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把即定的习俗仪式应付过去木羚以过来人的经验俯首新娘子冷魅耳畔,低声嘱咐了些新婚初夜该注意的事项,只听得新娘子面红耳赤,这才和一帮喜闹爱顽的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各自散去找乐。
在少帅府各处有几处歌舞戏台,看戏、听曲、唱歌,跳舞,都可以彻夜狂欢;手痒想抹骨牌斗叶子的主儿,也不愁没有去处,就是赌些别的玩意,也有下人们伺候着;喜欢就着红泥小火炉喝两三杯黄酒,炙大块鹿肉,斗诗猜谜为乐的文人骚客也自随意。
而少帅张良虽然是挑了红盖头,喝罢了合卺酒,却也还得返身出了洞房,回到外面招呼着各路宾朋,尤其是敬了蓝鸽姨娘、画眉姨娘与木羚婶娘满满三大杯酒,以感谢三位长辈这些日子为自己的婚事日夜奔波操劳之辛苦,又去给玉魁、鬼影两位妻家长辈敬酒致意,又要招呼偏厅一帮子狼骑军同僚,直到快三更了才得了空。
这一天的拜堂酬酢宴饮,累是累不倒张良,只不过千篇一律终是让人烦闷,要不是他少年老成,持重内敛,还真不容易熬下来,这一天下来,衣服也不知道换了几身,而明天还要招待外使和财阀,想想都有些头痛,却也得撑住。
“父亲和母亲这会在哪里?”张良问身边的流萤道。
“回爷,公爹今早来喜宴露了一面,说身体不适,就打道回府了,想必是公爹不喜喧闹,又担心有他老人家在此,小字辈的放不开手脚,难以尽兴,就提前退席了;婆婆现在东厢里独自个吃茶呐。”流萤笑盈盈的道。
“那好。我们过去。”少帅张良进了东厢房,却见母亲蛤蚌夫人坐在案前奋笔而书,不知在记着什么,便踱了过去,问道:“母亲好雅兴啊,记些什么呢?“
蛤蚌夫人回头看看,搁下毛笔,起身笑道:“我儿,你敏姨娘这些时日一直病着,国府的公务越压越多,娘这儿把些待办的事儿按轻重缓急一一列明,免的手下人丢三落四的。”
张良脱了身上斗篷,为母亲披上,道:“母亲也累了一天了,就不要忙得太晚了。明儿,良子带着魅儿进宫给二老奉茶。”
蛤蚌夫人呵呵笑道:“为娘知道了。乖儿,快回房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让冷魅小姐等得心焦。”
“孩儿告退。”少帅张良表情尴尬的向自己的母亲深施一礼,出得厢房,在流萤的领引下,来至新房门前。
流萤捂嘴偷笑,知趣的退下。少帅张良微一踌躇,推门而入。
春宵一刻,烛影摇红。
……
一大清早,少帅张良携新婚夫人,就进大帅府给父母请安敬早茶。
夜莺和山雉笑吟吟地左右斟了茶,两位新婚夫妇双膝跪倒,两手奉杯高举头顶,口称:“父亲、母亲请喝茶。”
“乖。”马贼皇帝接过儿媳妇茶,抿了一口。
“良子,媚儿,为娘祝你们相亲相爱,早日为张家添一位好长孙。”蛤蚌喝过儿媳茶,吩咐夜莺将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满面娇羞的冷魅行礼谢过。
张良又引着妻子一一去往大房、二房问候早茶,流萤、鱼鱼见一对冷魅知书达理,也是格外高兴,尽皆包了红包赏钱。
昨夜几位少爷、小姐抱着宝宝张思贪玩受了风寒,张霖在玩具房陪了一上午,直到前厅招待外使和商团的国宴开始,山雉一再来催才返回前厅。
娘家主婚人玉魁督军与鬼影大将坐了首席,列国使臣与各大财阀代表整整齐齐九十余位齐聚一堂。酒宴之中,张霖与玉魁两人本就是老相识,交情非浅,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现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穷苦人家陈粮已尽或将尽,新粮还未收,北方百姓就已经在尽量缩减俭省家里每日的口粮,希翼可以多撑得几天,等到野菜儿从地里长出来了,草木也披绿了,就着野菜、草根、树皮、树叶,慢慢儿熬到新粮收获时节。
从正月里开始的“春荒”已经逐渐席卷整个华龙,十八州各地都出现程度不同的春荒断粮情形,总的来说,华龙的北方稍好于圣会的南方,春荒断粮情形稍轻,当然,这与马贼集团的未雨绸缪大有干系。
东南地带近年,水、旱、蝗、兵,瘟等灾祸频仍,大灾年年有,小灾如牛毛,人们对各种灾祸已经麻木,只是机械的照着老经验老法子应付了事,反正这圣会和乌鸦也不想体恤东南教民了。
