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郝凤君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她的心情就像窗外阴霾的天气一样总也没有晴朗的时候。呼啸的北风将红旗林场边一间知青住过的房子吹得四处透风。郝凤君很早就起来给炉子里添了火,可是房中依然没有半点儿温和劲,刺骨的北风裹夹着细碎的雪花从门缝里挤进房中,转瞬间升腾起一丝水汽给本已寒气凛凛的房屋凭添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蜷缩在床角的郝凤君紧紧裹着一床被子,尽管如此,她的身体还是在不住地抖动,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一双眼睛呆滞地凝视着怀中的孩子。孩子闭着小眼睛静静地躺在她的怀中,鼻翼轻轻翕动着,看上去睡得是那样的甜美和酣畅,只是这孩子的脸色如她的脸般地苍白。
“凤君,你吃一点儿饭吧!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的孩子,你不吃饭没有一点儿奶水,孩子会出问题的。”一个穿着厚厚的棉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厚羊毛围巾,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一个小炉子上熬粥,屋子里虽然寒气逼人,但是从锅里弥漫出来的米香味却冲淡了屋中的寒气。女人抬头看着蜷缩在床角的女孩,不知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接着又说道:“凤君,不要想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要勇敢地去面对它。想当初咱们来到这里,咱们的未来就已经定格在现在这个样子了。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和你一样的年轻,现在我不是完全任命永远嫁到了这里,再也不会回到我曾经生长过的地方了。你呀,赶紧把孩子的父亲找回来,你们到连部补一个结婚手续,从此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把孩子培养大,到时候让孩子回到城里,你们也就没白在这奉献青春。听我的,快下来到炉子跟前暖暖和和地喝碗粥。”
郝凤君听到女人提到自己的男人,心里掠过一阵钻心得疼痛,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下来。女人看着默默流泪的凤君,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儿也滴落下来。
“凤君,别哭,在月子里哭对身体不好。粥已经熬好了,你趁热喝。你看孩子都出生好几天了,你还没有奶水,到时孩子没有抵抗力,你就该犯愁了。什么也别想了,我给你盛一碗你就在床上吃吧!” 女人拿起碗要给凤君盛饭,接着说:“我说你就呆在我家,可你就不,非来这四处透风的地方,你和孩子有个好歹怎么办?晚上我还是来接你吧?”
郝凤君止住泪水,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刘老师,我听你的,我自己来,你不用给我端了。在这就你对我好,要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也许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也许这样对我是一种更好的解脱。”
刘老师抬眼看着这个悲戚的女孩,知道她是真得有感而发,愣了片刻,赶紧说道:“说什么傻话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还记得你刚来到咱们学校时,你是多么的快乐无忧,又是那样充满了勇气和激情,现在虽然在你的人生路上出现了一点儿坎坷,但是我觉得你绝不是可以轻易被击倒的人,什么也别想了,身体是重要的!”
“刘老师,我为什么会这样命苦?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为了自己的前途,竟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悄悄离开我,先回城了!如今我这个样子让我怎样面对所有的人!我真得痛恨这个世界!我有什么资格成为母亲?刘老师,你能告诉我,我应该怎样面对今后的生活?这个世界上现在也只有你还在关心我,我现在是一个未婚妈妈,是一个破鞋,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今后的生活?”说着,她的眼泪又泉涌般滚落下来,一颗颗泪珠滴落在包裹孩子的小被子上,很快洇湿了一片。
刘老师拿着舀饭的勺子,愣在炉边,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凤君被她的男朋友抛弃了,这对于她无异于雪上加霜,可是面对既成的现实,她能说什么?她能去埋怨她的不自重,埋怨她的无知,甚至说她是一个破鞋?她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已经身心疲惫的人,可是她真得不能给她指出一条光明的路。在这茫茫雪原,他们整天面对的就是皑皑白雪和没有尽头的原始丛林,一个年轻而又鲜活的生命如何可以忍耐如此深重的孤独和寂寞?她注视着锅中翻滚的稀粥,久久没有说话,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她还能教给这个年青人什么?
“不要瞎想了,要相信自己,没有父亲的孩子也一样可以长大。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吃饭,然后给孩子喂奶。这小米粥对你的身子会有好处,趁热喝了。我要去上课了,学校的事情我已经找校长说过了,你就好好休息,晚上你还是搬回我家,这里太冷,我真得不放心!”
“不用了。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的事情,赶紧去上课吧!”
刘老师从旁边的椅背上拿起自己的棉大衣,戴上军用棉帽,紧了紧脖子里的围巾,拉开了门。狂风乘机疯狂地冲进屋中,似乎要将房中最后一丁点儿热气也要带走。刘老师在门口又叮嘱了一句什么话,在嘶叫的风中郝凤君也没有听清楚。
刘老师走了,房中即刻变得空荡荡而又冷清清起来,一抹淡淡的忧伤充斥着整个房屋。郝凤君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挪动了一下身子准备把怀中的孩子放到炕上,怀中的孩子被惊醒睁开眼睛,大声地啼哭起来,这哭声仿佛一颗炸弹在空荡荡的房中炸响,将她的思绪一下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
孩子一边哭泣,一边扭动着身躯,似乎在抗议着什么?也许他在抗议母亲打断了自己香甜的梦,亦或是肚子里早已没有了食,饥饿正在吞噬他的身体,他要用哭声显示他的饥饿。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郝凤君不得不赶紧下床向炉边走去。