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去找老耿问个清楚，就去了小休息室。
偷偷跟大家说一下，殡仪馆内部休息室可不像给客户的大休息室，几十张椅子往里一摆，墙上挂两个空调，里面要多简陋就多简陋，就敢跟您收几十块钱一位。当然，如果钱多不在乎，还是可以在里面坐坐，休息休息的。
好了，闲话不扯，我来到员工休息室门口，就看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耿和大头的声音，我眼珠一转，就趴在门口偷听。
大头："耿头，我是实在受不了了，你赶紧给我换个人。"
老耿："你让我把他换给谁？嗯？"
大头："那我不管，爱换给谁换给谁。"
老耿："大头，你看在老韩的面上，还是继续带他吧，菠菜这孩子也不容易。"
他们在说我？
而且听口气，我跟大头搭档，还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
里面谈话继续。
大头："耿头，跟你说实话，要不是看老韩多年的交情，第一次回来我就撂挑子了，菠菜这孩子太吓人了。"
(第一次？我们抬那个泡在水里尸体的那次？我干什么了？？)
老耿："唉，大头，菠菜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样，你看老韩面子，看我面子，继续带他，成不成？"
里面沉静了下来，大头似乎在犹豫，许久后。
大头："那耿头，再有那些意外死亡的客户，你别让我们接，我们只接医院里的。"
老耿："我哪敢啊！要是菠菜……那人家亲属非来这闹事不可！好了，就这样定了，我们出去吧，一会别菠菜找到这来。"
里面老耿的话，有几句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我没听清，还在琢磨，就听到他们往这走的脚步声。
我连忙转身，溜进了卫生间，脑子里也是翻腾不已。
我怎么了？
我躲在卫生间的小隔间里，手纠着头发。
我不傻，老耿跟大头话里的意思是说，我有问题。
可是有什么问题呢？
我想起跟大头给第一具男尸脱衣服的时候，明明停电了，我也看到了美丽。
可是大头说没有。
我背老太太的尸体，明明在楼道看到老太太的鬼魂，大头却看不到。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是我臆想出来的？
我精神有问题？
我是神经病？？
想到这里，我越来越凌乱，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不对！
我倏地抬头。
那个女尸！那个红衣女尸！我跟大头明明给她脱了衣服，可是端水回来的时候，那女尸的衣服已经穿好了。
这说明，真的有问题！
那些只是他们没看到而已，并不是没有存在。
我努力说服自己，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他们没看到。
我居然一个人躲在卫生间，想要说服自己，我是个正常人。
悲哀吗？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孤独，满肚子话，却找不到人倾诉。
从卫生间出来不久，老耿就找到我，说可以下班了，明天放我一天假。
他并没有说今天的事，我也乐得故作不知。
猥亵尸体，不光是开除，严重点还要坐牢，何况我根本没证据证明自己是被女尸拉过去的。
法官也不会相信的吧，所以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对殡仪馆也没损失，老耿不用担责任，反正主家也不知道。
逃过一劫，我抹了额头的虚汗，去拖了电瓶车下班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夜里的风，刮的路两边的杨树沙沙作响。
到了家，我给自己泡了碗桶面，囫囵吃了，然后简单的洗了个澡。
身上淡淡的尸臭味怎么洗也洗不掉，不会跟着我一辈子吧？
实在太困了，洗完澡我就往床上一趴，闷头大睡。
第二天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一睁开眼睛，就是一顿乱找。
殡仪馆里手机都是静音模式，这也算忌讳的一种吧，不说稀奇古怪的手机铃声会让客户不高兴，也会惊扰到死者。我们一般都是下班了才把来电设为铃声。
好不容易在被我丢在地上的裤子口袋翻出手机，这时候铃声已经不响了，我划开一看，五个未接来电。
是我二姨的电话。
二姨是我妈妈的妹妹，也是现在唯一还关心我的亲戚。不过现在她搬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城市，也只能打几个电话问问我的情况，她也是最反对我做抬尸工的人。
赶紧回拨电话过去，两声铃音之后，二姨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波？我打了你几个电话怎么没接啊？"
听到二姨的声音我心里一暖。相对"菠菜"这个外号，我还是喜欢"小波"，听着亲切。
"昨晚下班有点晚，今天睡的太死了。"我赶紧解释。
"哦，别太累了知道吗，注意身体，最近还好吧？"
听着手机里二姨柔暖的声音，我真有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她的冲动，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让关心我的二姨担心，所以，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能轻声说："嗯，蛮好的。"
二姨一直关心我的个人问题，这说了两句话，就问我最近谈女朋友了没？我心里苦笑，本来条件就不好，再做了这么个工作，估计女朋友只能梦里想想了。
不敢骗二姨，我就告诉她没有。
"小菲最近没联系你吗？唉，这丫头挺不错的，可惜了。"
二姨说的小菲，叫柳小菲，比我小一岁，我们谈了四年。
她不算漂亮，不过性格温柔，做的一手好菜，我的亲戚都认识她。
我以为有一天我会牵着她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谁知道那一天，我等来了一张纸条：
"我受不了了，对不起！"
八个字，两个标点符号，完结了我四年的感情。
柳小菲不告而别，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在哪，有几次还找到我的家里。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我，那段时间我真的生不如死。
所以接父亲的班我没有犹豫，没有了小菲，做什么工作不是做？如果小菲还在我身边，打死我也不会做抬尸工。
二姨的电话把我带进了尘封的回忆里，含糊几句挂了电话后，我就拿出被我珍藏的纸条，看着熟悉的秀气笔迹，一次次的在心里问……
小菲，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