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村里的小年轻,看赵猎户和余海打猎能赚上些银子,便经常上山套个兔子,打个野鸡的。自从余海出事后,除了艺高人胆大的赵猎户,其他人再也不敢上山了。
老张头在西山村生活了几十年,还头一次知道山上有野熊这样的凶物呢!虽说熊瞎子被打死了,谁晓得山上有没有其他凶猛的野物呢!
余海笑笑道:“不碍事,只要不往深山中去,不会有事的。附近村子里每日都有穿过山林的,这么多年了,不也没见出事吗?我们那次是不小心惊动了刚猫冬醒来的熊瞎子,没提防之下,才会……以后小心点就行了。”
老张头叹息地摇了摇头,从他递过来的三文钱中取了两枚,道:“两个孩子占的地方小,只给一份钱就成。你们家过得也不容易……”
小草谢过张爷爷,虽说她们家现在不差那一文两文钱,老张头的好意,他们还是充满感激的。
姐弟俩在牛车上,选了个中间的位置,靠在给小石头带的包裹上,眯着眼睛打盹儿。余海坐在前面老张头身边,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钱文则坐在姐弟俩身边,拿了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轻轻吟诵着。
牛车走走停停,路过第三个村庄的时候,终于坐满了人。小草姐弟俩被挤在中间,连腿都伸不开,有苦不能言。钱文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跟她调换个位置,让她坐在前面靠边的地方,腿耷拉在牛车边上,总比老蜷着腿舒服多了。
小草感激地冲钱文笑了笑。小石头则挤在爹爹和张爷爷中间,拿了老张头的赶牛鞭,在空中甩出鞭花来……
进入唐古镇的时候,还不到吃早饭的时间。小草一路都在小心地捧着一个精致的竹篮,里面是她给书院院长的谢礼。进城后,三人有钱文引路,直奔荣轩书院而去。
书院的大门雄浑壮观,门头上是太上皇亲赐的“荣轩书院”的匾额。书院的布局上采用中轴对称、纵深多进的院落行驶。主体建筑都集中于中轴线上,院长亲自授课的讲堂,布置在学院建筑群正中央的位置。其他的讲堂分列两旁,斋舍、祭祀祠堂则排列于其左右。
这层层递进的院落,给人一种庄严、神妙、悠远的纵深感。清泉、溪流、石桥、亭台……耳畔传来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扑面而来的那种儒家文化,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神往之……
有了钱文的引荐,父女三人很顺利地进入了书院的头道门。走在幽静的林荫道上,人的脚步都忍不住放轻了许多。
现在正是学院用餐的时间,钱文直接把他们带进了“斋食院”。斋食院分为两个院子,一个自然是学子们用餐之所,另一处小一点的,环境幽雅一些的,则是先生们吃饭的地方。
小草紧了紧手中的篮子,兴冲冲地跟在钱文的身后。他们来到一个月亮门前,却被一位青衣书童拦住了去路:“这位学子,此处是先生们用餐之所,要用餐请去那边。”
钱文温文一礼,轻声道:“麻烦小哥通禀院长先生,就说他在码头收下的启蒙班童子,前来报到……”
院长大人亲自手下的学子?青衣书童好奇地看了一眼穿了一身簇新棉衣的小男孩,和他身后衣衫破旧的男人和女娃儿,顿了顿后,点头道:“请稍等……”
斋堂内,袁院长正跟监院和掌书小酌,听书童来报,眼睛顿时一亮,很无厘头地问了句:“那个小女娃儿是不是七八岁年纪?她空手来的吗?就没拿什么东西?”
监院跟他也算是老朋友了,知道他从来不收受他人财物的,心中很是诧异老友怎么会如此询问。这……这不明摆着想问人家索要东西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让老友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掌书也惊疑地看了院长一眼。
那书童悄悄地偷看了袁院长一眼,小声地道:“小姑娘手中捧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用块粗布盖着,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他心中很是不以为然,那一家三口看起来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送?要么是几个鸡蛋,要么是一把干菜,顶多送只老母鸡过来。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然而,袁院长听了他的话,神情却更加激动了,他“噌”地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哈哈笑道:“算这小丫头有眼色!快,快!让那几个人进来!”
他们能得院长亲自接见,让钱文倍感讶异。小石头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院长大人如此青睐?
