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一扭头,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生生地将在那里!跑?往哪跑?
原来方才撞飞出租车的重型货卡,此时正好把立交桥洞堵了个严严实实。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这时我已经能够隐约听到,六具行尸走肉“哧哧”地喘着粗气,那种如野兽般的嘶吟声中,渗透着这群饿鬼对于食物赤裸裸的渴望。我心想:瞧你们那副倒霉德行,估计犯病之前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不然品味也不至于如此之低,对哥这身骨头都能垂涎三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不知道当他们发现哥口臭、狐臭,外加脚气、痔疮之后,还能不能这么有食欲!
我目测了一下我与行尸以及桥洞前出口之间距离,立即放弃了“抢在对方之前从桥洞前方冲出去”这种加速死亡的方案,那一瞬间我突然非常感谢中学时代的数学老师以及那些致力于发明创造“相遇问题”和“追击问题”的教研员们。
等死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尤其还是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死法将比千刀万剐更痛苦的情况下,那种感觉更加让人窒息。
“什么情况?”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
虽然只有六个字,且还有一个脏字,可这个时候的一句人话,却重新燃起了我对生的希望!我兴奋地一回头,只见一个留着卷发,精壮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边揉着发青的脑门,一边眯着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略带疑惑地望着我。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重型货卡的车门正静静地敞开着,驾驶室内部的构造清晰可见,那个拥挤狭小的空间此时在我眼里是如此的令人向往!
我深知摆在眼前的这一人一车,是生存下来的最后机会,当即边跑边大声喊道:“快回车里去,快!”
看似稀松懒散的货卡司机看到我的举动,竟然顿时提起精神,表情也变得异常警觉,转身就往车里跑,这哥们动作当真不是一般的敏捷,又仗着离车近,居然三两下就窜上了车。
这种重型卡车,可不像小轿车那样开门就能上,而是需要上台阶的,待我登上台阶的时候,身后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已经清晰可辨,我心里稍一发虚,双腿顿时一软,一个没站稳,当即失去平衡向后仰去,却在这时被一双温暖而强有力的大手抓住双臂,生生地拽进车里。
惊魂未定的我,一屁股坐在车座上,愣了神,却听货卡司机大声喊道:“别发呆,快把门关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拉车门,然而车门却未如我所料一般发出一声上锁的脆响,反而是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只见一只血淋淋的人手在车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挤了进来,生生卡在车门缝里,距离我的肩膀只有将将一拳的距离!
有这只疯狂乱抓的血手卡在那里,还不停地往里面挤,别说让我关上车门,即便是如此继续僵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眼看后面几具行尸就要冲上来了,连忙向货卡司机求助道:“快开右边车门下车,我要顶不住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货卡司机这句话,几乎是硬挤出来的,“刚才撞坏了,根本打不开!要是能打开,我早从那边下去救人了!”
我用余光瞥见他正在焦急地摆弄着车门,额头上已经淌下绿豆大的汗珠。
“你再坚持一下!”货卡司机竟是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用肩膀猛撞车门。
“大哥!你说的轻巧!你自己来试试啊!再不快点,咱俩就要变全家桶了!”我死死地拉住车门,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可无奈双方力量太过悬殊,这时后面的行尸已经拥了上来,而我却已是强弩之末,虽然手上没有放松,但是心里早已接受了自己始终无法摆脱成为别人晚餐这一事实,最大的心理安慰也不过是实现了从“散装”升级为“罐装”的商业化包装而已。
唯一让我觉得对不住的,是这位货卡司机,如果不救我,人家不至于也赔上性命,我不禁再次瞥向他,却见他此时依旧坚持不懈地猛撞车门,脸和脖子都憋得通红。
“坚持!坚持!”他边喘息边道,“现在放弃,就全白费了!”
我被他的精神所鼓舞,顿时感觉力量大增,手臂上的压力竟然瞬间减小了很多。我心想:这效果也明显的有点过分了吧?难道是下面那畜生被我们求生的精神所感动,准备放弃了?
我扭过头去,望了望那只越发疲软的血手,又望了望窗外争先恐后向前抢位的三个脑袋,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家伙几乎没有什么智商,后上来的两个行尸只知道一味地往上挤,那股蛮力不但没有对往车里伸手的行尸提供帮助,反而和我拉门的力量形成合力,微妙地形成了3V1的状态。
我真是深切怀疑,你们初中物理及过格吗?没有文化真可怕!不过,也幸亏哥当真是命不该绝,才有幸遇到你们这帮弱智……
这时,那只血手已经被车门夹得皮开肉绽,灰白色的骨头已然清晰可见,破口流出透着黑气的紫红色的粘稠血液,散发出一股腐烂腥臭的气味,不禁让人作呕。
那一瞬间,我突然灵光一闪,立刻使出全身力气猛拉车门,不出二十秒,却听“咔嚓”一声,血手应声而断,我连忙顺势锁上了车门。与此同时,却听旁边“嘭”的一声,货卡司机终于把右边的车门撞开了……
一切终于平静下来了,一时之间,车里两个男人背靠座椅上此起彼伏的喘息声,甚至盖过了门外行尸嘶吼和拍门的声音。我们同时望向对方,不禁相视苦笑,并互相举起了大拇指,以示敬意。
“我叫胡勇。”货卡司机的气力恢复的很快,随后又问道:“这些人是中邪了还是怎么着?一个个地怎么都跟疯子一样?”