春荒年年有,而且是不分关东、江南、鬼蜮、京畿、东南,华龙之内,处处皆有。人们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这世道,哪年不饿死一些人呢?当然,春荒还是大体可以应付,就以马贼为例,自主政以来,“荒政”就是集团政治的主要议题,中央内阁、地方官府、乡宦缙绅都围绕着“荒政”各显神通,这才使得北方在大荒时节,不至于如东南圣会那般饥民遍地,乱事重生。
光明教会圣主乌鸦冒天下之大不韪,大肆秣兵历马,要反攻北方,更让“广州”忙乱成一锅粥,一是筹备军饷粮草。兵源武器,二是这圣教脚下的“春荒”也不能不顾,饿死太多人,于教会脸面上也不好看,四处筹粮也是必要的。
在东南教民为着“春荒”而发愁的时候,似乎只有马贼治下的北方从容不迫,市面上粮食供应充足。
为了防止东南外地粮食商人到北方抢购粮食,以及北方的粮食商人将粮食大量运销到缺粮的东南地区,从而影响北方粮价稳定,国府最近已经下令暂时禁止粮食南输,尤其是东南方向。顺带着活牛活羊活猪鸡鸭鹅之类的外运过江,也大受限制。
马贼集团预早筹划,“民务部”早就储备了比往年多出一倍的米豆粟麦,而且塞西南薯、土豆今年大丰收,地窖里窖藏有大量土豆、番薯,风干、晒干的番薯干、土豆干也有相当可观的数量,都可当粗粮填饱肚子;再者北方一带之人,食性与南方差异较大,肉类消耗相对较多,粮食消耗相对的也要少一些。国库手里拥有充裕的粮食,可以随时出货平抑过高的粮价,因此市面上粮食价格始终上涨有限。
此外,集团所需采用对外“竞买投标”的政策,打破教廷旧有垄断的模式;光是军马、军犬,名目不一的军械,各种军需,每一年马贼军方这三大项的采办,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益就能让北方的大商团、大财阀挤破脑袋,争得头破血流了。
因此,趁着“春荒”将粮食外运出关,虽然获利也相当可观,但大农场、大牧场还不放在眼里,他们怎肯为了那点“小利”舍弃“大头”,与“十三狼骑”交恶?
而在少帅张良新婚当夜,四爷法官的“军刀”将与圣会暗中勾结的“财神集团”抄家灭门,连根拔起,更是在北方诸豪强耳边敲了个大大的警钟,任何企图对马贼不利的人物和势力,都只有灭亡一途。
张霖展开由玉魁亲手转交的野牛亲笔密信,顿时感觉万分头痛,暗骂:“野牛这个亲家,这时忍不住要对他的死对头乌鸦提前动手了?”
接着又想到野牛在秘信里“可怜巴巴”的“请求”,马贼皇帝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野牛的秘信中,除了请求出兵东南,另外还要求马贼“支援”梧州“一些”粮食,以解“春荒”燃眉之急。
喜宴之后,张霖留下了沧浪使臣叙旧,暖阁之中,泡了壶茶,就势询问了好友山口犬养子爵的近况。
山口亲王娶了沧浪女王持国以来,他的一派官员得到重用,探询之下,张霖才知友人最近内有黑山满等实力派大佬掣肘,外有“血鲨”的海盗舰队虎视,内外交困,时局艰难,马贼皇帝也不免心生无力之感。
送走沧浪代表,张霖陷入久久的沉思……
“爷在想什么?”守在门户之外的小桃低声询问同伴。
“不知道。已经发呆半个时辰了。”瓜哥洛探头往暖阁里望了望。
良久之后,里面响起主人低沉凄婉的歌声,断断续续,若有如无……
……
入夜时分,一艘大型渔船,趁着月色从波涛汹涌的“瀛海”外海驶入“神京”湾。
“神京”,作为当下沧浪掌握国柄实权的山口家族所在地,人口密集,商业发达,濒临海湾。
现在已经是初夏,海风鼓起风帆,船行似箭,悄悄的在海湾中划出一线水痕,最后靠泊在远离“神京”城的一个偏僻渔村附近,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一直没有人下船。
天色已晚,小渔村中家家闭户,无人在外行走,更没有人注意这艘海湾里常见的渔船了。
夜色更深,两个头戴斗笠的沧浪武士在夜幕中蹑行如飞,迅速接近渔船。
一声夜鸟啼鸣,其中一个沧浪武士手中一扬,三点如磷幽光在夜幕中前后衔接,一闪而逝。渔船中也闪出三点幽光,宛如夏日之萤火,冉冉而灭。
两个沧浪武士便如两头大鸟,拔地浮空,纵跃上船,瞬间钻入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