了。对了,他告诉我说,他在岳州他姐姐家过年,要你出差回来了去找他。他说你知道他姐姐家。

说到陈江雄的姐姐,我突然想起她的爱人,也就是陈江雄的姐夫,好像就是检察官。我于是眼前闪过一道亮光,抓着小向的手说:

你明天请假帮我去找这“玩泥巴”的,他姐夫是检察官,能帮李毅的。你去把他找来,说我出差回来了,但先不告诉他我的事情,只说我找他有急事就是。我现在将地址写给你。

我当即找本子和笔。在禁闭室,本子和笔是充分供应的。人民政府从打江山到现在守江山,从老毛开始,都是非常重视纸和笔的作用的,因此,对于一个违法或犯错的人来说,深刻检讨和反省是必须的,而检讨和反省就离不开纸和笔。

写好后,向李弘小心地收藏好,准备离开。

在准备离开前,这个一激动就结巴的战友说:李班长,你的兄弟有你真好!

我说:叫我哥吧,别班长班长的,一个鼻屎大的职务。“叫我哥,你也是我的兄弟!”我强调。

我想起了指导员和连长,又强调并补充:指导员和连长是你我、所有战士们的大哥。

向李弘也动情地说:是的,这个大哥没有计较你,还想尽办法帮助你呢。我们有这样的大哥真好。

不能耽误时间太久,向李弘临走时,塞给我一包烟,我一看是软包装的长沙牌,很好的牌子。

我笑了笑,拍了拍这位兄弟加战友的肩膀。

当我的手快要离开他的肩膀时,他及时将手按压在我的手上,用了用劲。我们互相鼓励,互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