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常澜生当年离开老家,在福建龙岩闯荡了半生,也是他赶上了好的机遇,拼出了一番事业,积累了不少的家财,但在常澜生的心中,却始终有憾事未了。
常澜生临终前托付他三件事,这第一件,就是回到常家老宅,祭拜祖先的亡灵。
第二,找到常家老爷子和陈玉兰的尸骨,将其厚葬。
第三,给老家的乡亲父老做些善事。
可是目前这三件事,连一件都还没有办成,他怎么能走?
我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常中华回到老家,还有这么三个心愿要完成,可是,他先前又为什么藏着掖着的,背地里却独自去寻找什么宝藏呢?
常中华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自己的一个私心,因为他的父亲曾提起过老宅地下埋着东西,至于是什么,并没有详细说明。于是他就误以为老宅地下必然是藏着什么宝贝,这一次父亲的遗愿里虽然没有提到,但他心里却是一直打着这个主意。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会经历这许多的坎坷,而那个陈玉兰居然没有死,在常家老宅守了几十年。
他更没想到的是,老宅地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竟是埋着足以将半个山头都夷为平地的万斤炸药。
常中华说到这里,我不由有些觉得奇怪,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老潘也思索了片刻,忽然对常中华说:“既然你有心去找宝藏,那就是很隐秘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拖上我们?”
我心中霍然,老潘的话提醒了我,这的确不合常理,非常不合常理。
“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们,恐怕我这辈子都未必会去常家老宅,也不会知道这些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取了宝藏,再来找我们赎回老宅,可你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
我和老潘提出了同样的疑问,常中华露出一脸的无奈,耸了耸肩说:“算了,反正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我就都说了吧,其实我找吴常帮忙,是有原因的,因为、因为……他懂得望气。”
他这话一说出来,老潘没有吭声,默默看了我一眼,我则是皱了皱眉,盯着常中华说:“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们吴家历来男丁都有传承三种绝学,望气,听骨,摸寿。
但这是一个不传之秘,而且我现在也只会望气这一个本事,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了隆翔当铺的掌柜。
古物,宝物,不祥之物,都会有不同的“气”笼罩缭绕,一般的朝奉是通过工具和经验去判断真伪,而我们吴家的人,则是通过一双神奇的眼睛,直接判定一件物品的来历,和吉凶祸福。
除了老潘之外,没人知道我有这个本事。
在当年那个特殊时期里,全国都在打倒牛鬼蛇神,不兴这些东西,父亲是个知青上山下乡去了,而且那时候吃饱饭都是个问题,这本事也就搁了下来。后来我长大后,爷爷觉得这些祖传的东西不能没落了,就传给了我。
我记得,当初我跟着爷爷练了三年眼睛,听了三年林涛,才带我去隆翔当铺当了学徒,我还记得,那次有人送了个瓶子过来,老潘本想收下,但我却看出了瓶子上隐约的血气,阻止了老潘。
后来,那个送瓶子的人暴病而亡。再后来,我就成了铺子里的大掌柜。
这也是为什么在常家老宅的时候,只有我能够看到那些花树下朦胧的人影,而常中华却根本看不到的原因。
常中华对于我的问题并没有回答,老潘看着他,又问道:“你是想让吴常帮你望常家老宅地下的宝气?”
常中华却摇头说:“不是望宝气,是望凶气。”
“望凶气?”我和老潘对视一眼,常忠华叹道:“没错,其实,常家老宅是一个凶地,我父亲曾告诉我,当年常家百十多口人,都惨死在老宅子里,而且,而且……”
他深吸了口气,脸色严肃无比,似乎像是准备叙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对我和老潘说:“而且,据说当年我的爷爷为了复仇,曾经做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找来会巫术的法师,在老宅里用人血布下阵法,把所有死在老宅里的冤魂都拘在原地。后来因为这个原因,许多日本人都被冤魂困住,惨死在了老宅子里。然而因为阵法的存在,这些日本人的魂魄,也无法逃脱。”
我和老潘听了他的话,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老潘甚至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霍然站了起来。
我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点头道:“难怪我先前在常家老宅里,看到无数的泣血冤魂,我还一直以为,是老宅里的阴气太重,导致我出现了幻觉,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老潘哼了一声,盯着常中华道:“你明知常家老宅是凶地,还要拖我们下水。”这句话的语气里满是质问和不悦。
常中华摊了摊手,说道:“谁叫当年常家老宅典押给你们了,不找你们找谁?再说,这位吴家小哥有望气的本事,关键时刻,他可是能救命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懂得望气的?”我再次提出疑问,常中华干笑了两声,说:“吴家的手段,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父亲当年办工厂的时候,曾经和你的爷爷打过一次交道,所以这次我才……”
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早就算计好了,故意拖我们下水!