“哦,我叫黄炎。”我的体力明显不如他好,勉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说来话长,我一会慢慢给你讲。我们还是趁早先去看看下面的出租司机什么情况吧……”
胡勇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着脸点了点头,边下车边道:“报警吧,我估计他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今天早晨我才刚听说,有同事在机场高速上出了车祸,还没来得及去慰问,想不到下午就轮到了我自己……”说着,他自己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虽然我也知道出租司机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却仍然不愿就这么轻易放弃,毕竟他是因为我,才被无辜地卷进这场车祸。一想到他可能即为人子,又为人夫,甚至已经为人父,一股悲伤与愧疚的感觉便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果然不出所料,在被撞得扭曲不堪的出租车里,我们发现了出租司机糟碎残破的尸体。说实话,这要放在以前,当我看到如此血腥恶心的一幕,必然免不了吐个不亦乐乎,但此时此刻,却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这或许是因为这两天我看见了太多血腥、恶心、恐怖的东西,以至于对这一类事物已经麻木了。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我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从刚才的车祸发生以来,这一路段居然再也没有车经过,即使说这里地处偏僻,来往车辆没有主干道路多,可是也不至于一辆车也没有啊,是我又想多了?还是……
这时,胡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太奇怪了。122、110居然全部占线,根本打不通。”胡勇皱着眉头不解道。
“别试了,没用的。”我摇了摇头道,“我来得时候,一路上都在打电话,少说得有20次,却一直没有打通。”
“你是说你来的时候就在报警?你为什么来这里?还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勇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疑问,一口气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没等他继续问别的问题,直接打断他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刚才看见的那些犯病的人?”
“犯病的人?”
“嗯,准确的说,是为了来救朋友,遭遇了刚才那些人。”我顿了顿,又接着道,“或许他们已经不能再被称作‘人’了……”
我见胡勇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就将这两天大致的遭遇,向胡勇和盘托出,因为我认为在目前这种几近局势失控,且无法联系到官方的情况下,每一个遇到或即将遇到危险的人,都有权尽可能地了解事件的真相,并据此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我们二人当即果断决定以短信的方式向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发送危险警告,然而直到这时,我才惊异地发现,那部跟随我6年的诺基亚7610不见了,我们寻遍各处,甚至用胡勇的手机给我的手机打电话,却依旧不知所踪。
无奈之下,我只好借胡勇的手机,给为数不多的几个我能够记住电话号码的人发了短信。俗话说得好,黄鼠专咬病鸭子,就在短信发送的一刹那,胡勇手机竟然“噼”的一声没电了,如此畸形的巧合,让我甚至无法判断短信是否成功送达。而更让我觉得尴尬的是,胡勇在借我手机之前,只是刚刚给自己的家人发了三、四条短信,而预备发给朋友的短信,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发。
“没事,别在意,谁都不想这样。况且,情况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胡勇安慰我道,“再说,我的家人,都在河北廊坊,离这里远着呢,应该没什么事!”
我知道他表面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一定很着急,只不过是不想让我太难过,才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以想象一个外表粗线条的男人,能有如此豁达的胸襟。此时再回想他刚才在关键时刻所表现出来的迅速、果断、力量、以及过硬的身体素质,不禁让我对他的身份和来历产生了兴趣。可如果就这么跟查户口一样,贸然去问人家身事,似乎也不太礼貌,正当我犹豫之时,却听胡勇道:“记得你刚才说过,要去救朋友?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这一句话,恰好问到我的心结上,从刚才到现在,可谓险象环生,虽然屡屡能够化险为夷,却根本没有给我时间为援救凌晓柔的事情重新定位,然而就目前的状态来看,事态的严重性和艰巨性,已经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眼前那么多行尸走肉,别说让我冲进医院去救凌晓柔,恐怕还没等进医院,就会被生吞活剥,连骨头还能不能剩得下,都得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是的,但形势比我想象的糟糕的多,我还没考虑好应该怎么办。”我的脑海中一度闪过请求胡勇和我一起去救凌晓柔的想法,随后立即打消,我有什么权力让一个对我有恩的人再次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去帮我拯救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呢……
正当我想找借口辞别胡勇之时,却听他爽快地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相信多多少少能帮上一些忙!”