不过,钱文对自己能沾光近距离跟书院里的三大巨头接触,心中倍感荣幸,一一给院长、监院们施了大礼。
袁院长见他身着书院统一的长衫,冲他笑着点头道:“你是书院初级班的学子?叫什么名字?跟余舤姐弟是老乡?”
不能不说,袁院长的记忆力是强大的,这都过了好多天了,还能清楚记得小石头的名字。至于他知道钱文是初级班的学子,并不是他对钱文有印象,而是书院启蒙班、初级班、提高班和进士班所穿长衫颜色是不同的。
启蒙班的孩童们的长衫是水墨蓝的,初级班的则是海蓝色,提高班的是天蓝色,进士班的则是浅浅的月亮蓝。所以,看着钱文身上海蓝色的衣衫,袁院长一眼就能分辨他的级别。
对于袁大儒的询问,钱文一一躬身回答了。袁院长眼睛盯着小草手中的篮子,漫不经心地勉励了几句,让钱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挥挥手,让钱文去用餐,袁院长冲着小草露出大野狼般的笑容,搓了搓手,道:“小丫头,篮子里拎的什么呀?我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开始闹腾了,快快拿出来……”
监院和掌书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过头去——他们不认识这货,不认识……
“院长大人,您的鼻子可真厉害!我今天带了猪头肉和糟小鱼,您尝尝味道怎么样?”小草从篮子里取出两盘香喷喷的卤菜,放在书院三位巨头面前的桌子上。
“卤猪头肉?太上皇最好的这口儿?太棒了……呃!你们两个,刚刚不是说已经吃饱了吗?吃饱就走吧,赶紧走吧……”袁院长宝贝似的护着小草带过来的两盘卤菜,像护食的狼似的驱赶着两位老友。
监院和掌书跟他既然是多年老友,自然知道他什么德性。看看桌子上原本没动几筷子的饭菜,和酒杯里直抿了一口的美酒,两人相对着苦笑一下,无语地站起身来——看来,得重新让厨房上一份饭菜了。
两人看了衣衫褴褛的小草一眼,心道:这贫家小丫头,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让对宫里的御厨都不屑一顾的老友,如此稀罕?不就红红白白的一盘肉,和看起来烂糟糟的几条小鱼而已,至于护着藏着吗?
监院、掌书两人在不远处的一个桌子旁坐下,一边对酌一边观察袁院长的动作和表情。见他先夹了一块带皮的猪肉,放在口中细细的咀嚼着,品味着。那眯起的眼睛,惬意的神态,无不显示出他对那道菜的满意。
一片猪肉而已,能好吃到哪儿去?难道老友的味觉退化,没那么挑剔了?两人又见院长夹起一条小孩巴掌大的小鱼,这么小的小鱼,得多少细小的刺啊?吃起来肯定很费劲,看老友他怎么入口。
袁院长显然也有如此顾忌,对着小丫头询问了几句,迟疑片刻,便朝着鱼身子一口咬下去。孟监院和姚掌书仿佛觉得自己嘴巴里,都有无数小刺卡在那儿,纷纷清了清喉咙。
而他们的老友袁院长,本来睁圆了的眼睛,随着他咀嚼的动作,又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这样的表情,代表他在享受美食的滋味。
咦?老友吃鱼的时候,怎么没吐一根刺?也没有被卡住的感觉?难道那小鱼是用无刺的鱼烹制的?不对啊,自小在乡间长大的姚掌书,早就辨认出那道菜是用多刺的鲫鱼做成的,不可能没有刺的!
这小丫头,对院长施了什么法术,居然把鱼刺都给吞下去了,脸上却没有痛苦的神色……
姚掌书坐不住了!不行,他得去弄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否则这几天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
姚掌书三两步来到袁院长的桌子前,在他正在温言跟小草说话的时候,猝不及防之下抢到一条小鱼,飞快地塞入嘴巴里。
袁院长登时傻住了,跟姚掌书认识快五十年了,他很清楚对方是个很自制的人,贫苦出身的老姚,对食物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足矣。
老姚今天可真识货,知道小蛮丫头带来的糟鱼味道那是一绝,所以不顾颜面地跟他抢吃的来了。袁院长一愣过后,不干了:“老姚!你也太不地道了,居然抢小蛮丫头孝敬我的糟鱼。我……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放下手中的筷子,扑向嘴巴里还嚼着他心爱糟鱼的老朋友。姚掌书嘴里叼着连骨头都酥化了的糟鱼,手也没闲着,不停地躲闪推挡着老友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