“咳咳,算了算了,现在事情既然这样,多说无益。常先生,我看不如明天一早你就……”
老潘的话还没说完,常中华就用力摇着头,抓着老潘的手说:“潘老板,我现在还不能走,我真的不能走。”
老潘挠了挠头:“你走不走,那是你的事情,可这已经跟我们无关了,对吧?”
常中华说:“不是这样的,我、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助,你知道的,我还有事情没办完,我父亲的遗愿……我请求你们,再跟我去一次常家老宅,只要你们帮我找到我爷爷的尸骨,我也就算完成了一件大事,剩下的我也就不管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老潘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也对常中华说:“常先生,这真的不是我们不帮你,你想想,昨天晚上咱们是怎么回来的?九死一生啊,难道你还想去冒一次险,搞不好把脑袋都得留在老宅里啊。”
“不会的,我们这次白天去,而且我可以花钱雇人,雇很多人一起去,我就不信,那个壮汉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我们人多,他又能怎么样?”
常中华不断的说着,老潘皱了皱眉,站起身,打断他的话说:“好了,这件事明天再说,大家都累了,还是抓紧时间休息。”
老潘说着走到一边,拿起自己的大哥大手机,嘀嘀咕咕的不知给什么人打电话,过了半天才走回来,拍了拍我说:“先睡觉,不用管他。”
我点了点头,常中华看我们真的不理他了,也是叹了口气,重重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不再吭声了。
老潘就睡在常中华房间的地上,几把椅子拼起来,倒下去就睡,我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忽然看到桌子上的陶罐,心里莫名的有点不踏实,于是就拿起来,想想又对常中华问了一句:“我说,你真的不想打开这陶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常中华犹豫了下,又嘬了嘬牙花子,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买卖规矩,在支票到你们户头之前,我不能动这东西。”
他居然讲起买卖规矩来了,我不由哑然失笑,心里明白,他这是不敢打开陶罐。其实不光是他,我和老潘也有着同样的顾忌,这陶罐看似平常,但那壮汉为夺回它不惜连杀两人,此时却拱手送给我们,这不得不让我们警惕,万一这陶罐里另有玄机,我们不小心中了招,那就坏了。
这一切,还是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说吧,毕竟我也并不想卷入太深。
我把陶罐拿回房间,锁进床头的柜子里。
折腾了大半夜,我实在是困得两眼皮打架了,躺下去就睡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但我总是无法睡实,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总感觉有人在房间内看着我,睡着睡着我就张开眼睛看一眼,见并没有异样我又闭眼睡去。
可是随之我又感觉有人盯着我看,并且我还闻到了在常家老宅院内的花树下那股烧焦的味道,我立刻惊醒过来,睁眼一看,我床头的柜子上竟然放着那陶罐,我明明锁进柜子里的。
我伸手拿起了陶罐,诧异的端详着,可当我举在半空中的时候,这陶罐也不知怎的,竟从我的手中滑落了,哐当一声就摔碎在地上了。
我感觉碎了一地的不是一个陶罐,还有那白花花的五十万。
一般的陶罐摔是成瓣状,而眼前这个是碎到不能再碎了成粉状,随后粉好像在地上凝聚成一团,我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地上的东西看。
那团碎裂的粉竟慢慢地凝聚成一个人脸的形状,五官俱全,满头乱发,从这张脸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他闭着眼睛,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黝黑的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
越看我就越入神,这张脸像是要牢牢刻进我脑海中一样,突然那紧闭的双目猛地张开,灰白的眼中流出两行血泪,我脊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谁知背后竟变成了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