“啊?你……”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
“放心吧,我是侦察兵出身,不会拖累你的,关键时刻没准还能救你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既然不是,就别推辞了。”胡勇笑了笑道,“退一步讲,在警察没来之前,我必须跟着你,不然很可能被认为是肇事逃逸!”
我心道:刚才那种情况,几乎100%可以认定是出租车全责。人家这么有诚意,如果再推辞的话,实在是却之不恭,有这时间,还是考虑一下,怎么躲避那些行尸走肉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对胡勇道,“可眼下的关键问题是,咱们怎么绕过那些吃人的疯子潜入医院?”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不然,我哪敢那么有把握地说要跟你一起救人?”胡勇微微一笑,接着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知道我拉的货物是什么吗?”
“难不成是军火!”我惊道。
“小伙子,醒醒吧,你电影看多了吧?你看我身打扮,像是卖军火的吗?”胡勇的表情写满了无奈,接着道,“再说,你见过哪个国家习惯把军火满大街随便拉着跑的吗?”
我感觉脸上有点烫,当即收声,免得再闹笑话。
胡勇见我不再做声,居然表现出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道:“实不相瞒,我拉的货是半成品猪肉!”
我当时差点一个跟头栽那儿,心道:猪肉?猪肉顶个鸟用啊?难道…… 哎呀!我太笨了!“猪肉!猪肉!”我不禁激动地喊出声来。
胡勇意会地点了点头道:“那些家伙不是喜欢吃肉嘛,我这里可是有满满一个集装箱的肉,撑不死他们!”
“可是,具体你准备怎么操作?”我有些不解道。
“很简单,开箱放粮……”
“暗度陈仓!”胡勇还没说完,我却已经意会了他的意思,不禁叫出声来,可是说完这句话,我立即想到如此行事并不妥当,当即道,“你的意思是要放弃一整箱货?那你回去怎么交代?”
“咳,货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用一车货,能换回一条人命,这样的买卖,有多少笔我就做多少笔!至于如何交代,我大可以说交通事故发生后,猪肉遭市民哄抢嘛,法不责众嘛!再说,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胡勇说这番话的时候字正腔圆,却丝毫没有给人以刻意粉饰,矫揉造作的感觉,这不禁又让我增添了几分对他的好感。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我和胡勇准备先取一些猪肉作为试验品。直到我们进入集装箱时,我才知道,他负责运送的货物,竟然是金丰收集团的精品冷鲜肉,在超市里一小盒就要卖好几十呢!一想到要拿这种平时寻常老百姓都吃不起的宝贝儿去喂那帮畜生,我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啊!
我十分不情愿地拿着冷鲜肉,再次进入重型货卡的驾驶室,一边想着:凌晓柔比冷鲜肉重要多了!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冷鲜肉通过已经被行尸打碎的车窗递了过去,排在前面的一只行尸一把就将冷鲜肉夺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我心说:这事情看来可行!
谁知正在这时,行尸的往嘴里送肉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下一个动作竟然是一把把冷鲜肉扔了,继续连吼带叫地冲着我张牙舞爪!
我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我擦,什么情况?信教的?
胡勇看到这一切,也是一愣,连忙跑到集装箱里又取来一盒,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令人匪夷所思。
“之前听你描述过,他们好像不是只吃活体吧?”胡勇问道。
“是,但是好像他们只吃新鲜的肉,莫非他们只吃人肉?”我也有点怀疑,又随便抓起一盒冷鲜肉,低头看了看,却在那一刹那,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当即抬头问胡勇道:“这肉,不会已经不新鲜了吧?你闻闻。”说着,我把肉盒递给胡勇。
“怎么会!这可是精品冷鲜肉啊!”胡勇惊诧地望着我,嘴上虽然如是说,可手底下却是没闲着,一把接过冷鲜肉,低下头仔仔细细地闻了闻。”当即脸色一沉道,“你等一下啊。”
说罢,胡勇走上集装箱,把一排排冷鲜肉盒左推右挪,好一顿折腾,终于选定了一个,拿到我面前,指着盒盖边上印着的一个编号“763”,对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盒,应该是不臭的……”
我惊异接过盒子,打开盒盖,刻意把鼻子凑近冷鲜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如胡勇所料,这盒印着编号“763”的冷鲜肉是不臭的!我茫然地轻轻点了点头。
胡勇没有说话,又先后拿出好几盒不同编号的冷鲜肉,在让我检验之前,都提前分辨出哪些是臭的,哪些是不臭的,而他所有的判断,居然全部都是正确的!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胡勇,用充满崇拜的语气道:“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胡勇没有一丝一毫高兴的情绪,反而是低下头,眼神变得极其伤感,而我竟然看到他的眼眶里,分明闪着晶莹的泪光!
我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